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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安晚荷嫁給了一個廢人。


  伯賞無處探聽前因,他能拿出來的,隻有一個她嫁了一個病體沉屙纏綿病榻的男人,現在和丈夫一起住在某處靈穀莊子上的結果。


  具體過得好不好,伯賞不知道。


  他找到人,到現在不過兩三刻光景,也沒看見安晚荷說什麽做什麽,就看見靈莊上的仆役叫安晚荷夫人。


  沐寒聽聞安晚荷嫁了個時日無多的病人,心裏就有些著急上火了。


  她本想著偷偷把三個人弄出來,也不必交代什麽,直接契約斷開,他們仨想做什麽做什麽去,想回家就回家。安晚荷這一嫁人,按說是省了她一番忙碌,但沐寒算著安晚荷比自己小,今年應該正好二十周歲,居然嫁了個讓伯賞用“病體沉屙”來形容的人,——這人少說病了三五年吧?


  這樣想來,安晚荷自願的幾率就很小了。


  除非安晚荷是十五六歲就成婚,成婚不久男人出了事。


  但沐寒覺得事情的發展過程不可能這麽,美好。


  明玉商會,那是什麽地方?

  哪怕安晚荷師傅混出點門道來,應該也沒那個手段把安晚荷放出來。


  明玉商會很多高級管事都還是死契賣身的奴仆呢。安晚荷的師傅安素就是其中的一個。


  況且安晚荷的師傅,人品好是好,但她自個兒還指望安晚荷像親女兒一樣給她養生送死呢。


  都不必說養生,隻說送死,真把安晚荷送走了,她敢賭自己閉眼前後安晚荷會及時回來給她發送嗎?


  很多背負死契又沒有親眷的仆役,哪怕是中層的管事,哪怕是死在城裏,到頭來也和沐寒當初“死在荒郊”是一樣待遇——東西搜□□淨,衣服都不給換,更別提棺槨,人拉出去隨便一埋了事,有張幹淨草席都謝天謝地,淒涼得很。


  所以商會裏有很多不上不下的老管事收徒弟養幹兒子幹女兒。


  安素六十來歲的年紀,才熬出頭,才收了安晚荷一個小徒弟。


  五六十歲才到煉氣四層的人,身體也就那樣,哪怕為了保險再養個更小的,也不可能把大的扔了。


  安晚荷能嫁出商會,沐寒很難想象後麵會有什麽簡單的過程。


  靠嫁人就能離開,明玉商會裏那麽多沒嫁或者嫁給商會其他仆役的中老年女仆役是哪裏來的?


  安晚荷現在若是過得還算不錯,那還好,若是迫切地想離開,想恢複自由身……


  沐寒要麽當什麽都不知道轉身就走,要麽……如果想拉安晚荷出來,感覺事情就不好處理了。


  她當初那個身份是胡謅的。


  而安晚荷這情況,或許有些事情,總得她親口說了,沐寒才好確定需不需要做。


  但她們現在,又要怎麽,以什麽樣的方式,見麵,溝通呢?


  沐寒心裏連連打鼓。


  在伯賞眼裏,沐寒實在是一個很會自尋煩惱的人。怕麻煩的人,往往都冷漠寡情,沐寒無疑是討厭麻煩的,但與之相反的是,平時小事她確實是能躲就躲,真碰見可以稱之為麻煩的大事,沐寒的選擇往往都堪稱熱心腸。


  這樣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可能,隻有沐寒在思考對策的時候的心情,不會太好吧。


  沐寒心裏在想著要怎麽打聽安晚荷的近況,要怎麽探聽安晚荷嫁人後,現在是過得安穩還是過得辛苦。


  如果打聽不清楚,或者從別人那裏得知的事情不是很好,安晚荷確實有可能需要人帶她走,二人真的有見麵對話的必要,她又該用什麽樣的身份去接近安晚荷。


  伯賞確實夠了解沐寒。


  權當沒不知道,不去東籬鎮這個選擇,被沐寒直接跳過了。


  其實光現在來看,有必要對話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如果安晚荷性格沒變,哪怕過得比較好,她也是可能想走的。


  至於過得不好……丟幾個雜役和丟個莊子主人的妻子,後續引起的反應完全不同,若不好好做準備,安晚荷很可能會被抓回去。


  沐寒不可能一點預先溝通沒有就直接把人帶走。


  那就是在害人了。


  沐寒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安晚荷具體嫁的是個什麽人。


  她正待提問,兩道厲風朝她臉邊左右兩側飛過來。


  沐寒正走神呢,下意識拿左手往前方一拂,指尖手心先後微微一痛,兩道厲風則被她這心不在焉的一下揮得原路打了回去。


  沐寒回過神,想起自己還在被人盯梢,趕緊查看手掌。


  她手上隻是被撞了兩下,並無傷口。


  她時間緊迫,並沒有和葉英芝一樣正經修煉煉體的功法,但是一些淬煉筋骨血肉的低階丹藥她煉了不少,也吃了不少。


  元白鶴曾說幾年前的葉英芝沒穿三階法衣也可以頂著暗器、符咒硬衝,單說身體的防禦能力,沐寒現今也能做到這點。


  不過氣力肯定是要比葉英芝這樣下功夫煉體的弱很多的。葉英芝膂力近五百石,已經快到築基一層修士的一半了,基本上是煉氣修士的極限,陳辛夷也差不多是這個數,而沐寒隻有她倆的一半。


