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人遊

  工體湘愛餐廳的半開放式卡座裏,辣菜和蘇潤之對桌而坐。


  這家內飾華麗的網紅輕奢中餐廳,是情侶約會和商務密談的絕佳選擇。浪漫的紫羅蘭色紗簾將沙發卡座輕輕包圍,雖不是完全私密的包間,卻也別有一種曖昧的氛圍。久別重逢的兩人,獨處於這曖昧的氛圍中,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也許,每一個向往結婚生子的奔三女孩,都想和蘇潤之談一場年下戀愛吧?作為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蘇潤之絕對是帝都婚戀市場當之無愧的黑馬:

  有車有房有戶口,

  顏值智商雙在線,


  善解人意三觀正,

  裸眼便可鑒白蓮。


  幾年間,鬥轉星移,天下大變,對於精致的北漂女孩來說,與其在被官紅富各種二代壟斷的帝都婚戀市場中慘烈廝殺,不如培育一匹蘇潤之這樣的汗血寶馬。


  可惜,這匹互聯網界的汗血寶馬,由於工作原因,並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女生,無奈大學畢業後一直單身至今。所有人都認為,這位勤奮努力、英俊瀟灑的鑽石王小五什麽都不缺,就是缺一位好對象。


  蘇潤之本人,也這麽認為。


  看著對桌青春依舊的學姐,心中劃過一絲悸動。


  今日與學姐的重逢,一定,不是偶然。


  服務生輕輕撩開紗簾,送上溫熱的檸檬水和裝裱精美的菜單。


  “您好,我一個小時前預定了大份的千島湖剁椒魚頭,要加麵,謝謝!”蘇潤之彬彬有禮地對服務生說道。他笑眼盈盈,把菜單遞到辣菜麵前:


  “學姐,我就點了一個剁椒魚頭,你看看菜單,點幾個你喜歡吃的!”


  “你隨便點吧,辣的就行,嘿嘿!”


  看著麵前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辣菜心裏竟找不到一絲波瀾。花癡的小惡魔,竟然罷工了。


  雖說從小到大,辣菜的心動指數一直和帥哥的顏值成正比,然而麵對與自己性格太過相近的男人,她總是不來電。


  她莫名想起何許冷若冰霜的麵龐。難以駕馭的男人,卻偏偏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李辣菜啊李辣菜,你的戀愛腦,不如扔到剁椒魚頭鍋裏涮掉吧!好嗎!

  一簾之隔的卡座裏,何許正襟危坐。修長的手指環繞在裝滿檸檬水的玻璃杯上,指尖不安地頻頻點動。他無心去看對桌仙姿玉色的兩位女士,他的心思,全在鄰座。


  許寧韻一襲愛馬仕拚色真絲長裙,端莊典雅地坐在灰色天鵝絨沙發裏。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她的身上,有一種別樣寧靜的風韻,讓人不覺讚歎人如其名。


  她身邊的年輕美女,自然就是湯晚了。


  湯晚身穿Alo Yoga新款上衣,亞麻色長發隨意編起,纖腰微露間,完美的腰臀線條被白色legging展現地淋漓盡致。常年練習普拉提的她,即便不施粉黛,也有著麵頰紅潤的好氣色。


  “何許,這家老板是我朋友,不如讓他幫我們換到包間吧?”湯晚明眸閃爍,笑意綿綿。


  “大廳空氣好。”何許避開她的眼神,麵無表情。


  “小許,你和湯晚,也有十二年沒見了吧。”許寧韻淡淡說道。


  十二年。


  是怎樣冷酷的心,讓她能夠若無其事地坐在他麵前?

  十七歲的夏天,山東海濱小城,海風綿綿。


  少男與少女,一起騎單車,一起聽古典樂,一起製作植物標本,一起讀托爾斯泰。


  他和她,是同學眼中的金童玉女,是連班主任都不舍得拆散的青澀初戀。


  高三下半學期的家長會,何許第一次見到湯晚的母親。據說,這位氣質高貴的阿姨是山東一家大型企業董事長的夫人,湯晚則是千金小姐。他一向對無聊的八卦不以為然,也從來沒有和湯晚討論過這些。初戀的鮮甜,若是沾染了現實的銅臭氣,大概就會變質了。


  一向待人處事體麵周到的湯夫人,看到何許,卻麵露難堪。家長會後,他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便躲到辦公室門外偷聽湯夫人和班主任的談話。


  “你這個班主任怎麽當的!學生早戀都不管嗎?!”


  “湯夫人,您消消氣,這事兒我也是剛知道……”


  “明天趕緊把那個姓何的小子換到普通班!”


  “媽……不要……”


  “你還好意思哭!我真是白養你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姓何的小子,他媽媽是出了名的狐狸精!自己不要臉,養出來的兒子也是一路貨色,專門勾引有錢人家的女兒,耽誤別人的大好前程!”


