第二十三章 量身定做
回家之後，周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進自己臥室，把門關上，然後站到窗前，打電話給郭炳輝。
“一大早的，母女倆去了哪兒？”郭炳輝笑著問道。
剛才周羽同喬芳回來的出租車上，郭炳輝電話打了過來，顯然是想聽周羽的決定。當時喬芳就坐在旁邊，周羽沒敢多說，隻道和媽媽一塊出了門，便趕緊掛斷電話。
“去天壽園看我爸和輝輝。”周羽回了句。
郭炳輝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媽昨天就說，你爸冥壽到了，對了，你媽現在還好吧？”
“她回到家有點累，給徐阿姨打了電話，說要休息一會，下午再去學校，”周羽說到這裏，停了片刻，道：“今天來回打車，花了好多錢，感覺真不劃算，我想過了，等那塊表要回來，就去買輛車，以後師父和我媽要出門，我……隨時可以送你們。”
“決定買車，那是好事啊！”郭炳輝先時還在笑，隨即回過了味，“你是跟我說，不去蓉城試訓了！”
“……嗯！”周羽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郭家。
從周羽這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從屋裏走到了陽台上。
周羽緊盯正焦躁地撓著頭的師父，她知道，自己這個決定，讓郭炳輝失望了。
思索了好半天後，郭炳輝深深歎了口氣：“行，不去就不去吧，回頭我跟你師叔說一聲，讓他白忙一場。”
“對不起啊！”周羽此刻心裏充滿歉意，到底辜負了郭炳輝這麽多年的苦心栽培，可有些事情，她不能不做出取舍。
“跟師父講這種話，”郭炳輝故作無所謂地道：“正好，我明天就去商港，把賬算一算，回頭五萬拿回來，咱湊一塊買輛好點的車，回頭讓你媽也別整天那麽忙，有空咱們就一塊出去兜風。”
“不用啦，錢您留著，我這邊夠了，我媽也說要給我錢。”周羽趕緊道。
“我明白你意思，能收你媽媽的錢，不能收我的，擺明不當我是親師父！”郭炳輝似乎不高興了，聲音一下提得老高。
“師父，是不是生我的氣？”周羽小心地問道。
“我跟我家姑娘犯得著生氣，看你媽睡著了沒有，去問問她，要不要中午下館子慶祝一下，喬副校長今天肯定樂壞了，到底是親生的，最後還是她贏了。”郭炳輝話語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周羽嗯了嗯，也沒掛手機，走到外麵，推開了主臥的門。
然而，臥室裏的一幕，卻把周羽嚇得驚叫出來。
“小羽，出什麽事了？”郭炳輝立刻在電話那頭問道。
“我媽……”周羽衝進屋裏，看著躺倒在床下的喬芳，哭喊道：“我媽昏過去了，師父快來啊！”
錦城人民醫院的急診觀察室，周羽定定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喬芳。
此刻的喬芳雙目緊閉，整個人虛弱而無力，看不出一絲生氣。
床邊的心電監測儀，每隔一會，便有節奏地發出“嗶”聲。
周羽瞧不懂上麵的曲線，也不敢去瞧。她現在唯一的信念，就是緊緊抓住喬芳搭在床邊的手。
隻要她不鬆開，媽媽就不會離開，永遠不會……
周羽在心底告訴自己。
郭炳輝陪著徐惠走進來時，周羽完全沒有察覺。
徐惠眉頭緊鎖，從後麵按住周羽肩膀，道：“剛才我和你師父去了醫生辦公室，檢查結果出來一部分，排除腦溢血還有中風，具體的情況，要等其他指標出來，看醫生怎麽說了。”
“小羽，醫生的意思，說不定你媽一會就醒了。”郭炳輝也在旁邊安慰。
周羽用力抿住唇，輕輕拉起喬芳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和郭炳輝對視一眼，徐惠低下頭，問周羽：“你們母女倆今天去天壽園，沒吵架吧?”
周羽帶著哭腔道：“沒有的，就是媽媽和爸爸說了好多話。”
打量周羽片刻，徐惠摸摸她的頭：“你媽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人，處處為別人考慮，這些年她不知道資助了多少家境不好的學生，體校那些孩子，有的離開許多年，還回來看她，一口一個‘喬媽媽’。可你媽這人啊，也不那麽完美無缺，最大的問題，就是性格太內向，什麽都藏在心裏，到底把自己熬壞了。”
“她也真難啊！”郭炳輝歎了一聲。
周羽抬起淚眼，看著床上的喬芳，哽咽道：“媽，我都當著爸爸和輝輝的麵答應您，要去上大學了，您是高興的，對吧？咱們趕緊醒過來，我發誓，以後隻做讓您高興的事。”
話到這裏，周羽淚水婆娑而下。
如果說，一個多小時前和郭炳輝提到退役時，周羽還有一點點不甘心，此刻她真的徹底放下了。
“行了，你贏了，小羽退就退吧，我也沒說反對，”郭炳輝站到周羽旁邊，對著床上的喬芳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老這麽躺著，回頭趁你不防備，我還把小羽拐去打球！”
“心跳怎麽變了？”徐惠盯著心電監測儀，嘀咕了一句。
周羽猛地探起身，將臉湊到喬芳跟前，眼睛不由自主睜大。
“醫生……”郭炳輝吼了一嗓子，掉頭衝出了病房。
數月之後——
錦城體育學院經濟管理係一間階梯教室，離體育心理學大課開始，還有將近半個小時。
周羽一手拎著背包，一手提了隻運動水壺，懶懶散散地走進來，放眼望去，前麵幾排座位已經坐滿，清一色全是女生。
