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心動
微風陣陣，陽光微曦，有細小的光芒粒粒閃爍在窗欞邊徘徊，順著金屬的邊緣不偏不倚地滑至女孩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在眼圈下方投射出一波朦朧的陰影。
白之努力地挺直腰板，維持著身體的平衡。日光在眼前層層漸漸地洇染開，由小小的顆粒逐漸暈化成舒展開的光圈，愈發模糊。
耳邊老師清脆高亢的講課聲像是來自遙遠的某一方，飄飄悠悠的，帶著些許虛幻感。
身體的不適感在加劇，油然而生的眩暈和惡心根本無法抑製，光潔的額頭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順著皮膚表層不聲不響地悄悄沁出，輕輕吐著熱氣，努力支撐起鬱鬱寡歡的眼皮，可黑板上的字依舊彎彎扭扭擠成一團，模糊成黑乎乎一片糊在眼前。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離英年早逝不遠了。
教室後方是陽光的聚集地，閃燦燦的光芒提著小裙子在光華鋥亮的大理石地麵上旋轉，恰恰好好地反射一個完美的弧度，跌入男孩慵懶眯起的狹長眼眸，眼角那顆淡灰色的淚痣蜷縮在光影中，與陽光映照下的淺色眼瞳正正好好地相識。
許夜看著教室前排女孩的背影，幹淨清爽的馬尾辮搭配單調利落的頭繩，毫無半點修飾，不帶一絲雜質，純粹灑脫，不聲不響地填據了他的整個眼眸。
女孩削薄的後背一如既往，正經地直挺著，像極了剛入學的小學生。眼神輕輕一晃，女孩一直筆直恭敬的背脊好像有輕微的鬆懈，伴隨著難以捕捉的顫抖。
眉頭輕輕皺起，一直揣在口袋裏的手也漸漸挪至桌麵，細長白皙的手指輕巧巧地敲擊著桌麵，眼神急躁地緊緊鎖定黑板上方的時鍾，一分一秒時時刻刻敲擊在他按耐不住的心緒上。
下課鈴突如其來，白之不可預見的崩塌卻是蓄謀已久。
扶著自己昏昏欲墜的頭，輕揉著酸脹不已的太陽穴，她還是決定偶爾犧牲一次寶貴的下課學習時間，來彌補自己支離破碎的身體狀況。
就像不長眼的籃球總是會不偏不倚順著花香砸向命運中的女主，故事裏平平常常的礦泉瓶水卻總是矯情又浪漫地擰緊，好像故意在等待男主角帶著怦怦跳的小鹿開啟瓶蓋，也延續浪漫。
白之還在無力地和瓶蓋做著殊死拚搏，低垂下的眼簾裏卻逐漸出現一雙囂張印著logo的亮閃閃的球鞋，順著視線看上去，深黑色的運動褲包裹著修長精瘦的腿，並沒有按照學校要求乖巧地穿總是大一碼的校褲。
不用抬頭，她就知道是誰，薄荷清香混雜著熟悉的煙草味，一定又是那個混蛋。
手中的礦泉水瓶被猛然奪走，指尖還留有礦泉水透出的絲絲涼意，白之帶著些許慍怒地抬頭，卻在看見男孩另一隻手上拿的牛奶徹底愣怔。
回想起今早在體檢室男孩手心的陣陣涼意，耳根卻帶著麵龐燃起灼熱感。
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莫名的心虛，女孩的聲音拋卻了往常的機械冷靜，倒是氣若遊絲：
“還給我，沒心情和你玩。”
手心很快傳來一陣溫熱感，隔著錫紙的包裝盒炙熱地挑逗著她的手心，有沉甸甸的濃鬱牛奶味在鼻尖纏繞。幾乎是以不容拒絕的力度，男孩手中的牛奶很快便到了她手上。
“喝完。”
低沉磁性，飽含著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成熟感。
“不…”
後半個字眼即刻被梗在喉間，感受著男孩忽然靠近的鼻息，白之那雙總是波瀾不驚含著洪湖的雙眸還是不可置否地掀起驚濤駭浪。
許夜低垂著頭，額頭幾乎與女孩的劉海相觸，斂著自己過於張揚的眼眸，一步一步將桌下的球鞋與女孩的小皮鞋靠近，鞋尖相靠，輕輕抵著女孩光滑鋥亮的圓頭鞋，嘴角毫不掩飾地肆意揚起。
“你，離我遠點。”
女孩故作鎮靜的聲音明顯沾染上些許顫音，不大不小，有些沒底氣。
“你信不信，你不喝，我就抱著你去醫務室，讓你好好體驗眾目睽睽的感覺。”
沙啞低沉的聲音壓抑著，竟有些許的纏綿繾綣感。
白之一直輕輕放在桌上的右手逐漸攥緊，緊抿的嘴角輕輕溢出細弱的呢喃：
“我喝，你別這樣，這是班級。”
眼前的男孩輕笑出聲，又慵懶地將骨節分明的雙手揣回兜裏，原本就性感的聲音線條因為揚起的尾音更多了幾分狡黠感，
“嗯，那以後不在教室，更好發揮”。
陽光輝煌，玻璃澄澈，少年心緒，坦蕩直率。
今天的晚自習，葉苒朝半生難忘，她，葉霸王，堂堂正正地借著被通報的名義再一次大名響徹年級。
“就這點破事！還罰站！我周昱璃嬌貴的雙腿是用來罰站的嗎？屈才啊屈才！”
身邊倚著牆一臉不耐煩的女孩依舊在碎碎念，班級裏雜亂的讀書聲遠在天邊，抵擋不住周昱璃極具辨識力的嗓音，通徹明亮。
葉苒朝煩躁地翻著語文書，耳邊雜碎的讀書聲和周昱璃的吐嘈聲一齊充斥著混亂的大腦，讓她萌生出想拿教室後方臭烘烘的拖把堵住身邊女孩嘴的衝動。
默念無數遍“我佛慈悲”，葉苒朝還是決定對待朋友，友好且善解人意。
