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聶卿從來不知道,原來聽別人將自己和花好的感情定義為‘孽緣’,會讓自己這般憤怒。
“姑姑慎言,我和花好之間的事還不需要別人來評價。”聶卿的聲音微冷,臉色雖依舊平靜,但僵直的唇線已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緒。
“是嗎?”沙啞的聲音仿佛來自一個幽魂,散在空氣裏,聶沉魚淡淡的微微。
她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說不得念不得,就像她當年那般喜歡沈河一樣,深沉又無望。
看著眼前的聶卿,她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罷了,你喜歡便喜歡吧,若你真能與她締結良緣,也算是全了你母親未盡的心事。”
雖然她並不覺得花好配得上自己的兒子,但看在沈河麵子上,她也願意看到他們倆在一起。
“除了讓你把落雁閣交於我,她就沒留下其他話給我嗎?”聶卿心裏疑惑深深,他母親究竟是誰?他母親和拓跋洵的關係又是怎樣?
“沒有。”聶沉魚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麽話交代給他,說穿了兩人的母子緣分本就單薄如紙,除了那道血緣關係之外,甚至還不如陌生人。
聶卿聞言輕輕皺眉,到了他這般年紀雖然也不會再期待母愛,但還是會希望能得到一兩句關心或者在意的。
然而,她說,沒有。
仿佛那個人從來就不曾在意過自己,涼薄如雪。
“聶卿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沒爹疼沒娘愛的野孩子!”
“你根本就不配當聶家人。”
“野種!”
“野孩子!”
“……”
年少時在浮雲城被欺淩辱罵的種種再次浮上心頭,像無法痊愈的傷口一樣再次被剝落了那層痂,流出粘稠可怖的血。
聶沉魚雖不知他想到了什麽,但也看得出他此時心情很不好,輕歎了口氣,拿起放著桌上的鬥笠站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落雁閣以後就由你掌管,從今以後你便是落雁閣的新任閣主,你想讓它如何便如何,吳長風你昨晚便見過了,我已經交代過他了,他會助你盡快接手這裏。”
“姑姑你呢?不留在落雁閣幫我嗎?”聶卿也沒時間傷懷,跟著站起身。
“我累了。”聶沉魚的黑眸微微變黯,猙獰的臉上露出一抹淒涼與疲態,卻似乎又有些釋然,“我想去做我該做的事了。”
“你……要去哪裏?”聶卿總覺得她的樣子有些奇怪,仿佛接下去要去完成一件困擾她多年的事,又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絕望裏走不出去,十分矛盾。
聶沉魚回頭對他笑了笑,哪怕她的笑容扭曲乖張,與其說是笑倒更像是威懾,她抬起手,猶豫的撫上了他俊美無儔的臉,“畫兒將你教養得很好,你很像你母親。”
曾經的聶沉魚也是這般意氣風發美如謫仙,聶卿真的很像她,這一點讓她安慰,若他像拓跋洵的話,那她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來見他。
聶卿並未抗拒她的碰觸,他微垂著頭,看著麵前這張恐怖卻帶著愁思的臉,心裏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沒說話,卻聽她說道:“聶卿,照你希望的活下去。”
說完她就轉身帶上了鬥笠,頭也不回的跨出門去。
被獨自留下的聶卿眸色微深,看不出思緒。
※※※
大齊皇宮,同樣還是禦極殿中,滿地的血腥已被清理幹淨了,因為亂黨尚未除盡,為了安全起見,拓跋洵便讓宮人通知百官今日休朝。
“懷安,外頭如何了?”拓跋洵不知多少次詢問這句話。
懷安恭敬的彎腰回道:“陛下,尚未傳來消息。”
“再派人去看。”
“是。”
懷安領命而走,但他很快就急急忙忙跑了回來。
“陛下,聶夫人到了,正在殿外候旨。”
拓跋洵聞言麵上一喜,迅速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神情激動的說道:“快宣。”
聶沉魚是見完聶卿之後才過來的,她見到拓跋洵時也不行禮,隻是帶著鬥笠安靜地站在他對麵,不發一言的看著已經垂垂老矣的男人。
“沉魚。”拓跋洵踏前幾步,幹澀的唇吐出她的名字,宛若曾經那般繾綣溫柔,“你來了,可有受傷?”
聶沉魚卻發出一聲幹啞的笑,帶著嘲弄與諷刺,“陛下,你不先關心一下蕭弘奕如何了嗎?”
“沉魚,你又與朕置氣?”拓跋洵輕皺了下一眉,但語氣中卻滿是寵溺。
“陛下說笑了,沉魚隻是以為陛下會更關心自己座下的皇位。”聶沉魚的尾音依舊帶著淡淡的嘲諷戲謔,冷漠疏離,顯然並不買拓跋洵的賬。
拓跋洵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態度,無奈的歎了口氣:“那便說說吧,蕭弘奕如何了?”
