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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地火明夷

  過山車,是一種極為刺激的遊樂活動。原本,娜麗斯從來不敢坐,但這一次,她坐在忽上忽下、驚險刺激的過山車裏,依舊是麵沉如水,仿佛不知道危險。這讓一旁的易冬覺得很失敗。這是他所能想到的調整心情的最好辦法。


  哀,莫大於心死。以娜麗斯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即便是真遇到了危險,也許還是會無動於衷。


  馬文帶著江茵茵來到遊樂場的時候,看到了行屍走肉般的娜麗斯,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在腦海中盤算著,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讓她恢複過來。


  “爸爸,我要去玩那個!”江茵茵指著一個打氣球的地方。


  “女孩子家家的,玩什麽槍啊?”馬文給了她一張鈔票,“來,給你錢,買冰淇淋吃。多買兩個,給姐姐一個。”


  江茵茵匆忙跑了出去,買了四隻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很懂事的分給了馬文、易冬和娜麗斯。


  “謝謝!”娜麗斯總算有了反應。但也僅僅是一瞬間,她很快又陷入了木然的狀態中。


  易冬歎了口氣,向馬文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了。他示意馬文,有話跟他講。然後起身走向了那個打氣球的地方。


  馬文讓江茵茵陪著娜麗斯,隨後跟上了易冬。


  “我還有事,不能陪著她了,交給你了。”易冬看了一眼手機。


  “你能有什麽事?”馬文回頭看了娜麗斯一眼。此刻,她正坐在長椅上,手裏拿著的冰淇淋一口也沒有吃。江茵茵跟她說話,她也隻是勉強應付著。


  “我得陪我女朋友啊!”易冬忙道。


  “女朋友?”馬文想起了那個輪滑女孩,忙問:“是不是叫珊珊?”


  易冬覺得好奇:“你怎麽知道?”


  馬文猶豫了片刻,道:“你回去問問她就知道了。”


  “什麽情況?”易冬警覺起來,“我不問她,就問你……你們之間不會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吧?”


  “說的清!”馬文解釋道,“我聽說你把自己封閉起來,便花錢雇了一個女孩子去勾搭你。沒想到,弄假成真了。”


  “你……你怎麽能幹這種事?”易冬有些不滿,這太可怕了。


  “那種事?”馬文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最討厭聽到這種話!”易冬猛地一揮手,“我不需要……”


  馬文笑道:“既然不需要,那就踹了吧,我再給你介紹個更好的……比如娜麗斯……”


  “你……你就是個瘋子。”易冬怒目圓睜,又忍不住扭過頭去,然後轉身離開了。


  馬文也不好阻攔,畢竟這個要求確實有些過分了。他本來還想著,如果易冬能給娜麗斯帶來一場愛情,或許能讓她的情況有所好轉。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輪滑女孩居然當真了。


  易冬撂了挑子,馬文隻得另想辦法。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呢?他丟給氣球攤的老板一百塊錢,接過一把氣槍,對著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氣球打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打得不是很準,等他熟悉了彈道之後,劈裏啪啦地把那些氣球打了個精光。


  每一支氣球裏麵都有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響應的獎品,大都是一些小的毛絨玩具。他一陣狂打,收攏了一大堆獎品。攤子的老板苦著臉表示,今天遇到他賠慘了。


  馬文瞄了一眼那堆毛絨玩具,一看就是劣質產品,甚至可能含有有害物質。所以,他一個都沒有要。他本來就不是為了這些獎品來的,隻是想重溫一下射擊的感覺,雖然這種玩具槍根本不能找到那種感覺。


  回到長椅上,坐到娜麗斯的身邊,看著她手中的冰淇淋已經融化,於是伸手奪了過來,丟進了垃圾桶。


  江茵茵覺得可惜,她早就吃完了自己的哪一個,也早就盯著這一個了。但她也知道,馬文從來不允許她貪食。


  “走吧,我帶你們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馬文盯著娜麗斯,說。


  ……


  易冬趕到了五一廣場,輪滑女孩珊珊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


  看見易冬過來,她飛馳而來,然後抓著他的胳膊,轉著圈子,玩得不亦樂乎。


  易冬卻沒有這個心思,等她停了下來,問:“你認識一個叫馬文的家夥嗎?”


  “馬文?”珊珊搖了搖頭。不過,看易冬的臉色,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雇傭她的老板。


  “他給你多少錢?”易冬有些生氣。


  “他不是你哥嗎?”珊珊覺得這件事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甚至還覺得有些浪漫,“他說你心情不好,想讓我陪你玩一會兒,就給了我兩百塊錢。”


  “兩百塊錢?”易冬半信半疑。


  “對呀,就兩百。”珊珊忙道,“怎麽,那個人有什麽問題嗎?他不是你大哥?”


  易冬歎了口氣,看來自己又想多了,於是含糊地答道:“算是吧!”


  “好了,別生氣了。”珊珊捧著他的臉撒嬌。


  易冬擠出一絲笑容,“我不是生你的氣。”


  “那你就是生你哥的氣了?”珊珊覺得好奇,“你們家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我們家……很亂,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易冬不願多說。


  “這不公平,我可是把什麽都告訴你了。”這次輪到珊珊生氣了。


  易冬苦笑了一下,指著一個長椅,道:“到那邊去說吧!”


