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愛情三十六計
周末深夜的工體，燈紅酒綠。
即便是凜冬，濃妝豔抹的蜘蛛精女孩們依舊露著白花花的大腿，美麗凍人地戰鬥在蹦迪的第一線。
繞過工體西路主街，是一條逼仄幽暗的小巷。年久失修的路燈一下一下閃著黃濁的光，映得冬夜的霧霾更加詭譎了幾分。路燈往北三米，有一道鐵製窄門，門上的紅漆剝落得斑駁破敗，再配上滲著藍色熒光的密碼鎖，頗有種賽博朋克的神秘感。
這道不起眼的門內，是京城最負盛名的speakeasy（私密酒吧）。想邁進這間酒吧，不僅需要每周一換的密碼，更需要刷臉刷車刷包刷手表。不論你是真金白銀的名媛闊少還是舌燦蓮花的A貨大佬，不管你是來吊男神還是混圈子，隻要入得了這扇紅門，就仿佛被最權威的機構認證了你至高無上的階級和圈層。即便這裏的天價酒水難喝到讓人懷疑老板一定是勾兌了巷口煙酒超市裏的農夫山泉和二鍋頭，你也絕不能有半句怨言，還得裝模作樣地晃晃酒杯，說哎呀這酒真是清涼奔放沉鬱優雅，像極了我朋友自家波爾多酒莊裏私藏的梅洛。
雖然裝逼很辛苦，但對掙紮在名利場上的癡男怨女來說，維持虛空的完美人設，遠比麵對真實無趣的自己，要容易得多。
從酒吧一樓的旋轉樓梯上去，是一方可以俯瞰一樓吧台的飄窗。飄窗邊的卡座裏，辣菜和何許一不小心裝出了今晚最牛的逼。
兩人身穿黑色情侶風衣，各戴一副黑煞墨鏡，隱匿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麵無表情，竊竊私語。路過的俊男美女紛紛對兩人避讓三分，甚至連遞送酒水的服務生都不太敢靠近這裏。
領班經理交待下去，這二位雖然大搖大擺地打開了酒吧的密碼鎖，又出手闊綽地撂下了五位數押金，但身份依舊撲朔迷離，不是黑道上的陰鷙敗類，就是cosplay把柯南變小的黑衣人組織的神經病。所以，今晚大家一定要盯好這倆可疑人士，千萬別出什麽幺蛾子。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奸情。”辣菜拿起麵前的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紅酒，隻覺口中又酸又澀，急忙呼扇著舌尖放了回去。她煞有介事地推了推墨鏡，又用手肘戳了戳何許，極力克製住嘴角的興奮，“親愛的，看看我樓下的布局，是不是炫酷又機智？”
“看不到，”何許也學她推了推墨鏡，“人來了嗎？”
“不知道。”
“？”
“因為我也看不到。”
“……”是你非要戴墨鏡的寶貝。
兩人摘下墨鏡，辣菜鬼鬼祟祟朝樓下吧台邊看去，卻還是看不真切。
她靈機一動，掏出何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雙指輕推，鏡頭放大，對焦在吧台邊一位看起來很商業精英的帥哥。帥哥似乎察覺到二樓的動靜，轉過身來，對鏡頭粲然一笑。
原來是蘇潤之。
他身穿何許同款Dior高定西裝，黑發梳成三七分闊少頭，鼻梁上架一副金邊眼鏡，活脫脫一枚容貌姣好的斯文敗類。
辣菜洋洋自得地點點頭，似乎對自己的人物設計和場麵調度頗為滿意。手機屏幕上，以帥哥為軸心，手指往九點方向滑動，便看到人群中穿得活似一朵白蓮花的沈小唯，手指再往六點方向滑動，又看到完勝全場各種妖豔賤貨的周蠢蠢。
鏡頭平移，落在吧台後的紅門邊。
一位袒胸露背的美女步履婀娜地推門而入。
“哎，來了來了！”辣菜激動地揪住何許的衣角。
Vivian一襲寶藍色抹胸包臀超短裙，腳蹬十五厘米鑲鑽恨天高，手握一隻玫瑰金骷髏頭McQueen手包，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挑選著今晚的獵物。
辣菜小嘴一嘟，半倚在何許肩頭，欣賞著樓下的美女：“真好看，連我一女的都要看硬了。”
“你一個小女孩能不能別一言不合就開車，”何許被她嚇得咳了兩下，“想讓我在這辦了你？”
辣菜揶揄道：“誇誇你前女友不行嗎？”她唇角勾起，“原來你喜歡這種性感的呀？”
“不喜歡。”何許麵無表情。
“那你幹嘛要跟她在一起。”辣菜撇撇嘴，裝出很生氣的樣子。
誰知何許倒愛極了辣菜吃醋的模樣，食指戳了戳她小巧的鼻尖，柔聲解釋道：“不算在一起吧，隻是約會過兩三次，”他無奈搖搖頭，“她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穿了一條跟你那件差不多的米色連衣裙。當時以為是巧合，現在想來，大概和這次的造謠一樣，都是處心積慮的精心策劃。”
