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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趙依依

  臨江軒二樓的大包間裏,桌子也異常的大,馬文幾個人散落在桌子的各個角落,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比較開。


  大堂經理原本是不願把這個包間留給他們的,畢竟他們的人數太少,看上去也像個家庭聚會,花不了多少錢。馬文一聽就不樂意了,表現得像個暴發戶一樣,在大廳裏嚷嚷起來,宣稱自己有的是錢,就是把整個臨江軒買下來也不在話下。此舉很自然地引起了餐廳食客的鄙視。臨江軒是個特色餐廳,來這兒吃飯的人單純地為了美食,而不是來炫富的。


  朱莉雖然知道馬文不是這樣淺薄的人,但還是覺得丟臉,趕忙讓蕭瀟把他拉上樓,然後親自跟大堂經理交涉。其實問題很簡單,人家開餐廳是為了賺錢,隻要達到人家的最低消費標準,人家還是樂意接待的。


  菜一盤盤地上,酒也送了過來。服務員正準備給眾人倒酒,卻被朱莉阻止了,讓她們先出去一會兒,“我們要談事!”


  老趙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趕到診所的時候,馬文就表示請他們一家吃飯,但沒有說原因。來到飯店之後,看到馬文搞了這麽一出,隻是覺得馬文可能心情不好。此刻又聽朱莉說要談事,好奇地問:“談事,談什麽事?”


  趙依依有些同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母親和馬文。她隻聽母親說了一句,馬文是她哥哥,別的也是一無所知。


  秦鴿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和女兒,突然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事情可以講清楚,但她實在不願提到馬仁毅的名字,想想就覺得恐怖。她很後悔跟女兒說了那句話,畢竟馬文不斷跟她強調,不會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可話已出口,如今是騎虎難下。想著,想著,她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是怎麽了?”老趙既緊張又擔心,“到底出了什麽事?”


  馬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正要喝,卻被朱莉攔住了。她衝著馬文笑了笑,把孩子遞給他,然後站起身來,道:“這事還是我來說最合適。算起來,我是一個外人,卻又不是無關的人。”


  “許多年前,有一個可憐的女人,遇到了一個壞男人。她被迫跟這個壞男人在一起,生下了一個孩子。後來,這個女人逃出了牢籠,遇到了一個好男人,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許多年後,那個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過來認親……事情很簡單,也是件好事,所以大家不要表現得這麽沉重。”


  說罷,她又把孩子抱了起來,對老趙和趙依依說:“你們應該能聽懂吧?這個故事裏的女人就是秦大夫;那個孩子就是馬文。希望你們不要過於激動——當然了,有情緒波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事情來得突然。”


  “這是真的嗎?”老趙盯著秦鴿。


  秦鴿點點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你的,隻是……”


  老趙歎了口氣,道:“其實,都無所謂了。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像你這樣既漂亮又醫術高超的人,若是沒有經曆過什麽,怎麽會看中我這樣一個出租車司機呢?既然你不願說,我也就從來沒有問過。能娶到你,又生了這麽好的女兒,我已經知足了。至於你之前經曆過什麽,跟我無關。”


  這倒是出乎馬文的預料之外,原本懸著的一顆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爸,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趙依依突然來了一句,還豎起了大拇指。


  馬文又是一愣,這原本應該是一場夾雜著哭鬧和尖叫的情感大戲,怎麽會如此輕鬆自然地略過了?

  趙依依又對秦鴿說道:“媽,你別多想!這畢竟是您遇到我爸之前發生的事,我爸都不在意,我就更沒有資格說什麽了。您放心,我和我爸都還是愛你的。”


  老趙道:“要說我一點都不在意,那也不可能。既然這事提起來了,索性就說清楚吧!不然,大家心裏都會有疙瘩,以後也不知道如何相處。”說著,他看向馬文,問道:“你父親是誰?”


  馬文從老趙的眼神裏看到了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不忿和怨怒,盡管他一直在盡力掩飾。這倒讓他感覺踏實了許多,於是說道:“即便是我也不想提那個人,反正他已經死了,不提也罷。”


  “不想提?”老趙看了秦鴿一眼,笑道:“不提也罷,吃飯吧!”