  兩人隨即坐到長椅上,珊珊依偎著易冬:“快說。”


  易冬想了想,突然笑道:“我以為你應該很快認出我來的……”


  “什麽意思?”珊珊一臉懵懂。


  “你在網上搜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易冬笑道。


  珊珊狐疑地拿出手機一搜,頓時傻眼了,她的目光在照片和易冬的臉上徘徊,“你原來是個明星?天哪……”


  易冬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其實,這個女孩子挺另類的,她更喜歡運動,對於娛樂圈和明星根本不感興趣。不過,這也是他的幸運,畢竟他有過一段不光彩的曆史。


  珊珊很快注意到了這段不光彩的曆史,又一次驚訝道:“你居然還吸毒……天哪……”她下意識地遠離了易冬。


  “那是以前的事!”易冬趕忙解釋,“我早就戒了。”


  女孩連連搖頭,然後騰的站了起來,跟他保持距離,“我要知道是這樣,絕不會為了那兩百塊錢……我們分手吧!”


  易冬也站了起來:“珊珊,你聽我說完好不好?……我承認我犯了錯,可是我已經改過自新了……你不能輕易就說出‘分手’兩個字……”


  “不,你別過來!”女孩又連連後退,然後突然轉身飛馳而去。


  易冬下意識地想去追,但還是放棄了。一來,他根本追不上,二來也怕嚇著她,再造成事故。女孩的話也深深刺激了他,讓他一下子又進入了原來的負麵情緒當中。他原本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看來,是自己太天真了。


  ……


  馬文帶著江茵茵和娜麗斯來到了一個飛機場。飛機場沒有什麽好玩的,但如果是跳傘,那就有意思多了。


  娜麗斯未經訓練,是不能單獨跳傘的。馬文準備帶著她跳兩人傘,這是允許的。但根據要求,登機之前,還要檢查身體,做好熱身運動。


  正在檢查身體的時候,易冬打來了電話。他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泄,突然想到馬文是個很好的發泄對象。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剛開始憧憬美好,轉眼又被一巴掌拍在地上。這一切,都是馬文造成的。


  馬文聽他罵了一陣,不怒反喜:“就這麽分手了?”


  “你就是個神經病……”易冬咬牙切齒。


  馬文隻當沒聽見,笑道:“我記得,你好像也會跳傘是吧?”


  “你管我會不會跳傘?”易冬準備掛斷電話。


  “我在張莊機場,七彩虹跳傘俱樂部。過來玩玩?”馬文嗬嗬笑著。


  “跳你個頭,怎麽不摔死你!”易冬咒罵道。


  馬文終於忍不住了,嚴肅地說:“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易冬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糾結了片刻,道了聲:“對不起!”


  “你真是太掃興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登機了。”馬文很惱火。


  “要不……今天你別跳了。”在一些高風險的特殊活動中,雖然不能講迷信,但也不能亂說話。很多時候都是一語成讖。


  “其實,我也不想跳的,這不是為了娜麗斯嗎?”馬文提醒道。


  易冬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問:“她……僅僅是被人拍了照片嗎?”


  “你什麽意思?”馬文反問。


  “沒什麽?”易冬趕忙轉移了話題,“你們等我一會兒,我這就打車過去。”


  ……


  一個小時後,易冬趕了過來。


  馬文很高興,這樣一來,可以讓易冬帶著娜麗斯,他則帶著江茵茵。


  “要不然,今天就算了吧!”易冬還是為他剛剛說過的話感到後怕,更何況馬文還要帶著江茵茵。


  “沒事!”馬文並不在意,他從來不信邪。


  娜麗斯居然開口說話了,也勸馬文改天再跳。


  馬文猶豫了片刻,道:“要不然,我先卜一卦,看看卦象上怎麽說。”


  易冬苦笑:“還真沒有你不會的?”


  馬文沒有搭理他,找了三個硬幣,交給江茵茵:“來,乖女兒,隨便仍六次。”


  三枚硬幣,會隨機產生四種組合,要麽都是正麵或反麵,要麽是兩正一反或兩反一正。正麵為陽,反麵為陰。


  江茵茵覺得好玩,便按照馬文的要求拋了六次,結果弄出來一個“地火明夷”卦。明夷,利艱貞。意思是說如果卜問艱難的事則利。卦象是說太陽掩沒在大地之下,大地黑暗,處於不利的環境,應該謹慎小心。


  “到底是吉還是凶啊?”易冬見馬文默默不語,追問。


  馬文道:“凶中有吉。”


  “怎麽講?”易冬問。


  馬文一邊擺弄著硬幣,一邊說:“地火明夷,象征黑暗降臨,是為不吉;但這又不是一個死卦,其中夾雜著變數,變化的地方就在九三,也就是這個位置……”他指著第三枚硬幣,“剛才茵茵拋硬幣的時候,這個位置上是三個正麵。這叫老陽,根據易變的原理,這一卦將轉變為‘地雷複”卦。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複其道,七日來複,利有攸往……”


  “聽不懂,什麽意思?”