辣菜不禁打了個寒顫：“所以她連兩年前你在紐約到處找我的事都知道？莫非她和蠢蠢一樣，都是國情局1號種子選手？？？”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我康奈爾兄弟會的舊識告訴她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認識我的時候，已經做了那位舊識的情婦。”
“情婦？！”辣菜默默吞回一句“貴圈真亂”，繼續分析道，“可是她與你無冤無仇，沒有動機去大費周章耗材耗力地買熱搜造謠你啊。”
何許神色漠然：“也許是因為我揭穿了她劈腿的事實，又在她父母麵前甩了她吧。”
辣菜想起幾個月前在康萊德酒店，何許被對桌阿姨潑了一臉水的畫麵，心下竟覺得有些好笑。
她嗬嗬傻笑兩下，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等一下，那次在瑰麗酒店的酒會上，Vivian不是說，是她甩了金牌渣男嗎？！
“怎麽了？”何許看她一會笑一會驚，以為她吃醋吃壞了腦子，急忙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吃醋了，今晚拿到證據，咱們就把她繩之以法。”
辣菜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該對這狗血的劇情作何評價。她覷了眼樓下吧台，立馬正襟危坐，督促何許一起看好戲。
果然如編劇老師辣菜所料，魚上鉤了。
Vivian手握一杯co□□opolitan，嬌俏柔媚地坐到蘇潤之身邊，嗓音很是勾人：“一個人喝酒呀？”
蘇潤之不動聲色。
但其實要緊張死了。
他在心裏默念一百遍辣菜學姐為他總結的把妹聖/經：高冷高冷再高冷。
所以，他隻是極其短促地睨了身邊的美女一眼，並沒有說話。
Vivian更加上頭了。
這副冷若冰霜矜貴自持不言不語的姿態，簡直和讓她意難平的何大資本家一樣，讓人欲罷不能。她用三秒時間仔細端詳了蘇潤之手腕上的百達翡麗，確認是真貨後，便撩起肩頭的亞麻色卷發，露出性感迷人的鎖骨，腰肢左右擺弄，眼神魅惑至極，下一秒就要發起第二輪進攻。
可是下一秒，蘇潤之手機響了。
他急忙把蘋果藍牙耳機塞入耳內，耳機裏傳來辣菜興奮的聲音：“別慌，按我劇本來！”
蘇潤之屏住呼吸，緊張地咳了兩下，看在自帶濾鏡的Vivian眼裏，卻成了霸總劍眉緊蹙的性感瞬間。他壓低音色，對電話那頭冷冰冰說道：“和煦基金AR主題樂園的工地醜聞，明天必須給我買熱搜發出去。”
說完便收起了手機。
耳機卻沒拿下。
Vivian花容一驚，這位霸總要搞和煦基金？
看來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呢。
她輕啜一口手中的co□□opolitan，一副在欲望都市中看破紅塵的樣子，手托腮，半倚著頭，波濤起伏的前胸挺向蘇潤之，聲音酥酥麻麻：“世界真小。”
蘇潤之下意識很想接一句“咋就小了”，但藍牙耳機內又傳來編劇老師辣菜的指示：“別回答，就饒有興致地看她。”
蘇潤之不知道如何表演“饒有興致”，隻好就這麽定睛看了Vivian五秒，依舊麵無表情。
誰知Vivian竟被這位眼神犀利的神秘霸總看臉紅了。她嫣然一笑，正要開口自我介紹，卻被突然出現的沈小唯截了胡。
沈小唯今晚的妝發特別白蓮花。畢竟從小就是在各種文藝匯演學校晚會上跳舞的校花，隨便演一演這種雕蟲小戲，根本不在話下。為了親閨蜜的捉妖大計，她演得格外拚，一上來就整個人貼到蘇潤之身上，緊接著就是嬌滴滴的一聲：
“霍總！”
話音未落，手中的紅酒便灑了這位霍總一身。
樓下人群裏，暗處看戲的周蠢蠢不禁驚呼“演得真好”。樓上飄窗邊，遠程指導的辣菜不禁讚歎“惟妙惟肖”。就連辣菜身邊的何大資本家，都不禁屏息凝神，雙眼死死盯住手機屏幕上的實時動態，靜看自己友情讚助的這身意大利高定西裝還會受到怎樣的虐待。
“哎呀，霍總，sorry啦，”小唯隨手抓起一遝紙巾，在蘇潤之身上胡亂一頓擦，昂貴的西裝被擦得一團糟，“人家一定是看到你太激動了啦，誰讓你幾百年不在這裏出現一次嘛，今晚我陪你好不好呀？”
蘇潤之被小唯學姐突如其來的嗲聲嗲氣嚇得顫了三顫，急忙按照劇本，黑著臉道：“I’ve already got a date，thank you。”
