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短片跟演話劇完全是兩碼事。拍短片的時候,如果說錯了台詞、做錯了動作,可以重新來過。但表演話劇可容不得一丁點錯誤,尤其是比賽,錯一點就會被扣分的。在這方麵,馬文幫不到她們,於是想到了華雯雯。
過年的時候,原本要請朱白雨和華雯雯過來的,但出了飛機失事這檔事之後,馬文和朱莉取消了這個計劃,免得他們跟著擔心。此番,飛機失事的事情看似淡化了,馬文便給華雯雯打了電話,請她過來指導。華雯雯雖然不是什麽大師,畢竟是專業話劇演員,指導她們幾個菜鳥還是綽綽有餘的。
就在他們緊張備戰的時候,馬文接到了馬麗的電話,說馬忠毅要見他。
猶豫再三,他沒有告訴朱莉和梁晨晨等人,隻帶著包磊出去赴約了。
會麵的地點是江邊的一座公園。馬文趕到的時候,看到了等候多時的馬麗,但沒有見到馬忠毅。不過,順著馬麗的視線,他在一群正在打太極拳的老頭老太太中捕捉到了馬忠毅的身影。在此之前,他沒有跟馬忠毅會過麵,但無數次看見過他的照片和視頻。不得不說,馬忠毅看上去是一個挺有氣質的老頭,而且太極拳打得不錯。
一套太極拳還沒有打完,馬忠表現得毅心無旁騖,雖然他已經發現了馬文。
馬麗見他沒有要馬上過來的意思,便跟馬文聊了起來。“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說過,要化解上一輩的仇怨。可是你一直沒有給我正麵的回應。此番老頭子親自過來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馬文沉默了半晌,反問道:“對於這兩個老家夥的之間的恩恩怨怨,你了解多少?”
馬麗有些不高興,道:“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你的長輩,你就不能放尊重些?”
馬文笑了笑,道:“最近有沒有看過一係列關於碰瓷、公交車讓座的新聞?這些事都跟老人有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網絡上流傳這樣一句話:不是老人壞,是壞人老了!”
“好吧,關於他們兩個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他們確實稱不上什麽好人,但是他們留給我們留下了巨額的遺產。一邊享用著這些遺產,一邊對他們表示不屑,你不覺得自己很矯情嗎?我最討厭這種人!”
“好像是有那麽點矯情!”馬文尷尬地笑了笑。
雖然有些勉強,但馬文似乎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馬麗也沒有得理不饒人,瞄了一眼還在專心打著太極拳的馬忠毅,道:“跟你說實話吧,老爺子對你一直不放心。他跟我說,二叔留下遺囑,讓你必須摧毀眾宜集團才能得到全部的遺產。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無稽之談!”馬文斷然否認。他瞄了一眼馬忠毅,笑道:“他是不是老糊塗了,也不想想,如果我有能力摧毀眾宜,還看得上那點遺產嗎?”
馬麗沉默起來,這話聽上去似乎有那麽一點道理,不過馬文還是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正當她準備繼續追問的時候,馬忠毅的太極拳也打完了,邁著輕鬆的腳步走了過來。馬麗趕忙拎著水杯迎了上去。旁邊負責拿衣服的大背頭也匆忙過去,替馬忠毅穿上大衣。
穿好衣服、喝了口水之後,馬忠毅把注意力放在馬文身上,笑嗬嗬地走了過去。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個普通的退休老頭,心態閑適,笑容可掬,貌似和藹可親。
馬忠毅走到馬文的麵前,伸出了一隻手,道:“我們終於見麵了。”
馬文與之握了握手,覺得對方的力氣很大,完全不像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臉龐也不像你父親,應該更像你母親吧?”馬忠毅像是在拉家常,問:“你母親還好嗎?”
馬文沒有回答,抽出了手,道:“有話就請直說吧!”
馬忠毅微微搖頭,年輕人到底沒有城府,沉不住氣。他轉過身,看著沿江的觀景小道,說:“邊走邊說吧!”
說著,他也不管馬文答不答應,一邊欣賞著江邊景色,一邊悠閑地散著步。
馬文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馬麗等人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後麵,並悄悄帶上了耳機。通過耳機,馬麗可以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可是,跟了很久,她也沒有聽到一句話,於是檢查了一下耳機,以為它出了故障。
耳機沒有問題,之所以聽不見聽音,乃是因為馬文和馬忠毅一直沒有說話。
走了一陣子,馬忠毅放慢了腳步,轉頭瞄了馬文一眼。按照他的預計,馬文應該快要沉不住氣了,主動找他說話。如此一來,他就占據了主動,操控這場談話。可是,馬文就是一聲不吭,還不時饒有興趣地看著江麵上來往的船隻。
“到底是老了!”馬忠毅甩了甩腿,往路邊的一個亭子走去,準備歇一歇。他說的倒是實話,如果繼續這麽走下去,還真有點吃不消。
馬文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跟著他來到了亭子裏,坐到了他的對麵,然後點上一支煙,悠閑地吞雲吐霧。
馬麗看見,趕忙跑了過來,搶過馬文的煙,丟盡了亭子入口處的垃圾桶,責備道:“有沒有點公德心,你害自己也就罷了,還讓別人聞二手煙!”
