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沐寒辦完了想辦的事情，往回走的時候雖依舊是在“趕”，但心情卻已經輕鬆很多了。
心情一放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一陣絲絲蜇蟄的疼痛從自己右邊小腿上蔓延上來。
是被老五的木刺刮出來的傷口。
她想起了受傷的原委，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老五和胖子的那兩具屍體。
想要嘔吐的感覺一下子就又回來了。
——她突然有點想罵人了。
殺了兩個拐子，值得她有這麽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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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傷口是細細的一長條，從傷口邊緣紅腫的情況，和按壓傷口後的疼痛來看，這道傷口不算淺。
但沒流太多的血。
隻是這迅速止血的代價是，沐寒回到靈莊後，檢查傷口時，發現傷口有一小片地方粘在厚實的夾褲上了。
她用熱水把粘連的地方浸濕，將血化開一些，然後才把布料撕下來；隻是，即便她已經盡可能地小心了，傷口依舊有一塊疤被撕開了。
她回塔內靈田裏，將一顆靈珠捏碎，放出靈氣將塔裏剩下的四株沾合草催熟——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靈珠催熟靈田裏的作物——然後取了一株沾合草碾碎成糊，敷在傷口上。
身上的傷口好治，咬著牙忍過沾合草藥效發揮就好了；心裏的坎卻不太容易過。
沐寒每日早起照顧靈田、救護散田裏的沾合草，忙完了就修煉、研究萬象龍文、睡覺，如此過了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傍晚，她合上萬象龍文，有意識地去回想那天她追蹤老五最後殺掉了老五和胖修士的事情，發現自己內心已經生不出什麽反應來，這才閉眼長出了一口氣。
她這時才拿出那兩個儲物袋，仔細檢查起裏麵的東西來。
老五的儲物袋裏，除了肉幹、換洗衣物和少量金珠子、銅錢等雜物外，還剩六十九顆下品靈珠，三本書，兩把玄鐵大刀——和他之前用的那把一模一樣，應該是備用的——三瓶丹藥，一個木盒子。
玄鐵大刀……等她去了白馬城以後，可以考慮在白馬城當掉。三瓶丹藥都是傷藥，一瓶調理髒腑經絡的，一瓶促進傷口愈合補血養元的，還有一瓶是藥散。
木盒子裏放的……一大半是小長方塊，一小半是指肚大的藥丸子。沐寒想著，這方形的怕不是迷香。藥丸子是什麽她不知道，但和迷香放一塊的，也不能是什麽好東西。
她還在雜物裏看見了一個水囊。這個水囊和老五喝水的那個不一樣。在那段沐寒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的記憶裏，她見過老五拿這個水壺給絕食的魏紅霞硬灌過東西。
她打開水囊聞了一下。
是參湯。
食指粗的人參在這裏不算稀罕物，幾兩金子就能買一支。比起恢複元氣的靈藥成藥，參湯都不知便宜到哪裏去了。
三本書，一本木係基礎法術，一本土係基礎法術，還有一本是賬本，沐寒翻了幾頁賬本，氣得臉色鐵青。
老五一年大概要走三趟到四趟“遠門”生意，每趟少了運二十三四個人，多了有三十三四，一年下來，隻老五這邊，就能連拐帶賣地整走百來個有靈根的孩子。
沐寒平平氣，再去看胖修士的袋子。胖修士的儲物袋裏的東西，比起老五來，就有些寒酸了。
幾壇米酒、烈酒，一大袋約摸三十來斤的生花生，十幾個熟雞蛋，一點金銀銅錢，幾身換洗衣服。除此之外就隻有一本慈悲開合杖法和九十多個靈珠。
拐良為賤的黑牙子，練的功夫居然叫“慈悲”，也是令人啼笑皆非了。
沐寒甩掉腦子裏沒有用的思緒，把兩個人的儲物袋裏的東西歸置了一番。衣服什麽的，一會兒直接燒掉，吃的也燒了，雖然這些食品應該是那兩人食用的，但她依舊不敢吃。
至於武器……想想還是以後找個地方直接撇了的好。沐寒現在不缺靈珠了，就更不願意為了賤賣二手武器而增大暴露的風險了。
出門買趟東西，身上多了幾塊瘀傷，口袋裏反而多出了一百六十多顆靈珠。把東西都收拾好以後，沐寒想想走這一遭的遭遇，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她就在自己的木屋裏，小心翼翼地放出火球把該燒的東西都燒掉了；屋裏氣息頓時渾濁沉悶起來。
