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沐寒的運氣一直不大好,這次也不例外。
連去幾家客棧,除了夥計那裏推薦的,還有兩家她路過時注意到的,差不多十家客棧,普通客房都住滿了。
天色漸晚,沐寒也不大想繼續奔波了,況且,時間越靠後,客棧空餘的房間就越少;之前她剛開始挨家打聽普通客房的時候,那掌櫃的還會給她推薦一下隔間和上房,等到剛剛打聽過的那兩家,一家隻給她推薦上房,另一家幹脆告訴她隻剩下天字號房和大通鋪了。
抱著下一家有隔間就住的想法,沐寒難得順利地一次成功找到了住處,但緊接著,隔間的逼仄就讓她開始渾身難受了。
隔間是真的非常小。比起大通鋪,頂多也就算是多了個隔人的木板牆再多了個站著的地方。沐寒覺得自己簡直是睡在了櫃子裏。
好在床鋪上的被褥還是很幹淨的,在這裏湊合兩晚上還不算太難為人。就是坐在床上打坐的感覺也太像在麵壁了,在這屋子裏住的修士,隻怕每每睜開眼,看見近在眼前的木板牆,都會覺得胸中有股憋屈的悶氣。
但在這樣的屋子裏,除了打坐和睡覺,也完全做不了別的了。
隔壁不知道在幹什麽,有點吵,聲音很像群蟲在齧咬木石,木板牆不怎麽隔音,住在這裏的修士,也少有會花幾個靈珠布隔音陣法的,故而附近幾間屋子的人發出的動靜全都會匯聚到人耳中來。
那聲音不算大,但很吵,聽得人心裏發麻,沐寒拿著本書硬著頭皮聽了一陣,等她漸漸把書讀進去了,耳邊就不覺得那麽難以忍受了。
但緊接著就有個人粗聲粗氣地吼道:“哪個養了蟲子?是想我敲法麵鼓嗎?”其聲如破鑼,粗重沙啞又響,聽得沐寒心裏突突直跳。
蟲子?
沐寒一走神想到了那個造化穀弟子,想到了那弟子養的大量靈蟲毒蟲,頓時覺得渾身發涼胃裏也有點惡心。
那修士喊了一聲後,那聲音仍舊在繼續。沐寒知道那真的是蟲子後,惡心了一下,於是低下頭繼續看書想忽略掉這陣動靜。
結果隔了三五息,沐寒心剛靜下來,耳邊便是“砰——嗡——”的一聲長響,那聲音起勢凶猛,餘音綿長。
長響過後,那蟲類齧咬的聲音便再聽不見了。
莫非,剛剛響的那個,就是“法麵鼓”?
未及多想,那粗啞的聲音便又想起來了:“以為我晃你呢?哼,欺軟怕硬的東西。”
那人兩次出聲,都不見有人回答,倒真個是個欺軟怕硬的做派。沐寒一方麵慶幸這兩個人沒真衝突起來,另一方麵又覺得,找不到那個養蟲子的修士也是挺遺憾的。
門派裏養蟲的修士她是見過了,散修養蟲是個什麽光景她是想象不到的。
茶水攤子上有人偷偷議論過,說養靈獸的開銷大到難以想象,低階靈獸裏又以靈蟲開銷最大。
所以一群人看見個帶著大片靈蟲的造化穀弟子,個個覺得新鮮,明明很怕冒犯了仙門弟子,卻還是忍不住偷看、議論。
不知法麵鼓是個什麽法器。
瞧著粗聲粗氣的修士直接拿名字來威脅養蟲的修士的光景,這法麵鼓該是個比較常見的、名聲廣為人知的法器,發出的聲音對靈蟲會有影響。
“真有錢,還是太傻了?”隔壁有人偷偷咕噥了一句,聲音很小,後麵的話直接斷了,讓人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
不過沐寒直覺他說的是敲法麵鼓的那個。
沐寒在心底謝了那敲鼓的修士一聲,雖然靜下心後那點蟲子弄出來的動靜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但耳邊能清淨還是清淨一些比較好。
如今可能確實是多事之秋,沐寒想著明早要去聽講道,今日需得養足精神,剛入夜就睡了;結果睡到夜半,外麵突然敲門說巡城仙衛前來清查,屋內修士速速開門。
沐寒醒來時屋外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聲,並不像搜查的樣子;她以為是碰見歹人了,提起心來,放出神識向外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樓下大廳裏立著四個仙衛,自己門外竟站著兩個!
旁邊隔間也有幾個仙衛,粗略一數,這間客店裏仙衛竟不下十個;這麽多人,行動間悄無聲息,硬是沒驚動她半點。
門口的仙衛感覺到她在打量,手裏握著巡城仙衛的令牌,令牌正麵衝著沐寒的房門,同時出聲催促道:“屋內修士速速開門!準備文牒接受核查!”
