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的空中花園已經被拆掉了,它本來就是違章建築,有關部門下定決心整改,馬仁毅也不敢說出一個“不”字。失去了心愛的空中花園,馬仁毅搬到了一個四合院中。四合院原本是普通的民居,在寸土寸金的北都卻隻有有錢人住的起了。
馬忠毅喜歡花花草草,來到四合院之後便把這裏也布置成了一個大花園,然後不厭其煩地伺候著它們。但北方的冬季,在沒有暖房的情況下,能開花的也隻有梅花、冬薔薇,迎春等少數幾種。
馬忠毅最愛的便是幾盆經過人工選育的冬薔薇。這種花又名聖誕玫瑰,可是跟玫瑰、薔薇都沒有什麽關係,而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甚至有毒。
這一日陽光明媚,馬忠誠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背著手弓著腰,欣賞著那幾盆或淡綠或淺紅的花朵。前院傳來了有節奏的腳步聲,聽上去是高跟鞋敲打著水泥地麵。片刻後,一個穿著皮草,蹬著長筒靴的女人出現。她看上去二十多歲,眉眼之間跟馬忠毅有幾分神似。尤其是那個特征最為明顯的鷹鉤鼻,任誰看了,都能確定那一定是馬忠毅的親閨女。她就是馬忠毅的接班人,眾宜集團的接班人馬麗。
她的身邊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經常跟馬忠毅視頻通話的大背頭,如今成了馬麗的左膀右臂;另一個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年齡和馬麗相仿,穿著一身運動裝,看上去陽光健康。
“老爺子,看什麽呢?”馬麗進來之後,湊到馬忠誠身邊,觀察著那幾盆冬薔薇。
馬忠毅似乎有些不高興,“來了?是不是我不叫你過來,你就忘了這裏還有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馬麗傍住他的臂膀,笑道:“爸,你說什麽呢?我這不是忙嗎?”
“作為一個老板,如果整天忙得不可開交,那隻能說明你沒有用對人。”馬忠毅不失時機地教導了一句,自從上次中風以後,他就感覺到自己來日無多了,所以才把雪藏多年的接班人推了出來。可是,跟大多數創業者一樣,他始終對這個接班人放心不下。
馬麗道:“我倒是想用對人,但是您留下的那些人,都牛逼哄哄的,我實在支使不動。我要找到適合自己的人,不還是需要時間嗎?”她發現馬忠毅有些不高興,又道:“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叫我來,就是說這些事的嗎?”
馬忠毅踱到院子中間,坐到一個躺椅上。負責看護他的一個專業護工趕忙過來,替他蓋上了一條毯子。馬忠毅揮了揮手,示意她回避。
等他覺得坐著舒坦了,看了看馬麗身後的一男一女,最後把目光停留在大背頭的身上,問:“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大背頭呈給馬忠毅一個牛皮紙信封,恭敬地說道:“馬總明鑒,那個馬文果然是二爺的兒子。這裏麵是親子鑒定機構的鑒定書複印件。”
馬忠毅沒有接,冷笑道:“這還用鑒定嗎?我早就說過,能讓老二這麽上心的人,一定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我現在想知道的是,老二留給他多少家產?”
大背頭道:“目前已知的有一棟價值兩千萬的別墅;還有一座位於南海的小島。至於其他的,暫時還不清楚。”
“老二不會隻有這麽一點家底子,再去查清楚。”馬忠誠對大背頭的工作不是很滿意。
馬麗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轉著眼珠思索著,等他們結束了對話,問道:“爸,你們是在說我那位二叔嗎?”
馬忠毅示意大背頭回避,然後才道:“今天叫你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你二叔雖然死了,但他也有一個繼承人。那小子叫馬文,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
“對手?”馬麗不屑的笑了起來,“他有什麽資格跟眾宜集團鬥?”
馬忠毅變得嚴肅起來,道:“你又有什麽資格輕視他?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從我這裏繼承的;同樣的,他也會從你二叔哪裏繼承巨額的遺產。你二叔究竟有多少遺產,連我都估計不出來。”
馬麗隻得裝作很重視的樣子,道:“隻要他還像二叔一樣要跟眾宜集團做對,我就有信心打敗他。”
“有信心是好事,但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了解自己的對手。”馬忠毅語重深長地說道,“到目前為止,你對他的了解有多少?”