說完之後,她又退出了亭子。可是她剛剛轉過身,又聽見哢的一聲。回頭一看,馬文這廝居然又不要臉地點上一支煙。她正準備過來,被馬忠毅用眼神阻止。
“你要跟我說什麽,還不能讓她聽見?”馬文淡淡地笑著。
馬忠毅不禁苦笑,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這才說道:“沒有什麽刻意要瞞著她的,我跟人談話的時候,不喜歡無關的人在旁邊。”
“這麽說,你要跟我說的事,與她無關嘍?”馬文挪到垃圾桶旁邊,彈了彈煙灰。
馬忠毅認認真真地擰上保溫杯的蓋子,道:“不說她了,我們之間的話題,隻能跟一個人有關,那就是我的二弟,你的父親馬仁毅。兩年前,我接到你和梁晨晨的請帖,過來參加你們公司的開業酒會,不料中途被他截了胡。他把我領到一個大排檔,跟我說,會找一個接班人繼續跟我鬥。起初,我以為這個接班人應該是高建瓴,後來才發現是你。隨後,我們鬥了兩個回合,算是打了個平手。”
“你記錯了,不是兩個回合,而是三個。”馬文糾正道,“第一個回合,你釜底抽薪,花大價錢錢買走了我的版權,導致我們籌備很久的電影無法拍攝;第二個回合,你用齷齪的手段離間我們,至於結局如何,我還真不知道,既然你說我們打了個平手,那就說明這一回合你敗了。不過,在此之後,還有第三個回合。你和王西峰狼狽為奸,弄死了馬仁毅,讓我失去了靠山。”
聽到這個消息的馬麗身形一震,立即轉過頭來,盯著亭子裏的兩個人。
馬忠毅嗬嗬一笑,“年輕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如果這是你的指控,請拿出證據來!”
馬文冷笑道:“我如果能拿得出證據,你和王西峰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馬忠毅道:“這麽說來,你是一定要把這個罪名栽在我頭上了?”
“你做了什麽,自己最清楚。”馬文的情緒有些激動,扔掉煙頭,用力踩了踩,然後繼續說道:“其實,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懶得理會。可是,你竟然喪盡天良的要滅我全家……你知不知道,飛機上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馬忠毅一臉無辜地笑了起來,“你越說越沒譜了,這是在寫新的故事嗎?”
馬文猛地站起身來,逼近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你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確認我是不是懷疑你,那麽你得逞了。今兒,我就把話挑明了。我會讓你不得好死的。”
馬麗實在聽不下去了,撤掉耳機衝了進來。她先是一把推開了馬文,然後嚴肅地說:“馬文,你到底在胡說什麽?”
馬文打量著她,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指著馬忠毅,道:“我明白了,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你想告訴她,我對你懷恨在心,所以我加入眾宜的動機也值得懷疑。”
馬忠毅笑而不語,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到底沉不住氣,三言兩語就被激怒了。
馬麗擋開馬文的手,道:“你說得沒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懷疑你的動機。”
不過,她又轉過身來對馬忠毅說:“他說的這兩件事,我希望你能跟我解釋一下。”
馬忠毅麵露怒意,大聲道:“事情本來就跟我無關,你讓我解釋什麽?難道你也認為我會做出這樣的事?”
馬麗無言以對,也有些後悔剛才的態度,她也不敢相信馬忠毅會謀害自己的親兄弟,更不要提會跟飛機失事有關了。不過,他又覺得馬文不應該是個胡言亂語的人。隻能說,這裏麵有誤會。她想要找到其中的誤會,消除這個誤會。
馬忠毅懊惱地離開了。馬麗遲疑片刻,還是決定留下來,跟馬文好好談談。如果是個普通的誤會,她完全可以不予理會。可是這個誤會太大了,她擔心馬文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所以,等四下無人的時候,她很嚴肅地問馬文:“你必須跟我說清楚,為什麽會懷疑他?不然,我隻能讓你離開眾宜集團。”
馬文依舊很惱火,糾結了一陣,回應道:“我跟你說不清楚。”
“既然是這樣,那我可不敢留你。”馬麗下定了決心,但也覺得傷心。
……
馬麗沒有把事情做絕,雖然開除了馬文,卻表示不會針對朱莉等人。但朱莉等人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毅然決定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不久之後,鄭海來了,臉上帶著一副“早知道”的表情,勸馬文:“你想導演一出‘潛伏’,可是你不是餘則成啊!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趁著手裏的錢還沒有被你敗光,重新開一家公司,一步一個腳印地發展。等你具備了足夠的實力,再跟眾宜叫板。”
對於這個建議,朱莉和梁晨晨等人都很讚成,也紛紛勸說馬文。馬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便順坡下驢,答應下來。
這時,鄭海又拿出了另一份遺囑。馬仁毅在遺囑中交代,如果馬文安安心心拍戲、經營公司的話,這份遺囑才能生效。這份遺囑附帶著一份遺產——天堂影視城的股份。
天堂影視城的股東成分很複雜,既有公家,也有集體,還有企業和個人。其中有一家外資公司就是十大股東之一。而這家公司的實際控製人就是馬仁毅。
“你跟我說實話,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遺產?”馬文一把揪住了鄭海。
鄭海攤開手,笑道:“你還想要多少?隻是影視城的這份資產就價值五億。”
“別跟我打哈哈!”馬文嚴肅地問,“到底還有沒有?”