  馬文盯著他,“你有什麽話,最好現在就說出來。”


  “啪!”老趙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臉上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


  趙依依嚇了一跳,整個人也懵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很好,有什麽不滿就發泄出來吧!”馬文冷笑著。


  “不滿,我能有什麽不滿?”老趙回頭瞪著秦鴿,“我說過,像我這樣的人,也該知足了……開著二手車、住著二手房,娶個二手的女人,都他媽是別人不願要的,我卻拿來當個寶貝一樣的伺候著……”


  “爸,你說什麽呢?”趙依依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麽難聽的話。


  這話確實傷人,就連朱莉和蕭瀟聽了,也從心底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冷。至於秦鴿,那就更不要提了。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離婚,我要跟你離婚!”老趙叫嚷著,嚇得正要過來送菜的服務員又縮了回去。


  老趙抓起盤盤碗碗砸了一通,然後憤然往門口走去。


  馬文突然暴起,一腳把老趙踹倒,然後騎在他身上打了起來。


  包間裏立即傳來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聲。


  秦鴿拉扯著馬文,“你別打他,要打你就打死我吧!”


  “別打我爸爸!”趙依依向著她的父親,一邊哭喊著,一邊廝打著馬文。


  蕭瀟想要拉架,卻不知道該拉誰。


  朱莉顧不上他們,她自己孩子也被嚇哭了。


  餐廳服務員不敢進來,立即通知了餐廳經理。按慣例,餐廳經理立刻報了警。


  ……


  警察來了,見到房間裏大人小孩都有,立刻猜到了,這是家庭矛盾。這種事情最難處理,一般來說,隻能批評教育,讓他們賠償餐廳的損失了事。


  朱莉隻得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在蕭瀟的幫助下跟警察周旋,以求盡快息事寧人。


  ……


  老趙被馬文打得不輕,馬文也被趙依依撓的滿臉是傷,於是都回到了診所處理傷口。


  秦鴿原本是要給老趙檢查傷勢的,卻遭到拒絕。她隻得讓蕭瀟代勞,自己則去察看馬文的情況。她也顧不得朱莉在旁邊,一邊給他消毒,一邊含著淚說道:“看到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了那個混蛋,你怎麽會變得跟他一樣……”


  朱莉聽見這話,不樂意了,忙道:“他這個樣子,還不是因為你?當時,趙師傅說的話有多難聽,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鴿丟掉手中的莫名鑷子,蹲著哭了起來。


  她一哭,又把沙發上的孩子驚醒了。


  朱莉趕忙抱起孩子哄著,急得直跺腳,也對馬文發起火來,“你鬧夠了沒有……我告訴你,要是把孩子嚇出個好歹來,我跟你沒完。”


  表情木然的馬文抬起頭來,看了看朱莉和孩子,勸道:“你先回去吧,等我處理完這裏的事……”


  “你還要幹什麽?”秦鴿猛地站起來,揪住馬文的衣領,“造成今天這種局麵的,不是我,也不是趙大勇,而是馬仁毅那個惡魔……你應該恨他……”


  “造成今天這種局麵的人是你!”馬文猛地掙脫開來,“馬仁毅既然知道我還活著,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情況。可是,這麽多年,他打擾過你嗎?他沒有,我也不想。我來找你,隻是想把當年的事情搞清楚,沒想跟你相認。是你自己說漏了嘴,讓局麵變得不可收拾。”


  聽見這話,秦鴿感到一陣心冷,忙道:“我那是擔心你想不開……”


  朱莉原本不想插嘴的,可是聽著這話,覺得馬文的心太狠了,於是說道:“馬文,你也體量一下一個做母親的難處,遇到自己的孩子,她能不認嗎?”


  馬文歎了口氣,對秦鴿說:“我打他,都是為了你好。我打他,不是因為他說了難聽的話,而是要讓他認清現實,免得因為想不開,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你還別不信,這個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馬仁毅這樣壞人,而是老趙那樣的好人。他之所以是個好人,那是因為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膽量做壞事。但今天的事,深深刺激了他,讓他變得十分危險。”


  “你這是在胡說什麽,簡直荒唐!”秦鴿不能接受這種牽強的解釋。


  馬文冷笑道,“是不是荒唐,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衝向了外麵的診療室。


  “你……”秦鴿拉扯不住,隻得跟著衝過去。


  趙依依見馬文又凶神惡煞地衝了過來,下意識地往蕭瀟的身後一縮。她永遠忘不了馬文在醫院毆打她父親的樣子。她的心裏雖然有要保護父親的欲望,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蕭瀟趕忙攔住了馬文,雖然心裏也很害怕,但她相信馬文不會無緣無故打她的。她盡量溫和地勸道:“馬總,算了!”