周羽徑直走到最後一排，看到有空位，便將水壺放到位子前方的桌上，正要坐下，可想了想，又覺得這座兒臨著過道，稍嫌顯眼，便往裏麵挪了一位，總算覺得萬無一失了。
前排一個從周羽進來就緊盯著她的瘦小男生躥了過來，一屁股擠到周羽旁邊。
周羽瞟了男生一眼，也沒理他，把書疊放到麵前，確定厚薄合適了，便將頭枕上了去。
“回頭上課，睡歸睡，別打呼嚕！”男生調侃了周羽一句。
周羽將頭轉到另一邊：“林扣扣，管好你自己，跪安吧！”
說完，周羽打了個哈欠，打算小寐一會。
一陣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在教室裏響起，周羽枕著書的頭動了動，隨口問道：“來了？”
“唉，又來了!”那個叫林扣扣的男聲一臉不屑地道：“每回都這樣，這哪是來上課，是來欣賞老蕭美色的吧！”
周羽噗嗤笑了出來，到底架不住好奇，將下巴頂在書上，看向了前方。
蕭子鋒抱著電腦和講義，此時已經站到講台上。
不少女孩走出座位，拿手機拗造型自拍，而她們的背景板，無一例外的，是正在調試音響的蕭子鋒。
蕭子鋒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西服，沒係領帶，白襯衫微微敞著領口，西褲筆挺到看不出一點褶皺。人站在那兒，話都不用說，就秒殺了整個教室的其他男生。也難怪林扣扣一臉酸意。
“現在的女孩啊，一個個眼光狹窄，”林扣扣還在絮叨，“隻看重千篇一律的皮囊，卻不知道有趣的靈魂百裏挑一，遲早要吃虧的！”
周羽忍不住懟了一句：“你想和誰比靈魂,這麽自信？”
“說實話，那種女孩，我還真看不上，就覺得你不錯，”林扣扣衝著周羽擠了擠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加入咱們係羽毛球隊，征戰明年四月校運動會，大家攜手，為經管係的榮譽而戰!”
“說過多少次，沒興趣！”周羽笑著看向林扣扣，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
“為什麽呀？”林扣扣同樣的問題，已經問了無數遍。
“早跟你說，我已經金盆洗手，”周羽說著，伸了個懶腰：“我要好好享受遠離羽毛球的日子。”
林扣扣“切”了一聲：“所以你天天通宵吃雞，天天當隊霸，見人就倒，舔包賊快，以後組隊，告訴你，我不約了！”
“瞧你厲害的，昨晚是誰落地成盒？”周羽瞥了林扣扣一眼，不吝嗇揭穿他的老底。
說來當大學生也不過兩三月，周羽在公共管理班認識的第一個同學，就是這位一進校就搞出個經管係羽毛球，自封隊長，到處招兵買馬，上躥下跳的林扣扣。
周羽是林扣扣第一個盯上的，就算被拒絕無數次，林扣扣依舊百折不撓，沒事就過來堵周羽一下。以至於不少人以為，林扣扣在追她。
其實對林扣扣，周羽稱不上反感。不過他那個羽毛球隊，周羽還真沒瞧上。裏頭除了號稱曾拿過全省中學生羽毛球單打冠軍的林扣扣，其他的都是純業餘的，就這種水準……
周羽好歹是全國冠軍，總要點麵子的，怎麽能折在林扣扣手上。
“你再考慮考慮，”林扣扣幹脆加了砝碼，“隻要你肯點頭，讓你當隊長，我給你做隊副，係裏已經把羽毛球奪牌的任務交給咱們了，咱不能讓領導失望，對吧？而且，隻要表現出色，後麵就有機會進校隊，然後參加明年全國大學生運動會，那可就是高水平了，你不覺得，這條路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林扣扣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周羽。
周羽全當沒聽見，隻管閉目養神，她已經不是羽毛球手周羽，有些事情既然放下，她就再不想拿起了。
“現在上課。”講台那邊，蕭子鋒看看下麵交頭接耳的的學生，淡淡地發了話。
原本的“嗡嗡”聲，一下停了。
周羽往講台那看了看，又打了個哈欠。昨晚玩到早上四點，她撐過了早上的幾堂課，隻怕撐不過這堂的體育心理學。
“今天我們來講優秀運動員的九大心理技能，也就是9MSSA模式，它是由美國俄亥俄州運動心理學中心指導萊斯卡博士所創立，在他看來，優秀的運動員之所以能達到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狀態，便是因為這九大模式。”蕭子鋒不緊不慢地開講了。
而此時的周羽，上下眼皮已經在打架，雖然理智上，周羽知道要給蕭子鋒麵子，不好在他的課上睡著，可有時候，困意上頭，誰都擋不住啊！
理智被擊潰前的一秒，周羽猛地坐直，拿起運動水壺，打算將蓋子擰開，喝上一口剛才特意跑去校門口買的咖啡。
天不從人願，周羽缺覺後遺症這時犯了，舉著水壺的手失了勁，“啪”的一聲，眼看水壺先落在桌上，隨後蹦到前排，在地上滾了半天，沿著台階出溜了下去。
此時課堂十分安靜，隻有蕭子鋒的講課聲，突然來了這一下，顯得十分突兀。
蕭子鋒似乎被驚動到，朝後麵看了眼，隨即鎮定地繼續道：“而這些技能為運動員以及他們的教練提供了理論框架，有助於運動員的心理調整……”
嚇到縮起脖子的周羽輕輕吐了口氣，而此時，前排的人已經一個傳一個，將水壺又傳了回來。
“你也是夠了！”旁邊那家夥嘲笑地看著周羽。
周羽沒理林扣扣，喝了大半杯咖啡，一本正經地望向前方。
幾十秒之後，周羽眼神發直，腦子又開始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