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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孽緣

  為聶卿引路的是個男子,姓吳名長風,是個一臉正氣淩然的青年,但此時卻說著與他形象十分不符的下流話,並且還是個有些嘴碎的。


  聶卿十分怪異地掃了他一眼,問道:“長風兄弟是這閣裏的龜奴?”


  “自然不是!”聽到聶卿的話,吳長風有些惱怒,“是閣主交代了屬下。”


  不然他一個正直青年怎麽會說這種話。


  聶卿有些納悶:“你們閣主還管這些?她倒是很熱心啊。”


  吳長風搖了搖頭:“不,閣主平日冷冰冰的,沒事都很少說話。”


  其實他也很奇怪為何閣主如此關心這位聶公子。


  “她是男是女?”一般來說,能開起這麽大一家青樓,且暗地還是一個實力不遜色與他的得意軒的勢力,正常情況下應是名男子。


  吳長風瞥了他一眼,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公子明日親眼見過便知。”


  聶卿也很識趣並未繼續追問,兩人跨過院樓,進入了一棟獨棟小樓,隔著前麵那重重香氣氤氳的樓宇有些距離,多了些隱蔽,也多了清淨。


  “聶公子,您今晚就住這裏,有事吩咐外頭的小廝就行。”


  聶卿的視線掃過房內,倒是一間雅致有格調的臥房,看得出主人用了十分的心思。


  “多謝。”


  “聶公子客氣。”吳長風站在門邊,想了想又道:“今晚瑞京城中不太平,公子還是及早休息。”


  聶卿聞言眸色微動,明白他這話裏的意思,他在進城時就注意到了不尋常的動靜,之後問了吳長風幾句,他倒也並未隱瞞,將今晚的計劃全盤托出,也不擔心聶卿存了其他心思,很顯然是他們閣主交代過了。


  既然皇城內的安全有所保障,聶卿自然也不用擔心明早醒來後大齊已經改朝換代了,所以便笑了笑,點頭道:“我明白。”


  “那屬下告退。”


  吳長風為他帶上房門離開了,留下聶卿獨自對窗望月。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月色朦朧,樹影搖曳,在寂靜的小小院落裏落下斑駁的光螢。


  聶卿的思緒慢慢飄遠,托腮坐在窗前,也不知在想著什麽,隻是那雙含水雙眸在燈盞下明明滅滅,仿若暗夜中的幽火,說不上來的深沉。


  長夜漫漫,伴著燈火漸漸等到了天明。


  晨光熹微,房門就被人從外推了開來,早已察覺到動靜的聶卿抬頭看過去,便見一道窈窕的身影踏著清冷日光走了進來。


  她的身形並不高,大約隻到他的肩膀高度,帶著白紗鬥笠,模糊的隻能看到她隱約的線條,很明顯她是個女子,而且是個武功不俗的女子。


  聶卿站起身,對上來人掩在白紗裏的眼:“閣下就是落雁閣閣主?”


  “是。”女子的聲音有些黯啞,像是曾經被傷到過,“你整晚未睡?不喜歡我為你安排的房間?”


  聶卿聽出她話中的不滿,微愣了一下,“不,隻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沒了睡意。”


  女子掩藏在白紗下的眸似乎冷了冷,沒說什麽,抬步走到房內的矮桌前,對他擺了擺手:“過來坐下。”


  聶卿覺得這女子對他的態度甚是奇怪,但他又一時想不出來究竟哪裏奇怪,斂下睫毛,恭敬的坐到了她對麵。


  “不知閣主如何稱呼?”聶卿見她沒有摘下麵紗的意思,隻得言語試探。


  聶沉魚看著眼前俊美不凡的男子,白紗下的眼難得帶上了一絲溫柔與慈愛,哪怕他不是自己期許盼望的孩子,他依然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兒子。


  是的,聶卿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的親生母親,亦是二十多年前與柳宛娘、賀微結拜的聶沉魚。


  “你喚我……姑姑便可。”她暗吸了一口氣,掩飾住自己有些不平靜的心,畢竟這是她生下聶卿後第一次與他麵對麵。


  作為一個母親,她又如何能不激動?

  聶卿並未察覺異常,從善如流的叫了一聲,“姑姑。”


  說著從袖兜中拿出之前華陽長公主交給他的那塊飛魚佩。


  “姑姑,這塊玉佩聶卿物歸原主,多謝魚姨的相助。”


  聶沉魚並未看他遞過來的飛魚佩,更沒抬手接下的意思:“你收著吧,這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聶卿不解。


  “留給我的?但聽長風兄弟說這塊玉佩是您的信物,能調動落雁閣的所有人手?”


