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稗官野史(八)
三皇子和仇應扭打在一起,最後還是接到消息的五城兵馬司和驍衛派人過來拉架。
“仇應!”驍衛過來拉人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統領,“給我拉開他們!”
五城兵馬司過來拉架的都是小人物,沒辦法,他們有巡街維護治安的職責,接到消息稱有人琳琅閣前鬥毆,結果到這一看,鬥毆一方是三皇子,另一方是驍衛副統領。
好嘛,兩邊哪個也惹不起。
帶隊過來查看情況的小頭領一看這個情況,捏著鼻子趕緊派人去通知驍衛。
但人還沒走多遠,消息靈通的驍衛統領就帶人趕到了。
那小頭領看著驍衛一擁而上,將兩個鼻青臉腫的人拉開,心裏不由得嘖嘖稱奇。
驍衛統領看著渾身掛彩卻猶自憤憤不平的仇應,也沒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仇副統領,你倒是跟我說說,為何與三皇子殿下當街鬥毆?”
“回統領。”仇應被他的目光一掃,一下子渾身汗毛倒豎。
他太熟悉這個眼神了,每次驍衛的統領露出這個興致勃勃的眼神,被他看著的人如果不能讓他滿意,下場總是很慘烈。
“屬下……琳琅閣烈酒天下聞名,屬下今日喝的……喝的有些多,和三皇子殿下起了些口角,一時衝動……就動了手,是屬下冒犯了。”
“哦?”驍衛統領看了眼那邊的三皇子,笑著輕聲道:“是嗎?”
仇應閉口不再多言了,他確實是酒勁上頭衝動了,看到三皇子拉扯靜平公主他就衝了上去,沒考慮其他。但他和三皇子鬥毆的真正原因一旦曝光,又將靜平公主置於何地?而作為靜平公主駙馬的他的兄長,又該如何自處?
仇應陰毒地看了眼三皇子,咬死了是因為酒勁上頭才衝動得和三皇子動了手,驍衛統領不著痕跡向琳琅閣的飄窗望了眼。
“回去!杖五十!”
仇應私自與皇子鬥毆,被驍衛統領帶回去受罰了。但不說別的,銀杏大道上這一架算是打得滿城皆知。
靜平公主在三皇子和仇應扭打在一起時就匆匆離開了,加上雙方不約而同說隻是酒勁兒上頭才打在一起,可在有心人眼裏,這個理由可不算是理由。
什麽酒能上頭到讓一個臣子與皇子鬥毆?不要命了還是瘋了?
琳琅閣的飄窗內,葉柳園和太子全程圍觀了外麵的鬧劇。
“三哥和仇應,大兄想除掉誰?”葉柳園回頭問太子。
仇應是葉帝如今最倚重的刀,最近接著調查刺殺一事,在夏京胡亂構陷朝臣。先不論他構陷的是何黨何派的人,單憑他這一副瘋狗咬人的模樣便不能多留,否則誰知道他下一個會咬向誰。
而三皇子呢?
太子說他受了委屈,是指秋獵時三皇子出言諷刺,還是他被刺客逼入林中,更或者……是因為他之前被驚馬踏斷腿一事?
葉柳園覺得單憑三皇子能當著他的麵諷刺他落下腿疾一事,就不像是他幹的。但之前淑妃也說要幫他討回來,緊接著就是嬪妾流產、燕貴妃被廢一事。
太子笑了笑,見葉柳園麵前的酒杯又空了,再給他滿上,道:“無論是誰,我都開心。”
葉柳園看著酒杯皺了皺眉,原身酒量不佳,剛剛喝的那些已經讓他體內血液流速加快,耳垂透出一種潤澤的紅,太子為何一再給他添酒?
“大兄……”葉柳園欲言又止。
太子動作頓了頓,道:“怎麽,你不是喜愛喝酒嗎?我還聽說你嗜酒貪杯,有時宿醉第二天賴床不起。”
“大兄。”葉柳園猛地看向他,道:“我以前確實飲過酒,但從不貪杯,大兄從何處聽說這些事?”
葉柳園這一問,太子怔了一下,像是在回憶,神情中也難得露出些,道:“這……”
對,他到底從何處聽說葉柳園嗜酒的?
他印象中這個弟弟曾經醉到夜不歸宿,可他長於太極宮,又是葉帝寵愛的幼子,誰敢帶著他在外徹夜飲酒作樂,甚至帶得他夜不歸宿、醉倒他處?
太子極力回憶這種印象和潛意識究竟是何處來的,但怎麽想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許是無意中聽來的流言,早知你不愛飲酒,大兄便不帶你來此處了。”太子歎了口氣。
“大兄也是一片好意。”葉柳園看太子的目光變了,他低頭將杯中滿了的酒一飲而盡,抬頭看他的眼中都帶了一抹光,“琳琅閣的酒……確實是天下一絕。”
每次任務都會圍繞一個人展開,而某些提示一直在暗示葉柳園,他們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他本來就在懷疑太子,太子今日在他眼中算是掉馬了。
原身從來不貪杯嗜酒,傳聞說他暴戾驕縱,原身認,但說原身貪杯嗜酒,原身可真的不認。那太子對葉柳園喜愛飲酒的印象是哪裏來的?
