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冉家老宅看起來年代挺久遠的,裝修風格中西結合,很適合不喜熱鬧的人居住,而院子裏還種了一棵常年被修剪過且昂貴的羅漢鬆,給老宅添加了幾絲不可冒犯的莊嚴。


  進了客廳後,冉以初站在落地擺鍾前有點尷尬地不知道要幹嘛。


  因為對這個家的陌生,他不敢貿然直接找地方坐下,隻能傻傻地站著。


  冉老頭雖然表現得非常嫌棄自己這個孫子,可心裏還是處處留意著冉以初的一舉一動,如今見他不像從前那樣不可一世地一回來就往沙發上一攤,不禁暗暗有些驚訝。


  自從昨晚在沈硯喬的音樂會上遇到冉以初開始,冉老頭就已經震驚地不行,從小到大,這可是第一回 ,冉以初會自己主動去聽音樂會還那麽認真地去聽。


  “杵著等我給你搬椅子麽?”冉老頭訓了他一句。


  冉以初這才尷尬地朝沙發走去。


  “你那麽凶對小初幹嘛啦,他還小。”周老頭看不下去地說了句。


  “還小?上個月剛滿十八歲,寵了十八年看寵成什麽樣了?”冉老頭一說到這,就激動地把拐杖往地板上敲了幾下。


  “這個年代的孩子可不能像我們過去那樣用打罵來教育的,你得用他們的思想理念和他們相處才行啊。”周老頭說。


  “老師,我外公說的對,您就別老操心以初啦,他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沈硯喬也讚同外公的說法,笑著幫冉以初說好話。


  “哎……算了,懶得管他了,等高考結束就送回他爸媽那邊去吧。”冉老頭歎了口氣,搖頭道。


  “小初打算學什麽專業?”周老頭哪壺不提開哪壺,直接戳到了冉老頭的心結上。


  “還沒想好。”冉以初笑了笑。


  “他有什麽好選擇的?就他現在這成績,給錢都沒學校敢要。”冉老頭冷嘲熱諷到。


  “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不能這麽偏激扼殺他的誌向吧?”周老頭安慰地看著冉以初。


  “我冉家這麽多代人傑,偏偏會出了他這麽一個混世魔王,你讓我這老臉往哪擱?”冉老頭無語地攤了攤手。


  “孩子不喜歡音樂有別的想法,你也不能阻止啊,人都是有叛逆之心的,強扭的瓜它還不甜呢。”


  “我還懶得管呢。”冉老頭生氣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後,拄著拐杖起身朝客廳角落的一架三角鋼琴走去開始彈琴了。


  周老頭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忍不住搖頭笑了笑對冉以初說:“你爺爺啊,每次一生氣就要去彈琴,明明自己才是老頑童還天天說我是老頑童。”


  “彈琴可以平複心情,這個習慣好。”冉以初評價到。


  “你看看,多有見解,你爺爺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了,聽聽就好。”周老頭安慰著。


  冉以初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老小子,露一手?”彈完一首曲子,冉老頭終於心情好了些,轉過身看向了沙發上的周老頭。


  “今天我就算了,讓喬喬替我吧。”周老頭搖頭拒絕。


  “哼!”冉老頭冷哼了聲,說:“我還不知道你?是想讓硯喬來給你爭麵子的吧?”


  見兩老頭鬥起來了,沈硯喬直接插了句:“今天我不替任何人出戰。”


  “要不是今天來了個不爭氣的孫子,你這老小子還能在我麵前炫耀?”冉老頭嘲諷了句又繼續彈琴了。


  全程下來,冉以初是一句話都沒有講,他靜靜地聽冉老頭彈琴,心裏也對這個“爺爺”的水平有了了解,也難怪沈硯喬是他的學生,的確可以用“老藝術家”這個稱號評價他。


  彈了幾首曲子後,冉老頭的氣似乎消了許多,於是起身對沈硯喬說:“昨晚聽你的音樂會感覺你過度炫技了,布萊克大師就教會你這個麽?”