馬麗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大背頭,笑道:“我聽老莫說過,他跟我一樣,一直被散養著。隻不過,聽起來,他過得比較慘,連大學都沒有讀完。您要是不叫我回來,明年我就能拿到博士學位了。”
馬忠毅苦笑著搖了搖頭,“學曆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許很重要;但你你們而言就無足輕重了。我終究沒有老二那麽狠,一直讓你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你這麽說,我可不認同。”馬麗不懈地說道,“我在國外認識的好多人都是大家族出身,生活水平比我好的多得是。可是他們仍然是社會的精英。其中有一個若幹年後,還可能會當世界第一強國的總統呢!寒門貴子,在您那個時代也許還說得通,但隨著社會階層的固化,就隻能淪為夢想了。”
“謬論!”馬忠毅更不認同這個觀點,“國外有國外的情況,這裏是國內,兩千年以來,講究的是‘王侯將相本無種’。這也是我們這個民族能夠複興的社會基因。你在國外的時間太久了,該好好讀讀自家的史書了。”
馬麗正要反駁,卻被馬忠毅強橫地阻止:“從今天開始,認認真真讀一讀二十四史,每周都要給我寫一篇心得。”
“爸,我哪有時間看書啊?”馬麗很是不情願。
“沒得商量!”馬忠毅斬釘截鐵地回應道,“我還是那句話,作為一個老板,如果你總是忙的要死,就說明你還不懂得管理。暫時放棄你所學的西方理論,好好讀一讀史書,看看曆史上的帝王將相是如何管理國家統帥三軍的。”
停頓了片刻,緩了口氣,他又繼續說道:“不要覺得我小題大做,眾宜集團就是娛樂圈的大帝國。而你,卻沒有展現出王者的氣魄,也難怪那些老人不服氣。”
“我會讓他們服氣的。”馬麗似乎胸有成竹。
“哼哼……”馬忠毅不屑地笑了笑,“你想讓他們怎麽服氣?就靠你現在正在運作的項目嗎?”
馬麗道:“當然,等‘文藝複興’的項目取得了成功,他們也該乖乖閉嘴了。”
“幼稚!”馬忠毅毫不客氣地說道,“打個比方來說,你本來是一部戲的絕對主角,卻有著配角的心態。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讓他們服氣,而是要讓他們服從。曆史上的新君即位,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掌握權力。為此,你要動用一切必要的手段。有的人需要敲打,讓他們看清形勢,同時也警告一下那些鼠首兩端的人;有的人需要挪動一下位置,以打破舊有的權力關係;還有一些人,可以讓他們滾蛋了,免得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馬麗笑道:“其實,我也想過這些問題,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辦嗎?”
馬忠毅道:“我已經替你想好了,過了年就可以動手了。可問題是,到時候你有可以替代他們的人選嗎?”
馬麗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一些。不過,提起這件事,我倒是有個大膽的想法。隻不過,您可能不會同意的。”
“說說看!”馬忠毅鼓勵道。
馬麗蹲了下來,靠在他的腿邊,道:“其實,最讓我感興趣的人就是那個馬文。我是這麽想的,有沒有可能化敵為友……本來嘛,大家都是一家人,實在沒有必要鬥得你死我活。再說,你和二叔是上一代的矛盾,原本就跟我們無關……”
“想都不要想!”馬忠毅突然站了起來,腿上的毛毯也滑落到地上。
“為什麽?”馬麗很是不解。
馬忠毅回答不出來,他總不能告訴馬麗,是他唆使王西峰殺了馬仁毅!大背頭正要過來,又被他伸手阻止。思慮片刻,他又坐了下來。
馬麗撿起毛毯,給他蓋在腿上,勸道:“在國內,眾宜集團確實稱得上是個大帝國,但是跟國際上的大公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眾宜集團這個大帝國跟國際大公司比起來,就像當年的末代王朝跟世界列強。人家有堅船利炮,我們有什麽?人家一個係列的電影就好比一隻艦隊,可以在全世界掠奪票房;我們呢,隻是開著一艘小漁船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東打一網,西打一網。遇到收成好的時候,沾沾自喜,拿著注了水的票房四處炫耀;收成不好呢,就發牢騷,到處給自己找理由,有的甚至把矛頭指向觀眾,說觀眾的欣賞水平太低——天哪,這得是多弱智多自戀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幸的是,這個弱智的家夥居然是眾宜集團的合夥人。”
“隨著我們國力的強大,文化的輸出也必然是個大趨勢。可是,我們拿什麽攻城略地?就靠著那些小漁船,外加幾個弱智漁夫?也許不等我們把船開到外海,就被人家一炮轟成了渣渣。”馬麗越發顯得痛心疾首了。
馬忠毅初時不屑,聽完之後,眼神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挪動了一下身子,伸出手來摸了摸馬麗的頭,由衷地笑道:“我沒有看錯人,你的目光比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要長遠的多。從今天開始,我可以放心的在家養老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爸,謝謝你!”馬麗把頭靠在他的腿上,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麵。
可是,馬忠毅看向大背頭的眼神中,充滿了深深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