葉柳園第一個世界扮演的葉家幼子,同樣是表麵上是驕縱的小少爺,卻因為被忽視而天天去夜店買醉。
葉柳園一下子放鬆了很多,歡欣愉悅的氣息從他身上飄散開,他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太子有些莫名,原以為他記錯了事,自己這個弟弟怕是又要亮出他的刺來,拒人於外,沒想到他居然開心了起來,還一下喝了很多酒。
眼見著耳垂那點酒氣蒸出的紅都爬上了他的臉頰,太子忍不住喚人進來將酒壺取走,道:“好了小七,天下一絕也不能真的喝太多。”
葉柳園其實已經醉了,酒的後勁兒太足,這具身體酒量也不好。但他醉了後很乖,迷迷糊糊的坐在原處,太子說什麽就是什麽,酒被拿走了就眼巴巴看著他。
太子想帶葉柳園回王府,剛站起身就被葉柳園拉住衣角。
“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看大兄?”太子失笑,忍不住揉了揉他透著紅的臉頰。
葉柳園身體不好,加上性格原因,總是陰沉冷漠、蒼白瘦削的,飲了酒氣血上湧,少有的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大兄,我今日……知道了一個秘密。”葉柳園道。
“秘密?”
“對,不能跟人說的秘密。”
“好,那大兄就不問,我們回王府吧。”
太子把人扶起來,叫人結了賬,帶人回了王府。
“殿下……”羅沉帶著羅浮迎上來。
太子卻擋開兩人把葉柳園抱進屋,道:“去準備熱水,然後這裏不需要你們了。”
羅沉見太子不容反駁的樣子,張了張嘴,還是帶著羅浮退下準備去了。
太子按照之前葉柳園受傷時照顧他那樣,幫人擦洗一番去掉滿身的酒氣,換上幹淨的中衣塞進被子裏。
看著葉柳園迷迷糊糊的睡顏,太子摸了摸他的臉,輕聲道:“大兄也知道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大兄希望你知道,又不想你知道。”
太子收斂了外泄的情緒,趁天色還早,回了東宮。
果不其然,三皇子和仇應鬥毆一事,先在朝堂上引爆的,不是仇應與驍衛,反而是禦史。
禦史這種風聞奏事又不因言獲罪的物種,其戰鬥力之強某種意義上來講比驍衛還厲害。唇槍舌劍可不一定比不上真刀實槍,有時其害甚於刑罰。
禦史奏是,上來就噴仇應不分尊卑、與皇子當街鬥毆,構陷朝臣、顛倒黑白,蠻橫跋扈、貪殘暴虐,乃是朝中第一大奸佞。
其實這種彈劾驍衛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他們是帝王的鷹犬,在文臣中的名聲之壞大概也就內宦能與之一拚高低,禦史會參仇應一本本就是意料之中。
仇應本人被驍衛統領打了五十大板,如今還爬不起來上不了朝,葉帝還留著仇應有用,驍衛統領體恤上意隻能站出來說已經處罰過仇應了。
禦史好不容易看到有個能搬倒仇應的機會,不依不饒非要葉帝重罰。
葉帝最後不耐地又加了三十杖、罰俸三月,算是將這事揭過了篇。
葉帝看著朝堂下神色各異的臣子,打狗還要看主人,和皇子當街鬥毆這種事往大了說是大逆不道,往小了說可以說是私人恩怨、不值一哂。這些禦史如此群情激奮,不就是想要打擊驍衛,連帶著打擊他對朝堂的掌控?
聯想到之前的刺殺和近日來越發力不從心的身體,葉帝更加煩躁了,早朝以葉帝拂袖而去告終。
這件事朝臣本以為都過去了,但誰也沒想到,外麵養好傷後的仇應居然膽大到帶人圍了三皇子的府邸。
“仇應!你這是何意?”三皇子看著來勢洶洶的驍衛和仇應,隻覺得事情不妙。
“我是何意?”仇應冷笑道:“三皇子殿下,屬下奉命調查北川刺客一事,驍衛近日從那刺客隨身攜帶的弩箭上,找到了線索,懷疑殿下此事有關。屬下奉命而行,萬望殿下體諒。”
刺客?弩箭?體諒?
三皇子隻覺得荒謬,仇應圍了他的府邸,擺出一副抄家的架勢,居然是為了調查刺客一事?
“仇應,你少拿雞毛當令箭!本王要見父皇!本王與刺客從無關係,今日你仇應休想踏入本王府邸半步!”
三皇子自認與那刺客沒有半點關係,他是瘋了才回去刺殺葉帝。刺殺葉帝幹什麽,幫著太子除去登位的障礙嗎?
“殿下不讓屬下搜查府邸,難道真與那刺客有什麽聯係?”仇應道:“不是屬下冒犯,殿下阻攔我等搜查,怕不是在拖延時間爭取銷毀證據!”
“給我上!凡阻攔者,以逆賊同黨論處!”
“大膽!”三皇子目呲欲裂,他立刻反應過來,仇應所為很可能是在報複那日的鬥毆,他道:“仇應你這是公報私仇!小人!奸佞!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