  “字麵的意思是,不管是出門還是留在家裏都沒有疾病、有錢可賺,沒有災禍。如果外出,七日可歸。有所往,則有所利。這一卦預示著形勢逆轉,失去的還會再回來。”


  “失去的還會再回來?”易冬琢磨著這句話。其實人們所關心的,都是跟自己有關的。娜麗斯也是如此。


  馬文收起了硬幣,笑道:“總之不是什麽大凶之卦,準備登機。”


  ……


  著陸場位於一個遠離人煙的地方,免得落地的時候掛在樓房上或者高壓電線上。飛機飛了兩個小時才到地方,此時距離太陽落山也就隻有一個小時了。


  其實,馬文對易經八卦也不是很懂,此時看到西邊的太陽,突然想到了什麽,笑道:“看來,有些事不信也不行啊。我們落地之後,差不多也該天黑了。日落西山,不就是地火明夷嗎?”


  “你說什麽?”飛機上的噪音很大,江茵茵聽不清他說什麽。


  馬文湊到她耳邊,大聲道:“我是說,回去之後,千萬別告訴你媽媽。”


  “OK!”江茵茵爽快地答應了。


  飛機上的指示燈亮了,教練挨個檢查裝備,然後打開了艙門。


  另外一個教練先跳了下去,沒有發生任何狀況,留在飛機上的教練才允許他們開跳。隨後,他也要跟上。落地之後,他們要負責找到馬文他們,然後把他們帶到一個營地過夜。第二天,再把他們送回玉蘭市。這便是整個跳傘活動的安排。


  馬文先帶著江茵茵跳了下去。江茵茵興奮地尖叫著。


  他回頭看去,易冬和娜麗斯也跳了下來。


  易冬的技術很好,雖然是後跳的,但很快追到了馬文附近。


  馬文一邊留意著高度表,一邊示意易冬不要靠他太近,免得開傘的時候纏到一起。


  易冬會意,慢慢遠離,同時留意著身前的娜麗斯。出艙門的一刹那,她閉著眼睛大叫不止,遠比坐過山車的時候狀態好多了。一個人如果感到恐懼,說明她還活著。


  安全起見,馬文提前開了傘。傘花綻開,像一粒蒲公英的種子,在天地之間顯得那麽藐小。


  可是,易冬那邊似乎出了問題,降落傘拉出來之後,並沒有完全展開。


  “拋主傘,開備用傘!”斷後的教練立刻通過對講機提醒道。


  這句話,娜麗斯也聽見了,立刻緊張起來,一邊扭動著身體,一邊叫喊道:“我不想死……救命……”


  “別亂動!”易冬用腿控製住他,拋掉了沒有打開的主傘,之後又奮力拉開了備用傘。


  備用傘比主傘小一些,而且他們開傘的高速有些低了,所以教練又提醒道:“盡量控製好方向,往有水的地方落……做好衝擊準備……”


  備用傘並不是很好控製,加之娜麗斯很不老實,易冬更難以通過傘繩來控製方向。他是有過跳傘經驗的,但還是第一次遇到危險。其實他的心裏也緊張的要命。於是,他鬆開了傘繩,緊緊擁抱住娜麗斯,在她耳邊說道:“別怕,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娜麗斯不再折騰了,緊緊抓住易冬的手。


  馬文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控製降落傘,往易冬飄落的方向追了過去,其後的教練也試圖跟過去,但一陣風吹來,把他吹得更遠了。他一麵預估著易冬著陸的地點,一麵提醒道:“調整方向,調整方向,你們要落到樹林裏了。”


  “我在調整,我在調整!”易冬的聲音傳來。


  可是,他還是衝著一個山頭飄了過去。


  馬文趕忙追了過去,同意觀察著下麵的地形。


  片刻後,他立即提醒易冬:“注意利用一下上升氣流。”


  易冬還是有經驗的,立刻明白了馬文的意思,盡力操控降落傘往一個可能有上升氣流的方向飄去。


  謝天謝地,他找到了上升氣流,降落傘的速度瞬間降低。不過,他也因此掠過了山脊,往一個山穀飄去。


  馬文留意著那個看上去相對平坦的山穀,突然發現了一個小湖泊,趕忙又提醒易冬。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應該能落到裏麵。”易冬回答。


  “不要落在水裏,不要落在水裏!”馬文趕忙發出警告,“我目測,你們的速度在安全範圍內,盡量降落在湖邊的空地上。水裏是什麽情況,並不是很清楚,不要冒險。”


  水,確實能起到一定的緩衝作用,可是水裏也同樣危險,萬一被降落傘的繩子纏住,那一定死翹翹了。


  “明白!”易冬盡力控製著降落傘,同時提醒老半天沒有說話的娜麗斯做好著陸姿勢,免得傷了腿。


  這個時候,馬文也顧不上他們了,他的方向也出了問題,可能要落盡樹林裏。樹林也是個危險的地方,萬一被樹枝刺中了,也會死翹翹。所以,他盡可能把江茵茵抱在懷裏,時刻留意著下麵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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