沈小唯擺出女配必備的氣急敗壞臉，狠狠剜了Vivian一眼，便生氣跺腳走開了。
Vivian心裏小鹿撲撲直撞。這位霍總，姓氏很言情，英文很純正，麵對妖豔賤貨也很處變不驚，完全就是她喜歡的優質紳士海歸男呢。她再次嫣然一笑，細聲細氣道：“霍總，您剛剛說的date，是我嗎？”
蘇潤之拿起手邊的高腳杯，兀自抿了一口紅酒，勾起唇角：“明知故問。”
Vivian被他勾起的唇角撩得很動情，便從手包裏拿出一小包濕巾，傾身向前，毫不避諱地將雪白的前胸貼在霍總身上，小心翼翼地擦起了西裝上的酒漬：“雖然灑酒的不是我，我卻感到很抱歉呢。”
“？”
“因為這酒是從我家店裏進過來的呀。”
看到對方逐漸走上辣菜預測的劇情，蘇潤之也終於進入狀態，雙眼開始使勁放電，音色也溫柔而富有磁性：“難怪這麽好喝。”
樓上監聽現況的辣菜不禁一嘔，旁邊的何許也沒繃住，噗嗤笑了出來。
聽到耳機裏的笑聲，一萬頭草泥馬在蘇潤之心底呼嘯而過。為了惡心死昔日情敵，他輕輕按住Vivian拿著濕巾在他身上擦拭的手，用十倍磁性的音色繼續撩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Vivian一邊腦補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珠光寶氣當霍太的樣子，一邊羞答答應道：“叫我Vivian就好。”
“Vivian，”蘇潤之拿起手邊的紅酒，不緊不慢地與她碰杯，“你剛剛說‘世界真小’，或許，我們在哪見過嗎？”
Vivian赧笑：“哦，我是聽到你在電話裏提到和煦基金，正好我也認識那裏的老板，就覺得很巧。”
蘇潤之再一次劍眉緊蹙：“何許？”
Vivian點點頭。
蘇潤之瞬間裝出苦大仇深的樣子，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犀利的目光直射進Vivian眼裏，似乎要把她刺穿：“他是你朋友嗎？”
看這架勢，霍總一定是對何許有什麽深仇大恨。Vivian喜出望外，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隻要同仇敵愾，感情就能迅速升溫。她如實回答道：“他是我前男友。”
蘇潤之演技爆表，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疑問。
Vivian一臉委屈：“他背著我偷偷劈腿，我發現之後，就把他甩了。”說完，眼角成功擠出一滴淚。
蘇潤之用指尖輕輕揩去她頰上的淚珠，眼神中滿是心疼：“別哭，為這種人渣，不值得。”
電話那頭的何許差點罵娘。何許身邊的辣菜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喪盡天良。
“霍總，我不知道問這個合不合適，”Vivian梨花帶雨，“你和他之間，是有什麽過節嗎？”
“我去年剛從澳洲回國繼承家裏的基金，本想在家父麵前做出一番成績，可誰知接連看中的三家標的，都被何許半路搶走了，”蘇潤之十分入戲，越說越憤慨，“前段時間，我在網上看到他強/暴案的醜聞，我就在想，這種沒有底線的人，真是罪有應得。隻可惜那個爆料者還是太仁慈，在他澄清後沒有拿出更多實錘反擊。希望明天他公司的醜聞，可以將他徹底扳倒。”
他故作警惕地看了Vivian一眼，“抱歉，一時有些激動。這件事，煩請幫我保密。”
Vivian附到他耳邊：“放心，”她猶豫半秒，微微一笑：“其實，那個強/暴案的熱搜，是我朋友買的。”
一時間，蘇潤之、辣菜和何許都驚呆了。
他們沒有想到，Vivian竟這麽容易就把真相招了出來。更沒有想到，她招供的答案還是個明哲保身的改良版。
蘇潤之心下有些慌亂。好不容易步步為營地把她引導至這一步，現在她隨便搬出一個“朋友”，原定劇本徹底被打亂了。
往下要怎麽演，才能讓她親口承認這事兒就是她幹的呢？
耳機裏飄出辣菜的聲音：“潤之你別慌，先問她朋友是誰。”
蘇潤之正糾結如何開口，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Vivian，交了新男友，都不跟我說呀？”
作者有話要說：猜一猜，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