  何許羞憤交加。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跑回家,又是如何躲在臥室裏失聲痛哭。他隻記得,那隻摔爛的椅子,和驚慌失措的外婆。


  翌日清晨,他像往常一樣,佇立在教學樓下,手裏拿著湯晚最喜歡的檸檬紅茶,靜靜等待她出現。徹夜未眠的他,決意不顧世俗眼光,和湯晚勇敢愛下去。他心潮湧動,翹首期盼,卻再也沒有見到曾經帶給他溫暖的微笑。


  湯晚沒有接過他手裏的檸檬紅茶,隻是淡淡扔下一句話:


  “馬上要高考了,談戀愛耽誤複習,咱們還是分手吧。”


  移民美國後,曾經文藝內斂的少年,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物欲漸長,卻十分小氣。他知道金錢能買來尊重,甚至友情、愛情和婚姻;可是這一切卻又如此虛無縹緲,無窮無盡的信用卡、一擲千金的奢侈品、紙醉金迷的社交圈、甚至創業的巨額基金,都並非他耕耘所得。


  一切的一切,都會像17歲的初戀一樣,隨時可能,離他而去。


  何許感到鼻腔一陣幹澀。他拿起筷子,將一塊壇子鴨送入口中。好辣!

  “小許,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幹嘛偏偏要來這家吃啊。”許寧韻柳眉微蹙,輕輕拿起何許手邊的水杯,準備為他倒水。


  “阿姨,我來吧。”湯晚殷切地從許寧韻手中接過水杯,滿上檸檬水,推到何許麵前,“要不要點個燉燕窩,清淡一些。”


  “聽說,你前夫在新加坡的燕窩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啊。”何許側過頭去,依舊沒有看她的雙眼。


  笑容凝固在湯晚柔媚的臉上。


  許寧韻攪動著麵前的佛門素湯,頷首不語。


  她並非不了解何許與湯晚的過去,也並非將回歸單身的湯晚看作準兒媳。


  隻是,她無法忘記,那些無盡無窮的漫長黑夜,從康奈爾大學夜奔回家的兒子,在她身邊失聲痛哭的顫抖身軀。王醫生對何許的心理治療,自從舉家搬回國內,便再也沒有重啟。


  這世上,沒有什麽真正的原諒,但也許,可以有真正的放下吧。再不願提及的故人,也終究會山水相逢。解鈴還須係鈴人。


  “何許,阿姨說你經常腰疼,要不要去我的普拉提會所看看,有幾個洛杉磯來的專家,非常不錯。”


  湯晚笑意不改,依舊殷切。若是被這三番五次的冷落和嘲諷輕易激怒,便不符合她大家閨秀的人設了。


  “不需要,謝謝。”


  何許努力把注意力集中於紗簾之外。曾經種種,早已被風侵雨蝕,在心裏磨下厚厚的繭。這一次,他耗盡身心,主動向前邁出的一步,決不能被心魔阻礙。


  “別客氣,阿姨也常來呢,你下次一起來好啦。”湯晚麵不改色,卻步步緊逼。


  何許沒有作聲。他側過頭去,仔細偷聽鄰桌的對話。


  “就在你公司旁邊呢。”湯晚鍥而不舍。


  砰!何許猛得一拍桌子,憤然起身。


  蘇潤之把細白的手工麵條下進汩汩沸騰的剁椒魚頭鍋,辣菜早已垂涎欲滴。


  “好饞啊啊啊!”


  “學姐,你要是喜歡吃,咱們下次再一起來唄!”


  “算了算了,再吃下去我就破產了,哈哈!”


  辣菜轉念一想,不對啊,早就破產了吧。要是沒有爸媽的永久無息貸款,和小舅每個月的微信紅包,一個人在這紙醉金迷的大北京,可怎麽活啊!


  蘇潤之也跟著笑了起來。雖身為骨灰級理工男,他卻對自己的情商滿懷自信。


  盡管兩人在大學校園裏隻有幾麵之緣,這頓飯也不過才吃了幾十分鍾,但根據辣菜的言談舉止,他完全可以確定,她是外柔內剛有主見的女人。大男子主義,也許對某些女人很受用,卻一定會被辣菜嗤之以鼻。


  與其霸道喂養,倒不如投其所好。


  “那就去北大西門吃翅客,嘿嘿!”


  “再來二十串變態辣!”辣菜十分興奮。


  “吃完再去我家玩個狼人殺!”蘇潤之也十分興奮。


  砰!

  鄰座傳來一聲巨響。


  幾乎同時,隔斷的紗簾被何許一把拉開。


  作者有話要說:何許:玩什麽狼人殺,玩我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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