沐寒打開門，放出風旋吹了一下，隨後想著，如今離夜市那天也有六七天了，時間差不多了，便開了門窗散味，自己帶著萬象龍文去找暮江了。
她這幾天過得著實驚險，暮江那邊沒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刺激，倒是一片的歲月靜好。
“小寒來啦？我剛幹完活，正要去找你！”暮江和柳仙一樣，喜歡正午或者下午才開始幹活。此時她正在田裏，還沒回屋：“我今早把摩絡圖抄完了，咱倆這抄書的功夫差不多啊。”暮江這會兒看上去心情是很好的，但沐寒總覺得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嗯，我是來換書的——你居然才忙完。是暴雨的影響太大了嗎？”
“不是，我幾日前就覺得渾身不得勁，昨天才好了點。”暮江沒說實話——她並不是渾身不得勁，而是早上起床時，站起來的那一刻心口突然一陣絞痛，疼得她俯身半刻有餘還直不起身子來，找大夫查，結果什麽都查不出來，但這股勁兒連帶著身上好幾天使不上勁。但這個沒必要說出來讓沐寒擔心。
——一是不想讓沐寒操無謂的心，二來，也未嚐不是暮江看大夫查不出病因後，心裏犯怵，進而諱疾忌醫刻意回避。
也說不定隻是一時之間的毒火攻心呢？
“我身上不舒服，就有點惦記爹媽，今早回了趟家看看他們兩個，吃了午飯才回來的所以現在才忙完。”暮江的大哥比暮江整整大八歲，所以她爹媽年紀都不小了；她自己身上不舒服，自然就想到家裏父母這會兒身體是不是還安健上。
沐寒跟著暮江進了屋，暮江的屋裏就比她那屋子“擁擠”多了——暮江的屋裏有成套的桌椅、矮凳、書架、置物架、箱籠、衣櫃，甚至還有個碗櫥。
窗子邊上釘了一組木製沒刷漆的小風車，架子上也不是空蕩蕩的，書架和置物架的空位上，有三分之二都擺了小匣子或者木刻，另外三分之一，估計以後也會擺滿的。
全是暮江自己打的。
沐寒繡花或者做蜜餞的閑暇時間，暮江在一心一意地鼓搗木工活。
暮江去取書，一邊翻箱子一邊道：“而且，鎮上這幾日也是夠不太平的。”
沐寒心裏一動：“怎麽了？我前幾日去鎮上買過東西，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的啊？”
暮江把書從大箱子裏的兩個小箱子之間取出來，那書被壓得很平整：“有拐子從甘泉城附近拐一大堆孩子，全都是有靈根的，路過這邊的時候被人路見不平了，那些孩子就全逃到咱們鎮上來了。足足有二十來個！鎮上都傳瘋了。鎮衛測了這些孩子靈根以後，動了心思想把幾個好的留下，但又不想要那些不太好的；但要把另一批送回去的話，資質好的孩子被扣下了，事情傳出去，那些孩子老家說不準會來要人……總歸一堆事。而且也真的嚇人——二十來個，全是被拐的。”
真就是她惹出來的那樁事。沐寒屏住呼吸，隨後又笑了自己一句——現在斂聲屏氣做什麽？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鎮上也丟過孩子。”沐寒道。
“丟過，真要算的話，幾十年裏丟過不少，最近十來年才算少些。但整個鎮子的凡人，十年也就能生出十來個有靈根的孩子。最近十年丟了仨也不算少了。鎮衛十來年前殺過他家的兩個下人，有小道消息說，就是那倆下人，往拐子那裏賣了凡人孩子的消息。”暮江道：“測靈根的天機盤就在鎮衛府，想用免費用，但近些年，凡人帶來測靈根的孩子，都十歲往上，就是防著拐子呢。”
“怎麽防？”沐寒感興趣了。
“就是笨辦法防。十一二歲的孩子，測出來了有靈根，當即就從鎮衛那兒賒低級功法，然後立刻回家修煉，不到練氣期不出門；等到了練氣期，十來歲的孩子直接就能去靈莊上幹活了。雖然什麽都不會，但大不了頭幾個月不要工錢，我當初就是這麽過來的，鎮衛那裏賒借功法欠五個靈珠，然後靈莊這頭幹半年白工——算上還鎮衛錢，我差不多是給別人白做了一年工。”說這話的時候暮江是笑著的，臉上看不出沉重或者疲憊來，眼睛裏的快活倒是發自內心的：“對了，小寒，我四弟也有靈根呢，他是沒到年紀就去測了，因為明年就是仙門大選，我要去的，所以家裏提前給他測了。明年我就能帶著他一塊兒去了。”
“那倒真是樁喜事。”沐寒由衷地道。
“就是家裏這一年得把他看好了。”暮江把摩絡圖遞過來：“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