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移世易,沒有什麽事情是一成不變的。避暑山莊原本是皇家夏宮,皇家早已作古,老百姓也能來這裏逛一逛。但氣候也在變,使得這座帶著些“清涼”感覺的避暑勝地有些名不副實,尤其是烈日當空的白晝。
炎熱讓人心煩,但是讓馬忠毅焦躁不安的不僅僅是天氣,還有昨天遇到的一個神秘來客。說神秘也不神秘,那不過是有關部門的一個小小的科長。不過,畢竟是主要監管部門的人,而且點名要見他,他也不好不見。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該客氣的時候,還是要客氣一點。
這個“小鬼”見到他之後,顯得極為謙恭,並帶來了某些老朋友的致意。隨後又談到了眾宜之前搞的“文藝複興”計劃,稱讚該計劃上順天意下達民心,理應好好地搞下去才是。聽話聽音,馬忠毅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也許他該跟眾宜新的繼任者馬衝好好談談了,讓他重啟馬麗遺留下來的“文藝複興”計劃。
不過,“小鬼”的話音一轉,表示有人對眾宜最近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詞。眾宜作為文娛行業的龍頭企業,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但過於強大,就容易傲慢,幹出一些不合規矩的事情來。所以,有傳言說,眾宜近來的舉動有不正當競爭的嫌疑。相關部門已經接到了舉報,準備立案調查。
馬忠毅想要問個明白,但那個“小鬼”點到即止,隨後打著哈哈,客客氣氣地離開了。倒好的茶,一口也沒有喝。
他想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把問題歸結到馬文身上。畢竟,此番針對馬文的封殺令,也確實鬧出了一些動靜。他自信沒有什麽把柄落到別人的手上,但也保不齊。老莫這個家夥,手腳不是很幹淨,有可能不經意間得罪了什麽人。但這種事不宜在電話裏說。於是,天亮之後,他強令外出旅行的老莫盡快趕回來。
老莫頂著炎炎烈日,氣喘籲籲地趕來了。馬忠毅這麽急著召他,也讓他頗為緊張,加之天氣炎熱,身上的襯衣都濕透了,貼在皮膚上很是難受。大背頭也顯得格外油量。
泡在泳池裏的馬忠毅,斜眼看著他:“別讓我費勁,你自己說吧,我給你的一個億,你花了多少,貪了多少?”
“錢差不多花光了,我拿了一成回扣。”老莫也不抵賴,因為抵賴也沒有用。
一成的回扣並不是很多,在馬忠毅默許的範圍內。他深知要讓馬兒幹活,就得讓馬兒吃飽的道理,對於拿回扣這種事,他基本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的罪過什麽人嗎?”馬忠毅又問,“是不是有的人給少了?”
老莫連連搖頭,他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什麽人該給多少錢,絕對不會出錯。即便他們相互通了氣,也不至於覺得自己吃虧。他留意著馬忠毅的表情,意識到他並不是追究拿回扣的事,忙問:“馬總,出了什麽事?”
馬忠毅嗅到了濃重的汗味,裏麵還夾雜著香水和頭油的味道,於是指著旁邊的浴室,“去衝一下。”
“噯!”如獲大赦,匆忙往浴室的方向跑去。
片刻後,他換了泳褲出來,下到泳池中泡著。
“有人傳下話來,說我們違規了。如果你不是你犯的錯,那就是馬文搞的鬼。”馬忠毅抹了一把臉,“想不到,他居然有這麽大的能量。我倒是小看他了。”
老莫不好發表意見,因為他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他完美的執行封殺令之後,馬文似乎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而是解散了公司,然後帶著幾個女人去歐洲旅行了。原本,他還以為馬文退縮了。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他還在外麵嗎?”也許是在水中泡的時間長了,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嘴唇有些發青,看上去像一個死人臉。
老莫道:“據我所知,還沒有回來。您的意思是……”
“那就想個辦法,讓他不要回來了。”說罷,馬忠毅從水中爬了上去。
老莫的臉逐漸變得蒼白,自己已經下了水,再想要爬上岸,怕是不大可能了。
……
南方的天氣更是炎熱,白冰洋把空調開到最冷,卻不小心患上了空調病。於是,他隻得暫時把手頭的工作交給傅爾黛。眼下也沒有什麽太忙的工作,無非是影視城孵化中心的那點瑣碎的事情。
當初聽馬文說得頭頭是道,可是真正做起來,卻發現並不容易。投資,零零散散的到了幾百萬,隻能說聊勝於無;“人才”聞訊蜂擁而來,但在他看來,幾乎沒有一個靠譜的。他自認為還是能慧眼識珠的,當初第一次見馬文,他就覺得這是個人才。可是,在這群人中間,他實在看不到任何的閃光點。
“當當……”有人敲門。
“等一下!”脫成光膀子的白冰洋,趕忙找了一件T恤穿上。可是,一著急,竟把衣服撕破了。他不禁搖頭,這幾天養病,居然又胖了。