  盯梢的人已經露了身型,其中兩個人匆匆忙忙揮劍打落了飛回來的梭子刀。


  事態的發展和他們構想的完全不一樣,隻擋了這一下,手臂就被震得發麻,這兩個率先出手的暗暗心驚。


  這種暗器本身呈梭形,身子細長,兩頭尖,兩邊也都開了刃。


  如果沐寒剛剛沒反擊也沒躲,這兩把鎖子刀會緊挨著她臉頰兩側飛出去,不會劃傷她麵容,但其間的恐嚇與侮辱意味也是撲麵而來。


  然而沐寒遇襲,先是直接空手打回了梭子刀,等事後,第一反應竟是看自己的手而非拔劍,這姿態堪稱旁若無人。


  雖然她不是有意的。


  但在偷襲著看來,這是擺上台麵的挑釁,是輕蔑,是根本沒拿他們當一回事。


  ——其實說有意也沒差。沐寒會不顧有人偷襲,直接抬起手掌看有沒有受傷,本身也是潛意識裏從來沒覺得鄭萬春帶來的人會對她有威脅。


  把東西打回去這一下,是她無意識仿的那天吳長老給她和陳辛夷擋的那一下。


  沐寒確實沒把鄭萬春他們當回事。


  她又走神了。


  當然其他人看不出來,隻以為沐寒是有意怠慢。


  “須道友——”一個修士開口,剛說兩個字,正趕上沐寒再次回神:“什麽事?”


  沐寒把手放下,這回才是徹底回神了。


  然後也不等那頭站出來的五個修士回應,她手腕一抖就把佩劍抽出來了。


  藏鋒劍派內外門弟子的三階製式長劍,從宗門出發前新配的。


  主人花了心思保養,劍鋒橫在主人身前,一點陽光穩穩落在劍尖上,顯得鋒利而富有攻擊性。


  看著就不像是要好好說話的樣子。


  伯賞禁不住笑了。


  沐寒腦子很靈活。


  專一做一件事,可;同時想著好幾件事,亦沒有什麽煩難。


  但當她腦子裏同時塞著一堆正在思考的問題時,許多與本能無關的反應,在她身上就都要滯後一些。


  沐寒是想起來剛剛該拔劍,所以現在把這個流程補上了。


  和她想不想和鄭萬春等人交涉,完全無關。


  但鄭萬春他們不知道啊。


  五個人,一瞬間就有四個人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了。


  沐寒直接用手打回暗器,雖出乎鄭萬春預料,但鄭萬春這邊五個人三個煉氣九層,自覺腰杆硬得很:“我等今日來找須道友,是想買增靈丸育獸丹兩種丹藥的配方,還請道友割愛。”


  “什麽東西?沒有。”沐寒也不怕以後戳穿。


  她現在也煉氣九層,大圓滿近在眼前,根本就沒打算給鄭家兄弟好臉,也不打算以後維持著所謂的平和。


  “沒有也不妨,道友是三階丹士,身上總該有些珍貴丹藥吧?勻我一些也可。”


  “勻?怎麽勻?”沐寒興致缺缺。


  “要的多,可以按仙門裏的市場價給你打八折,或者拿兩倍原材料來兌。”她又補充道。


  鄭萬春不可能給的。


  但她要誘著他多說些話。


  鄭萬春果然轉著圈子回絕了。


  “你要飯的?”沐寒木著臉,撇嘴道。


  她一開始就知道,今天的事情,除非鄭萬春主動退走,否則不把一方打趴下是不可能收場的。


  況且她雖然出神了許久,但在這出城後的一路上,她還是斷斷續續地感受到了後麵傳來的絲絲縷縷的惡意與殺意。


  鄭萬春這缺德玩意,怕不是打著殺人越貨的主意。


  話說他知道明奕一直在後麵跟著嗎?

  沐寒的目光隱晦地在某個方向上刮了一下。


  罷了。


  她還急著辦事。


  趕緊打吧,打完了她好去辦事。


  鄭萬春要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恐怕能氣死。


  不過現在哪怕不知道,也要氣死了:“須道友未免太不尊重人了,我是誠心誠意來求丹藥的。”


  他臉已經有些扭曲了,但還是硬擠著笑。


  說來沐寒也挺服鄭萬春。


  氣性這麽大,還總出來惹是生非,還總吃虧,居然沒氣死,不可思議。


  “那你拿什麽來求?臉嗎?什麽都沒有不就是要飯嗎?宋道友給你的辟穀丹吃完了?沒飯吃了?我這兒多得很。”沐寒不善言談,但罵人的時候一股勁兒順下來她是越說越順溜,當初頂須秀林時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


  她一邊說一邊作勢往外掏丹瓶,鄭萬春吸氣咬牙似要有所動作,就在這時一人趁著沐寒有動作時揚手甩出幾張符:“鄭師兄何必與她廢話,拿下她諒她不敢不給!”


  說完,符爆開,那人也拔劍刺來。


  鄭萬春緊跟著喊了句動手,也提劍往前湊,局麵眼見就要亂起來。


  此舉正合沐寒心意,上門來找茬直接打多省心。


  說一堆有的沒的有用嗎?


  她腳下略錯了一步就躲開了符咒打向的位置,抬手一劍敲在在這人劍刃上。


  這人法器是花費上萬靈珠找煉器師定製的,堪稱三階中的極品,他占著兵器之利,但那寶劍在沐寒製式長劍一劈之下當場卷了刃。


  沐寒抬腿朝那人腰腹踹了一跤,那人吃勁打著斜退後,正堵在鄭萬春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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