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夥計沒想到她會這麽來一句,但還是很快地接話,“這爐子當然能賣,隻是這價格——”夥計卡住了,轉頭看那能做主的人。
這爐子價格多少還真不好說。
最開始他們家在青禾鎮還沒站穩的時候,有個人來他們家定爐子,二百靈珠的爐子付了六十的定金。回頭那客人又被另一家兵器鋪子攛掇了,信不過他們,也沒退定金,直接就說不要了。
那時候他們這邊生意不大旺,這爐子提前了一半的時日就打出來了,客人說不要爐子了的時候,這爐子已經要完工了。
最後,他們家還是把爐子打出來了。這爐子打出來後就一直沒賣,當個招牌擺在店後堂裏,倒讓不少人知道他家能訂做丹爐;再有人上門買丹爐,便也和別人家一樣,都是下單付定金訂做的了,也沒人說要買這個爐子回去。
說這爐子是舊爐子吧,這爐子統共沒開過幾回火,各處都和新爐子一樣,甚至皮相上被打理得比十成新的爐子還要招人喜歡。
說這爐子是新爐子吧,這爐子還確實開過火出過丹,當初他們家特意請了人來拿這爐子煉丹給各家人看的。而且早些時候有人登門鍛造丹爐時,信不過他家的客人都會拿這個爐子試一試,算一算也不下十次了。且這爐子在鋪子裏一鎮就是二十來年,不管用沒用過、用過幾次,這個等級的丹爐,鍛造時用的基本都是普通材料,在修士這裏,普通材料做的東西,過了十年便都算不得新了。
那人道:“這爐子鍛成到如今有二十四五年了。當初用的黃銅、玄鐵、生根沙鍛造的,十成新的值二百靈珠。這爐子開過十來回火,養護得很仔細,雖然年頭久了些,但我能打包票,就算你天天拿它用陽火煉丹,再有二十年這爐子都不會出問題。而且這爐蓋有機關,關上後咬得又緊又結實。三階及三階以下的藥材,你若失手炸了爐,也隻是在爐子裏麵炸,絕不會影響到爐子外麵一丁點。你若要,一百二十靈珠就拿去。”這人這會兒倒不像夜市上那麽寡言。
沐寒聽了價格,有些猶豫。
夜市上的二手丹爐基本都是八十或者一百靈珠的。
“這還能再便宜些嗎?”沐寒道:“我是真心想買,隻是之前見過的二手丹爐都是打對折,相比起來,你這個,略有些貴。”這人好像不樂意和人講價,不過沐寒瞧他們今天搬家,想著應該能講一些下來。
“比不了,”那人好像用鼻子“嗤”了一聲,“這爐子成本價比市麵上二百靈珠的全新爐子都要高,”這是實話,真較真的話,他都可以叫人看看市麵上還有哪個二百靈珠的、用黃銅玄鐵生根沙打的爐子能是這種接近黃銅的黃色,“這爐子,當初是我家為了打招牌打的。”
當初打這爐子的時候,葉記的當家人都沒怎麽想賺錢,結果還是被人攪合黃了,算著材料費,在這個丹爐上葉記差不多倒賠了一百靈珠進去。二百靈珠的爐子,材料成本一般都在一百上下。這個爐子花了足足一百六。
“這爐子生根沙放得多,不磕不碰,光是燒爐,沒那麽容易變形或者老化。夜市上的爐子雖然便宜,但你拿回去用,不出半個月就會發現爐子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再不然就是馬上就要報廢了——極少數可能沒問題,但那□□十靈珠的,不管是夜市上的還是鋪麵裏的,絕大多數都不對頭。”這人提了夜市,顯然是認出她了。
那人探手摸了下爐子的頂蓋,然後把手收回來,“這爐子最低就一百二了,不能再低了;你要買的話,那兩箱子就送你一個。”他指了指和丹爐一樣放不上馬車的兩個小箱子。
沐寒抬抬眉毛,沒有用神識去查,而是問道:“那是什麽?”
“處理好的一階靈木,當柴禾用的。燒出來的火焰比陽火差一點,可以煉一二階丹藥和部分三階丹藥。那一箱,按進價算值十二三靈珠。”
“具體有多些?能用多久?”
“一箱二十四塊,三塊一堆火,大火能燒六個時辰。”那人道。
這下倒無意中讓沐寒知道這靈木柴料的利潤了——賣的時候一靈珠一塊,進價似乎是一靈珠兩塊。
沐寒心裏是有些猶豫的。這人之前在夜市裏見過她,當時她還在和暮江為了二十多靈珠的舊書討價還價。她若買了丹爐,為了不招人眼,也必然是要把丹爐收進儲物袋裏的。
這樣看來,她的前後表現就太可疑了。
但她現在越看那爐子越合心意,有些撂不開手。
最終她打定了主意——買!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這裏無論是有幾十靈珠還是幾百靈珠,在人家那裏也都一樣隻是小錢。人家哪有時間在她身上多放心思?