聲音很低。如果沐寒不是被他敲門敲醒了,隻怕是不會被他的說話聲驚醒的。
這些人行動無聲,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雖然這一天的白馬城遊蕩下來,巡城仙衛給沐寒的感覺並不如一些喜好揩油的凡人皂班那般擾民,但沐寒也不會覺得他們這輕手輕腳的架勢是不想擾了客店裏及附近的人好眠。
所以,究竟怕驚擾了什麽……沐寒心裏的警惕沒少半點,拿著文牒開了門,重複了一下白日裏在城門口的核查流程。
這個仙衛是個女人,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光景,麵相成熟溫婉,但眼睛裏卻是冷冰冰的。
她查完正要走的時候,突然回身抓住了沐寒的手。
沐寒被她嚇了一跳。
她很用力地在沐寒手掌、手腕上捏了幾下,“十五?”她皺皺眉,鬆開了沐寒:“得罪了。”
沐寒本來皮膚很白,也很細嫩,但她於容貌上態度比較隨意,也不像年紀大些的女修刻意用靈氣滋養皮膚,早在靈莊的時候就被曬得略有些發黃。這幾日趕路,風吹日曬地,頭臉手背被曬得一發顏色暗沉了,無端地把人襯得老氣了許多,加上她個頭抽條了許多,已算得上是成年女子的身形,現在她乍看著已經不像個十四五的小姑娘了。
……這查得太細了吧。
這幫仙衛……眼下該不會根本不是普通清查,而是有邪修躲到附近了引來的搜查吧?
沐寒心下不安,已是無法安睡了。
隔壁某個隔間裏傳出爭執的聲音,沐寒覺得裏麵有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但又沒熟到她立時能想起來是誰的地步。
修為高深的仙衛就在外麵,未免麻煩,她沒有探出神識去湊這個熱鬧。
隻聽那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這絕對不會有問題的,都是用的靈珠玉石靈木……”
“沒問題自然會放你回來。總之先去趟城主衛府。”
好像那人的什麽東西有問題,被仙衛質疑了。
也還好她東西全丟神秀塔了,身上帶著的除了靈珠、葉記買的東西外就隻有衣服,連個儲物袋都沒有,倒是讓人連懷疑的餘地都沒有。
擔心未知的危險,沐寒睡意全消,留意了下時間,發現此時剛過三更天。
她把從葉記買來的符紙取出來,想趁這會兒畫幾張二階的符出來——她本就是打算在客店裏把新買的符紙做成成品符篆的,隻是後來沒能租到普通客房,隔間又實在吵鬧逼仄,她才暫時放棄了。
不料她剛把墨水研好,就聽到了一聲悶悶的爆響;那爆響聲就好像是隔著條街聽人放爆竹,不算嚇人,沐寒聽了卻心下一突,手一抖,一滴金貴的墨水就滴在了床單上。
——怎麽可能會有人夜半炸爆竹?
像是回應她的想法,樓底下的四個仙衛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就有一個人衝出了客店。
次日一早,天剛亮,沐寒就收好行李下了樓。
昨晚的清查從這客店裏帶走了三四個人,但這幾個人身後顯然是清白的,被仙衛帶去細查了一番後就放回來了,這會兒也正好先後回到客店。
內中有外向健談的,正坐在飯桌邊上和別人分享自己昨晚的晦氣經曆,“唉我不就是帶個像笊籬的法器嗎,仙衛就非要帶我去城主衛府——”
旁邊聽他說話的人一邊聽一邊發出善意的哄笑聲;可能是顧慮到此時時間尚早,說話的人和發笑的人聲音都不大。
沐寒直走到櫃台,掌櫃的已經起了,正在櫃台那裏和賬房說話;見沐寒過來,道:“客官可是要退房?”
“不是,掌櫃的,我是想問,現在可有哪位普通客房的道友退了房?”
“還不曾有,”掌櫃的笑眯眯地道:“這才剛天亮呢,道友若想換房,可再等上一兩個時辰再問。”
“掌櫃的,我住二樓十五隔間的,一會兒要聽講道,馬上就要走的,今日若有普通客房空出來,可否直接給我調換過去?”
掌櫃的翻翻本子,道:“可,我記得了,客官隻管去做事。隻是還另有兩位客人亦如客官這般說話,客官隻能排在第三個了。”
“無妨。”沐寒做完了這個囑咐,這才坐到桌邊。這家的朝食做的不錯,站在大堂裏讓那穀物香氣一蒸,她胃口就開了。
這時她便聽到旁邊那談自己昨晚遭遇的人說道:“話說,我昨夜被扯去城主衛府走了一遭,恍惚間聽有仙衛說,塑箴樓昨晚讓人崩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