走廊上有燈光在拖曳，搖搖晃晃地在女孩眼前搖蕩。
周昱璃的眼神無力地盯著眼前一頁都沒翻動過的書頁，神緒早就被勾走，越飄越遠。
班級裏的熱鬧和走廊上的冷清形成鮮明的對比，隻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在地麵上泛著光澤，閃閃躍動，逃脫進女孩子們的眼眸裏，在她們銀河般璀璨的眼睛裏找歸宿。
隔壁19班的後門被輕輕推開，有輕微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上顯得格外突兀，男孩落著滿身的燈光，從後門暗格出的陰影內慢慢走出，輕微的腳步踏碎了流淌在地麵上盈滿的光芒，步步而來。
周昱璃沒精打采地曲著腿倚靠著身後的瓷磚，抓著黑筆的手不安分地在臉龐邊來回晃動，身邊的葉苒朝低垂著頭，腰板倒是挺得筆直，拿著書本的手端端正正，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白淨的語文課本，平時總沒正經的口中還念念有詞，兩個地域的空氣截然不同。
林南望在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將其歸結為鬼使神差，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以及從未預料。
看著走廊上風格看似迥然不同的女孩，一邊冷冷清清拿著語文書，一邊熱熱鬧鬧舉著黑筆在空中胡亂晃動，他居然覺得有點詭異，甚至有點想笑。
“噗”
一聲爆破音就這麽在原本清冷的走廊上轟轟烈烈地奏響起，伴隨著男孩極力隱忍的尾音，不合時宜地傳至兩個女孩耳中。
同時抬頭，林南望終究還是看清了身側兩個人的臉。
果然，風格迥然不同。
左側的女孩，膚色並不白皙，額頭光潔毫無遮擋，坦率地展露著自己含著星河的狐狸眼，眼瞼下端的睫毛濃密如同小扇，挑動著燈光反複跳躍，撲棱棱地將光芒揉碎裝入眼眸，小巧的鼻尖微微翹起，鼻梁一傾而下，不帶絲毫拖曳，精致的下巴勾勒著整張臉的輪廓，線條柔和溫暖。
而右側的女孩，仔細端詳，膚色白皙，五官精致，身材出挑，無可挑剔，就是，在他眼裏，沒什麽印象。
“你笑什麽？”
左側的女孩嘴角勾笑，挑著眉毫不避諱地看著他。
林南望看著女孩嘴角邊淺淺的黑筆印，輕輕揚了揚手中的試卷，聲音細小到幾乎聽不清，緋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至臉龐再蔓延至耳根。
“筆筆印。”
看著眼前手無足措的男孩，周昱璃竟然覺出了絲絲可愛，女孩通透清脆的聲音很快響起：
“不重要，你叫什麽名字？”
葉苒朝側頭看向燈光下線條和煦的周昱璃，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輕輕瞥眼，眼前的男孩縮著肩，站得卻是畢恭畢敬，拿著試卷的手垂在身側，眼眉輕輕斂下，依稀可以看見白皙的麵龐。
周昱璃？好這一口？
男孩還是沒有開口，停滯在原地，好像林間突然闖出的小鹿，受到車燈的強烈照射，呆滯在路中間，安靜地等待審判。
毫不猶豫，徑直向前。
周昱璃輕輕舉著男孩乖巧垂在胸前的校牌，看著眼前依舊低垂著頭，手卻在身側漸漸捏緊的男孩，輕悄悄地念出他的名字：林南望。
“這名字不賴，小爺我記下了，你走吧。”
就像是古代青樓裏放蕩不羈的酒客，調戲完良家婦女就翻臉不認人，周昱璃小手一揮，眼前那個小奶包，還真就揣緊試卷，逃亡般地跌撞出視野。
“周昱璃，你知道你剛才像什麽嘛？”葉苒朝扶額，背過身去，不願麵對她。
“什麽？”
咋咋呼呼的聲音透露著令人心疼的無知，葉苒朝覺得光憑她對自己沒有清醒的認識這一點，還是值得她憐憫的。
“我見一個打死一個的流氓。”
晚自習的鈴聲響徹校園上空，隨之而來的便是每日冗長的校園通報環節，葉苒朝凝神靜聽，等待著這難得的公開處刑。
播音員機械公式化的聲音還是響起：
“通報：高二20班葉苒朝和周昱璃同學晚自習忙著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情，特此嚴肅批評，望這兩位同學改正！”
話音落，20班一片寂靜，鴉雀無聲，隻有稀稀疏疏不怕死的小心打量著葉苒朝波瀾不驚的神情。
而3班，一片嘩然。
無數飽含著八卦意味的眼神急吼吼地投射向後排神色淡漠的男孩，試圖窺探反應。
“尹暮！是葉苒朝哎！”
起哄聲此起彼伏，大家一邊互相傳送著眼神，一邊撅著嘴，忙不迭地湊熱鬧。
“你們說，葉苒朝這樣大名鼎鼎的好學生，能忙著做什麽呀？”
人群中不知是誰的閑言碎語，清晰地傳至尹暮和其他同學靜聽豎起的耳朵裏。
排排人瞬間目光聚集，屏息等待著回答。後排的男孩低頭淺笑，燈光朦朧，語調繾綣溫柔，勾繞著燈光，緩緩道來：
“不好意思，忙著，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