  果然是冉毒舌,訓人方麵完全不在乎對方的身份。


  聽到冉老頭的話,沈硯喬尷尬地紅了臉,回想到自己因為過於表現自己而瘋狂炫技的畫麵,一時語塞不敢為自己辯解。


  “雖然炫技能表現出自己基本功,但音樂更多的是要表達出情感才行。”冉老頭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嚴厲,還當著人家外公的麵,於是語氣軟了下來柔聲道。


  “嗯,是我疏忽了。”沈硯喬反省到。


  “也別想太多,你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昨晚的音樂會很成功。”冉老頭走到沈硯喬對麵的沙發坐下後,安慰道。


  “謝謝老師的提醒,我會好好改正的。”沈硯喬鬆了口氣。


  這時肚子非常餓的冉以初盯著茶幾上的香蕉咽了好幾次口水後終於尷尬地開口問冉老頭:“我……能吃根香蕉麽?”


  冉老頭愣了下,有點莫名其妙地回了句:“你平時想吃什麽不都隨便拿的嗎?今兒個怎麽跟我生疏起來了?”


  這麽一說,冉以初就沒說話也沒去拿香蕉了。


  “我怎麽覺得小初今天跟變了個人似的?”周老頭終於覺察到了什麽,後知後覺地說了句。


  “肯定是在外麵犯事了。”冉老頭不以為然。


  “就算犯了什麽錯,一個人的天性是改變不了的,他今天的表現很好,看來是長大了。”周老頭笑眯眯地看著冉以初,一臉欣慰。


  “要真長大往好的方向走也不至於整天在外麵鬼混不著家了。”冉老頭冷哼。


  “可能是小初擔心你說他,不敢待在家裏。我說啊,你也該收收脾氣啦。”


  “我倒要看看他這個狀態能維持多久。”冉老頭篤定冉以初現在變得這個乖巧肯定是另有所圖,裝的。


  幾個小時的相處下來後,冉以初是徹底明白原主以前是有多混了,他一時不知自己到底是要裝混點還是要替原主改頭換麵。


  等開始吃晚飯時,他又完全克製不住自己的飲食,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有足足三個人的飯量,著實驚呆了大家。


  “你在外麵是不是過的不好?”冉老頭這會兒終於是不忍心地關心問他。


  “沒有。”冉以初嘴裏吃著菜含糊地回了句。


  “沒錢的話,我讓你爸幫你把之前的那張卡解凍了吧。”冉老頭歎了口氣,終究是自己的孫子,看他受苦還是於心不忍的。


  “沒關係,我等高考結束,自己會找份工作賺錢的。”冉以初說。


  “你能做什麽工作?去夜店當服務員?”冉老頭瞪了他一眼,想到了他以前天天混夜店不歸家的事。


  “找份正經的工作。”冉以初說。


  “說來聽聽。”冉老頭說。


  “教小朋友彈鋼琴。”冉以初麵不改色地說。


  一聽他要教人彈鋼琴,冉老頭驚了驚,很快就用不屑的語氣懟道:“就你這幼稚園的鋼琴水平還教小朋友彈琴?別說誤人子弟,就琴行裏隨便拎個學生出來彈琴水平都比你高,你信不信?”


  聽了冉老頭的話,冉以初也不再為自己辯解了,原主的一切行為舉止已經在身邊人的眼裏根深蒂固了,他隻能慢慢地用行動來改變大家的看法。


  可能是吃的太飽了,冉以初這會兒又覺得有些反胃甚至有點想吐,趁大家吃完飯在院子裏散步,他偷偷去了洗手間趴在盥洗池上一陣幹嘔。


  等他打開洗手間的門,就見沈硯喬站在門口擔心地看著自己。


  “不舒服?”沈硯喬關心地問,他的眼神永遠帶著一股憂鬱,也難怪網上很多人喜歡稱呼他為“憂鬱王子”。


  “沒事,剛剛吃太飽了,有點反胃。”冉以初笑著掩飾著自己的驚慌。


  “那你去坐會兒,好好休息一下。”沈硯喬說。


  “好,謝謝。”冉以初道了聲謝後就去沙發上坐著了。


  沈硯喬從洗手間出來後,也坐到了他對麵的沙發上開始和他聊天:“你是不是還恨你媽媽?”