  “別緊張,我是來跟他求證一件事的。”馬文靠近躺在床上的老趙,問:“你如實回答我,十八歲到二十七歲之間,你在幹什麽?”


  老趙本來是攥著拳頭的,聽見這話,慢慢鬆弛下來。


  “還是你自己說吧,也算是個解脫。”馬文催促道。


  老趙看了看一直緊緊抓住馬文的秦鴿,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歎了口氣,道:“我在坐牢……”


  秦鴿和趙依依顯然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因為什麽?”馬文又問。


  老趙閉上眼睛,道:“因為……因為一個女孩。那還是在老家的時候,我們倆通過親戚的介紹,開始處對象。後來,她又看上了一個有錢的。我當時年輕氣盛,一衝動就……就拎著一把刀,把他們兩個都刺傷了。”


  “現在信了吧!”馬文回頭看了秦鴿一眼,然後又盯著老趙的眼睛,“現在你也該知道我為什麽要對你動手了吧?因為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可怕的東西。”


  “我……我沒想怎麽著!”老趙不願承認。


  “好了!”馬文又回頭看著秦鴿,“你們都有不願提及的過去,那索性誰都不要提了。今天呢,大家都不好過,我也不例外,所以就不給你們賠不是了。花了好幾千塊錢,飯也沒有好好吃。這樣吧,我叫個外賣,大家將就著吃點。”


  孩子又在懷裏睡著了,朱莉勸道:“不早了,要不明天再說吧?”


  馬文搖了搖頭,道:“事情還沒有完,我擔心夜長夢多。雖說人生如戲,但生活畢竟不能像情感劇似的,搞得人死去活來。你們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不管怎麽說,我們之間都有著割不斷的聯係,索性就認作一家人吧!”


  眾人不說話,但都盯著他。


  馬文也環視眾人一圈,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趙依依的臉上。他伸出了手,道:“以前寫的時候,總會寫一個漂亮、可愛的妹妹。這個幻想,如今變成了現實。”


  趙依依還是有些害怕,仍然縮在蕭瀟身後。


  蕭瀟轉過身來,勸道:“依依,別怕。”


  馬文指著自己的臉,笑道:“你怕什麽,看你把我撓的,我可曾還過手?”


  趙依依往前邁了一步,卻抓住了老趙的手。


  老趙看了看秦鴿,又看了看馬文,勸趙依依:“你小時候不是跟我說,想要一個哥哥嗎?你的夢想實現了,以後他會保護你的。”


  馬文又等了一會兒,見她還不過來,搖了搖頭,道:“算了,就當我沒說。”說完,他就招呼朱莉離開了診所。


  秦鴿下意識地想要追出去,可是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老趙,以及緊握著老趙手的趙依依,沒有挪動步子。


  機靈的蕭瀟歎了口氣,對趙依依說道:“傻丫頭,你還看不出來嗎,跟你相認,他的心理阻力最小。如果你不願認他,他也不會認你媽媽的。”


  老趙似乎也反應過來,忙道:“依依,你蕭瀟姐說得對,就當是為了你媽媽……”


  “可是,他剛剛打了你……”趙依依還是不情願。如果沒有臨江軒的那檔子事,她倒是挺樂意突然多出了一個多金帥氣的親哥哥的。


  “你不是也打他了嗎?算是扯平了!”老趙繼續勸道。


  ……


  馬文已經攔了一輛出租車,正要上車的時候,聽見身後叫了一聲:“噯!”


  朱莉回頭,看見趙依依跑了過來,長長地鬆了口氣,今天可真是夠折騰的,文戲武戲都一股腦地上演了。


  趙依依和馬文相認了,馬文卻沒有做好準備管秦鴿叫一聲“媽”。他告訴趙依依,他們兩個算是給兩個家庭建立了一個紐帶,剩下的事,等著水到渠成就成了。趙依依無法理解這麽複雜的情感糾葛,仍舊回去照顧她的父親了。


  馬文一家走了,秦鴿一家準備留在診所過夜,蕭瀟獨自一人回家。登上最後一輛公交車,坐在略顯顛簸的後座上,她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看著別人演繹著恩愛情仇,她想家了。人在想家的時候,倍感孤獨,她又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前男友柏森打了個電話。可是,接電話的居然是個女的。


  “哇……”蕭瀟忍不住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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