  “嗯。”聶沉魚輕點了下頭,“你想代替拓跋洵登上大齊皇位不是嗎?有了落雁閣的幫助你能走得更穩,拓跋洵……不,應該說你父皇他很快就會為你正名。”


  “……你究竟是誰?”聶卿的聲音陡然涼了。


  這個女人怎會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她這話裏的意思是說拓跋洵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為他正名?是要讓他成為這大齊的皇子嗎?

  這麽說昨晚的事已經順利解決了?蕭弘奕死了沒?這些疑惑一點一點積壓在他心頭,但他知道不能急。


  “我是誰並不重要。”


  聶沉魚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她從來都不想當母親,能聽他喚她一聲‘姑姑’已經足夠了,她在他出生時就毫不猶豫的拋下了他,還有什麽權利當他的母親?


  她從來不期待,也從來不指望。


  “你隻要知道我絕對不會害你就可以了。”


  聶卿卻深鎖眉頭,眼角浮起一絲嘲弄:“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這一點聶卿還是明白的,就是不知姑姑為何要對我好?”


  “我和衣畫一樣,曾經是你母親的侍婢,她留在你身邊照顧你,而我則遠走他鄉建立了落雁閣,所以這落雁閣本身就是你的。”聶沉魚抿了抿唇,說著早已想好的詞。


  聶卿一愣,“你是衣琴姑姑?”


  衣畫和衣琴是聶沉魚年少時的貼身侍女,在聶沉魚產下聶卿後,就把孩子交給了衣畫照料,而她自己則帶著衣琴不知去向。


  聶卿會知道自己是拓跋洵的兒子,便是衣畫告知,但她卻從來不曾提起過母親。


  若眼前這人真是衣琴,那他母親呢?


  “是,我就是衣琴。”聶沉魚又說了一些衣畫的特征還要習慣,以證實自己的身份,其實衣琴早在她離開浮雲城沒多久就死了。


  聶沉魚聽她說完也很難再懷疑她的身份,因為衣畫和他在浮雲城並不受人待見,也很少有人接觸他們,能如此了解衣畫的少之又少,而眼前這個自稱是衣琴的女子卻連衣畫的身體隱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我母親呢?你如果是衣琴,為何還要戴著麵紗見我?”聶卿沉著眉看著她,仿佛要穿透那頂麵紗看清楚裏麵的人。


  聶沉魚卻突然伸手摘下來一直帶著的鬥笠,露出一張猙獰恐怖的臉。


  這是一張被徹底毀了容的臉。


  “你……怎麽會,怎麽會這樣?”聶卿不敢置信。


  除了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他甚至很難在這張臉上找到正常的五官,突起的肉球,與正常膚色迥異的皮膚,幾乎被削平的鼻梁……


  到底經受過什麽樣的殘酷,才會將一個女子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對他的震驚,聶沉魚已經習以為常,“我不摘下麵紗隻是怕嚇到你而已。”


  她的臉早就毀了,曾經容貌無雙,與柳宛娘並稱“沉魚落雁”的聶沉魚,早就因為拓跋洵那個狗賊的出現而死在了二十年前。


  “你母親已經死了,至於她的屍骨還有死因,她死前有交代我毋需告訴你,她既不需要你拜祭她,也不需要你為她報仇。”


  “她隻交代我,將落雁閣交給你,你若想要這大齊皇位,我便助你得到它。”


  聶卿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她,似乎想從她這張猙獰可怖的臉上找出曾經風華絕代時的影子。


  聶沉魚並沒有回避他的視線,拿起桌上的茶壺茶杯為自己和他分別添了一杯茶,才忽而轉了個語氣問道:“你可是喜歡沈河的女兒?”


  聶卿沒有防備她急轉直下的問題,有些愣神,半晌才有些慌亂的回道:“姑姑問這話又是何意?”


  “嗬嗬。”聶沉魚輕笑了一聲,看出他神色中的變化,嗓音怪異的像戴勝鳥長鳴,“看來你和你母親一樣,都逃不開沈家這個魔咒。”


  聶卿一驚,“你的意思是我母親和沈河也是……”


  他父親不是拓跋洵嗎?怎麽又和沈河扯上了關係?

  “哈哈哈……”


  聽到他這個問題,聶沉魚笑得東倒西歪,將本就恐怖的臉扭曲得越發如惡鬼一般,但她的笑聲中卻帶著濃濃的愁,還有說不清的矛盾的喜悅。


  沒多久,笑聲戛然而止,聶卿便聽她清泛著淚光的眼睛注視著自己,低低啞啞的說道:“不,他們不是情人,隻是你母親單方麵的一廂情願而已……她一直戀慕著沈河,在柳宛娘出現之前,她就隻愛著他。”


  “而你,”她慘然的牽動了一下歪斜的唇,“她唯一的兒子,又喜歡上了沈河的女兒……不過好在,你們已經徹底決裂了,她再也不可能成為你口中的情人!再也不可能!”


  “你們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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