傅爾黛推門進來,看到他這個囧樣,哈哈笑了起來。
“哦,你先坐,我換件衣服。”白冰洋隻得把扯壞的衣服脫下來,重新找了件T恤。
傅爾黛見他穿得費勁,便上來幫忙。
“謝謝,有什麽事嗎?”穿好了衣服,白冰洋趕忙問道。
“好消息,一個發行商主動打來電話,說是要重新跟我們談談。”傅爾黛盯著白冰洋那雙小眼睛,覺得他很有趣。
“他們的態度轉變的夠快的。”白冰洋轉了轉他的小眼珠,“這事有蹊蹺,你等一下,我問問馬文。”
說著,他找到手機,與馬文取得了聯係。
片刻後,他丟掉手機,喜笑顏開,“這事是真的,你隻管去跟他們談,盡快把那部片子賣出去。”
“嗯,好!”傅爾黛應了一聲,並不急於離開。
白冰洋發現她打量著自己,問:“還有事嗎?”
“哦,沒事,你感覺好些了嗎?”傅爾黛表現得很關心。
白冰洋道:“還好,就是怕見陽光。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要晝伏夜出了。”
傅爾黛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又問:“你老是一個人悶在房間裏也不是個事,該出去活動一下,還是要出去的。”
白冰洋不是傻子,聽出了她言語之間的關切,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對於傅爾黛,他始終抱有一絲戒備,畢竟她是吃過牢飯的人。這一次,雖然把日常工作交給她,但財務上,依然卡得死死的。超過一萬的支出,都需要他親自審核。
“你先休息吧!”傅爾黛不免失望,但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轉身離開。
……
入夜後,外麵的氣溫並沒有降低多少,但沒有了刺眼的陽光,白冰洋終於出來活動了。路過傅爾黛的房間,正好遇到她開門出來。這當然不是巧遇,傅爾黛早就等著他了。“去哪兒,我陪你!”
白冰洋沒有拒絕,在影視城中散步。
傅爾黛早就準備好了聊天的話題,首先拋出了第一個:“我聽說,您有一個外國太太?”
“早就離婚了。”白冰洋道,“那是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認識的,後來跟我回到了國內。離婚以後,她又回國了。”
“你們有孩子嗎?”傅爾黛又問。
白冰洋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
傅爾黛覺察到他似乎不想談這些事,便改變了話題:“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不至於,但說實話,有點不放心。”白冰洋直白地回應道。
傅爾黛不再說話了,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白冰洋停住了腳步,“你也不必擔心,馬文對你還是挺信任的。”
傅爾黛搖了搖頭,“他收留我,跟信任無關,而是出於憐憫。看看她收留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問題,犯過這樣或那樣的錯?梁晨晨自不必說,先是與馬忠毅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然後又一直受到馬忠毅的打壓;陸仁佳,貌似身世清白,實則也有不堪回首的過往;陳墨墨,就更不用說了,原本就是外圍嫩模;蕭瀟就是個不願長大的小丫頭;至於那個突然出現的江笠影,人如其名,不過是朱莉的影子。即便是朱莉……算了,人死為大,我也得積點口德。”
白冰洋不得不高看她一眼,聽她這麽一說,似乎還真是那麽回事。
停頓了片刻,傅爾黛又繼續說道:“如果你有時間的時候,可以回頭看看那些作品,無不給人一種悲憫的感覺。起初,我就是受不了這種感覺,又兼有一些沒來由的自負,這才擅自更改了他的作品。那個時候,我隻覺得他是在無病呻吟。但經曆過一番沉浮之後,我反而覺得,不是他無病呻吟,而是我們都有病。”
記得以前拍片的時候,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強調:真正的科學是求真的,真正的宗教是向善的,真正的藝術是審美的。關於審美,他有著自己的獨特視角——殘缺之美、淒慘之美。所以,當我出獄之後重回影視城,從別人的眼裏看到了冷嘲熱諷,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憐憫。”
月光如水,給這悶熱的天氣增添了一絲涼意。再看傅爾黛,白冰洋居然也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美感。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好奇,甚至有些心癢癢。他嗬嗬一笑:“看來,我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你,也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