鄭海被他糾纏不過,隻得承認:“還有一份,但不是留給你的,而是留給你閨女或兒子的。而且,隻有他們結婚生子之後才能得到。”
馬文鬆開了他,又替他理了理衣服,忙道:“抱歉,我應該感謝你的。”
鄭海道:“你應該感謝的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能有巨額遺產繼承的人可是不多。”
“這事,以後再說吧!”馬文思考著,如何把手頭現有的資產整合一下,小心打理,免得像上次那樣,白白損失了一千多萬。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把手頭的這棟別墅賣掉,換成現金。這一大家子人可以搬到影視城去住。當初,他在影視城住過一段時間,還是很喜歡那裏的環境的。
……
出於傳承的考慮,新公司仍叫海棠晨曦,雖然顯得文藝,但還是頗有意境的。這一次,他們不用找人掛名了。梁晨晨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導演、鄭海是業內知名攝像師,聶影也能獨當一麵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朱白雨和華雯雯也從原單位內退,正式加入公司。隨後,老卞等人也聞訊趕來。原本,馬文還想著跟白冰洋談談的,可是他早已心力憔悴,出國散心去了。
公司成立當日,沒有搞什麽酒會發布會之類的,最大的動靜也隻是放了一掛鞭炮。隨後,眾人進入了緊張的工作狀態中。跟梁晨晨等人商議之後,馬文決定投拍《桃花源》係列。出於謹慎,也是為了試水和練手,第一部作品《出桃源記》將在網絡上播出。
有了上次拍短片的經驗,加之影視城有功能齊全的配套公司協助,籌備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這一次,馬文終於真正兌現了對朱莉的承諾,讓她擔任女主角。
但是,其他角色的選擇頗讓馬文為難。要讓這個係列能獲得成功,有幾個貫穿曆史的重要角色一定要足夠出彩才行。按照一百萬的預算,如果請專業的演員根本不可能。馬文隻得從群演中挑選,喜歡能從一堆矮子裏拔出個高個子。
這一日,馬文琢磨了一遍劇本之後,領著孩子在影視城中轉悠,最後來到了群演匯集之地——體育場。由於他抱著孩子,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是來選角的,也就沒有人理會他。他留意著看台上三五成群的群演們,偶然注意到了一個正在吃飯的老太太。
這個老太太很符合自己心目中一個重要角色的想象,至少第一感覺是這樣。於是,他慢慢靠近老太太,準備跟她聊聊。
老太太沒有找到活,所以沒有盒飯吃。她一手拿著包裹在塑料袋裏的半個饅頭,一手拎著被茶葉染得發黃的塑料水壺,啃一口饅頭,喝一口水;時而又放下水壺,把掉落在衣服上的饅頭渣撿起來,塞進嘴裏。
孩子看到吃的,緊跑兩步,向老太太伸出了手。
直到此時,老太太才注意到他們。她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對孩子說道:“乖寶寶,不是我不舍得給你吃,這個饅頭是昨天的……”
“抱歉,打擾了!”馬文抱起了孩子。
老太太擺了擺手,忙道:“打擾什麽啊,你們城裏人就是客氣。”
馬文坐到她身邊,跟她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她住在十幾裏外的村子裏,聽說這裏能掙錢,所以過來碰碰運氣。她自稱年輕的時候唱過戲,在馬文的鼓勵下,還給馬文唱了幾句。他唱的是地方戲,馬文一句都沒有聽懂,但可以聽出她的音色還是蠻好的。最讓他滿意的是老太太的精神狀態,恬淡不做作。
“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個重要的角色。”馬文這才說了實話。
老太太連連道謝,這是她來到這裏之後接到了第一個活。
周圍的人一聽,也都圍了上來,向馬文推薦自己。
馬文趕忙表示,他已經找到人了,並提醒他們不要嚇著孩子。
就在眾人失望的散開的時候,馬文注意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麵孔,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可是,那人卻躲躲閃閃的,拿著一張硬紙板擋住自己。她越是如此,馬文越是好奇,走過去一看,竟然是傅爾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