“行,我要了。丹爐加唐刀。一百二十五靈珠是嗎?”沐寒說著便忍不住咂舌了。
這種來路不正的“快錢”還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花得一點也不心疼。
“是。”
沐寒從老五的儲物袋裏取了靈珠出來付賬,夥計見她把丹爐買了,麵相上年輕些的那個竟像是解決了心腹大患一般喜氣洋洋。
鬧得她差點以為這爐子有問題了。
那年長些的麵上倒是隱隱約約地露出些不舍來。是那種賣掉了家裏積年的老物件的不舍。
而主事的人,臉上依舊沒什麽神色變化。表情非常平淡。
沐寒把小箱子和爐子都收進了儲物袋裏,葉記的兩個夥計都是見過市麵的,也沒露出什麽別的表情。那管事的人似乎也根本沒把這點小事當事看。
“道友滿走。”夥計道。
“謝了,走了,一路順風啊。”沐寒說著離開了葉記,她離開後,那主事把兵器都收好,盯著剩下的小箱子看了幾眼,道:“失策,忘了,剛剛把這箱十個靈珠賣她好了,她應該還有餘富錢。”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他卻是能看出來的,那小姑娘估計剛和人鬥過一場,身上還透著血腥氣和一點煞氣,這氣息是聞不出來也看不到的,但總與人搏鬥廝殺的人,總能輕鬆感覺到菜鳥身上殘餘的廝殺痕跡。
這小姑娘剛發完筆一筆小財,雖然摳門了些,但在這個時候稍微賠本些地賣東西給她,她必然會買的。
——不過這小姑娘也挺出乎他意料,他覺得她神情嚴肅眼神清正,但和人交往起來就莫名跟鵪鶉似的愛縮脖子;沒成想,她居然也幹得出黑吃黑的事情,還立刻就把“戰利品”給用了。這樣看來膽子是一點也不小的。
年輕夥計道:“那不賠錢嗎?”
“你現在帶著它不礙事啊?”主事人搖搖頭:“我這裏是一點東西也裝不下了。”
“沒事,這木頭也不怕摔,還輕,給它綁最頂上應該綁得住。”那夥計道。
“就這麽辦吧。”主事人摸了下腰上掛的煙管,又回頭看了看這鋪麵前大堂裏的一切:“走吧。去白馬城。”
“那兩個小東家?”年長的夥計擔心道。
“我已經派人把他們安置好了,他們現在不方便挪動,如果順利,約摸半個月後他們也會到的。”主事人語氣似乎有些喪氣,年長的夥計察覺到了,但看主事人的臉,卻又什麽都看不出來。
年長者在心裏暗暗歎氣,最後細細看了葉記鍛造坊一遍,然後鎖上鋪麵的門。
“這鋪麵盤出去有多少靈珠?”主事人又問了。
“已經有人來買了,賣了三千五百多,買主中品靈珠結的賬,房契地契已經交完了。”年長夥計道:“我剛剛早起去見了英芝小東家,我要把靈珠給她,她隻收了十五,餘下二十,還有鋪子賬麵上的餘錢,都要我轉交給你。”
“……都說了用不上。”主事人終於把那口氣歎出來了。
年輕夥計岔開話題道:“我聽聞咱們現在換去白馬城開鋪子了?是咱們自己家的鋪麵嗎?白馬城馬上就要進行仙門大選,租金呼呼往上躥。”
“鋪子是買的,無論是鋪麵還是住房,白馬城那兒漲的隻是租金,買的話,價格沒怎麽變。”主事人道:“杉榮城裏的鋪子我已經盤出去了,甘泉城的沒動。杉榮城賣鋪子的錢剛好夠在白馬城一般繁華的地段收拾出一個新鋪子。”他們家在杉榮城的鋪子,位置其實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賣鋪子的錢夠他們在新城市裏買鋪子並裝修整齊。
那鋪子本不必賣的,但現在一來三個老管事的不是背叛就是被殺,他們缺人手經營,二來,他們現在……也算是寄人籬下,收縮活動範圍,才能得到更周全的庇護。
“那咱們到時候開什麽鋪子?還是兵器鋪子嗎?”年輕夥計本想打個岔讓另兩人輕鬆些,結果找錯了話題,自己竟也跟著愁眉苦臉起來:“啊……咱家現在沒有煉器士了。那個,我是說——”
“你們兩個跟我去白馬城開雜貨鋪。”主事人道,“等明年九月仙門大選,就把芝送仙門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