  “啊?”冉以初有點懵地看著對麵的人。


  “這些年你從英國逃回來後,我和叔叔阿姨吃過幾次飯,阿姨好像因為你的事得抑鬱症了,這事你知道嗎?”沈硯喬問。


  冉以初搖了搖頭。


  “雖然我無權插手你的事,但還是希望你能多關心關心你的家人。”


  “嗯。”


  “馬上快高考了,別太有壓力了。”沈硯喬朝他溫暖地笑道。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冉以初也和他相視一笑,眼裏的自信若被熟悉他的人看到肯定以為眼花了。


  眼前的這個冉以初,真的不一樣了,他在偷偷長大。


  冉以初原本是想和沈硯喬他們一起離開的,可冉老頭讓他先留下要和他好好聊聊,於是隻好乖乖坐回沙發等待。


  送沈硯喬和周老頭離開後,冉老頭回到了客廳一臉嚴肅地坐在了冉以初對麵。


  “說說看吧,自己對未來的打算。”冉老頭一邊喝茶一邊觀察著靜坐的冉以初。


  “我沒打算出國,目前計劃考個國內的大學,做自己想做的事。”冉以初實話道。


  “不出國也可以,但以你現在的成績,能考上一個三本學校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冉老頭說著頓了一下,又好奇地問,“你想做什麽?”


  “想好好學琴。”冉以初平靜地說。


  聽到他這句話,冉老頭半晌都沒點反應,他或許是有點激動一時無法釋放自己的情緒,緩了許久才冷靜下來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想通的?”


  “最近。”冉以初說。


  “我就知道,留著冉家血液的後代,怎麽可能對音樂沒有半點情感,你隻是比其他人遲鈍一些而已。無礙,現在學也不晚。”冉老頭終於難得的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看著眼前的孫子越發覺得順眼。


  “這三個月我會好好學習,琴也會好好練的。”冉以初說。


  “我給你找個好點的鋼琴老師,從零開始學起。”冉老頭開心地恨不得現在就打電話聯係老師去。


  “不用。”冉以初拒絕到。


  “什麽不用?”冉老頭不解地看著他。


  “我已經找好老師了。”冉以初說。


  “哪個老師?”冉老頭問。


  “他的名字,我不方便透露,不過絕對是個好老師。”


  “既然你自己有打算了,那我就不插手了,隻要你往好的方向走,爺爺都支持你。”這會兒,冉老頭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個通情達理的慈愛好爺爺了。


  “沒事的話,我可以回去了嗎?”冉以初問。


  最近因為懷孕,一天二十四小時,他至少要睡上十二個小時,此時此刻的他,九點不到已經開始乏了。


  “你沒住那套房子,現在住哪?”冉老頭這才想起之前一直要問的一個嚴肅的問題。


  “朋友家。”冉以初說。


  “嗬,是住牧一鶴家吧?”冉老頭又生氣了。


  “等高考結束我會搬出去的。”


  “我也是個開明的老頭,並沒有覺得同性戀愛有什麽不好,可你要認真為自己想想,現在還是個高中生,要以學業為主,別為了一個男人而失了心智,等哪一天他不要你了,你是不是還要為了他而自殺?”


  冉老頭的話直接戳到了重點,還好如今的冉以初已經換了靈魂,對這些話免疫了,不過先前的冉以初的確是因為牧一鶴的拋棄而自殺了。


  想到這,冉以初還是有點心虛的,之前住院的事,冉老頭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他也不敢否定這些話。


  “好好想想利弊,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吧。”冉老頭見他不說話,也不再說太重的話,拄著拐杖起身上樓去了。


  冉以初在客廳上坐了幾分鍾,這才離開了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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