“重傷逃了。”聶沉魚十分隨意的回答,仿佛她說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拓跋洵卻沉了臉,“逃了?甕中捉鱉居然還捉不住他?慕容子航他們都是飯桶嗎?一群廢物!”
蕭弘奕死了便也罷了,一旦讓他逃出升天,他必然會再次卷土重來,後患無窮!
“我可不管蕭弘奕如何,他是死是活不歸我管,我已經完成了我的承諾,現在你也該完成你之前答應我的事了?”
聶沉魚的態度十分冷淡,蕭弘奕的計劃是她告知拓跋洵的,也是她設了這個局,她還出了一部分人手幫忙鎮壓叛亂,如今叛亂已定,是他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至於活捉或者斬殺蕭弘奕她可從頭到尾沒應下來過。
拓跋洵僵著臉看著她:“聶卿呢?怎麽不跟你一起進宮見朕?”
“等你履行了你的承諾之後,他自然會來見你。”
“你這是在防著朕?難道是擔心朕會傷害他?沉魚你實在是多慮了。”拓跋洵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兒子,浮雲城聶卿公子竟是他與聶沉魚的兒子。
還真是令人意外的驚喜。
“不。”聶沉魚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他沒必要知道你和我之間的一切。”
他們之間肮髒不堪的過往,還有永世無法解開的死結。
聶卿不需要知道,也不用參與進來。
“你還在怪朕當年的作為?”拓跋洵神情有些哀傷,抬手想要去握聶沉魚的手,卻被她退身避開了。
她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再次提起了方才那件事:“拓跋洵,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拓跋洵眯了眯眼,“朕之前不是已經擬旨恢複聶卿身份了嗎?你隨時可以將那份旨意昭告天下,從此以後他便是大齊最尊貴的五皇子。”
“嗬嗬,這可和你之前說好的不一樣,看來你是想反悔了。”聶沉魚冷笑,白紗的臉扭曲得可怕。
“沉魚,讓卿兒接替皇位的事還不急,你想想,他的身份剛恢複,在朝堂上根基尚且不穩,哪個大臣會服氣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皇子?若此時宣布他成為儲君,對他百害而一利。待日後朕帶著他熟悉一番,建立起他的威信,朕再頒旨立他為儲君,那樣更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之前聶沉魚突然出現,並答應助他平亂,提出的要求便是為聶卿正名,並在事成後立他為皇太子,他當時確實答應了。
“你說了那麽多,歸納為一句話就是你之前承諾的一切都隻是你嘴裏放出來的屁,一文不值是嗎?”聶沉魚無比淡然的撇了撇頭,語調中卻隱隱有豺狼般的嗜血冷肅,有種令人極為不安的意味。
拓跋洵也沉著臉看著她,緩緩回道:“沉魚,立儲之事不可兒戲。”
聶沉魚輕笑了一聲,她背轉過身在殿內慢慢走動,鬥笠上長長的白紗在光線中落下一地交雜斑駁的光影。
突然她停下腳步,抬手迅速摘下了鬥笠,朝著拓跋洵的方向扔了過去,“拓跋洵,你可真讓我惡心!”
拓跋洵下意識的抬手擋了一下,揮開那鬥笠再看向聶沉魚,他卻忍不住連連倒退了幾大步,神情驚恐又厭惡。
他抖著手,指著麵前如凶鬼一般恐怖的女子,“……你……你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
聶沉魚之前一直蒙著麵紗,所以他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張臉,他怎麽也沒想到曾經的絕色美人,如今竟會變得比厲鬼還可怕。
“自然是……”聶沉魚歪斜的唇笑得十分扭曲,仿佛噬魂的妖怪,古怪的讓人渾身打寒顫,她一字一句冷厲的說道:“為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這是什麽意思?”拓跋洵握緊拳頭,回避著她恐怖的臉,眼神中滿是嫌惡,隻要想到自己曾和這樣的女子春風一度過,他就惡心的想吐!
“知道我這些年在做什麽嗎?”聶沉魚頓了頓,又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我在東來島上學毒術。”
“我臉上的傷,我的嗓子,甚至我的四肢我的軀殼,我身上所有的變化都出自我自己的手,因為我要煉製出天下間最陰最邪最讓人痛苦的毒,我要讓你在我手裏一寸一寸,慢慢的腐爛成一坨惡心的肉——”
“哦,對了,你身上如今還殘留的離魂毒就是我給你下的。連著品嚐了自己數個月的尿,滋味如何?”聶沉魚的黑幽幽的眼中滿滿都是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