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沐寒拿著玉牌出了神秀塔。
伯賞幫她把整本書都複刻進玉牌裏了,算是幫她省了大工夫了。隻是書她還是得放在手裏存幾天再還回去。她原本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自己再手抄一遍,但想著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再拚上七八天抄書未免太浪費,於是還是放棄了。
她從屋子避光的角落裏拎了個酒壇子出來。二斤裝的酒壇子,裏麵裝的卻不是酒。
她前些日子從潘姐那裏把做蜜餞的手藝學來了,學的不細,潘姐做蜜餞的那一手和她奶奶的繡技差不多,應當算得上是絕活了,裏麵門道很多,甚至真精細起來,一樣果子一個做法——甚至一樣果子三五種做法。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出師的。
她去學,也就是為了糊弄一下自己的嘴,總找潘姐要吃的,她也覺得不像話;蜜餞這東西,在莊上也不值錢,莊上不太好的地裏栽的就是普通果樹,找夥房的人討鮮果,一兩金子能背一大筐回來,她要和潘姐算錢,潘姐還不樂意要。
所以她就找潘姐學了一下最基礎常用的做法。
這回是她第二回做蜜餞了,上回不知道是她哪步出了差錯,開了壇子發現裏麵的桃脯味道惡甜惡甜,根本不是能吃的味道,最後一罐子桃全讓她扔了,這回她選了容易些的柑子來做蜜餞,潘姐說這個是做好後再用蜂蜜和白糖醃半天就可以吃了。
而到現在,這壇子柑子已經封兩天了。如果成功了的話,肯定就能吃了。
沐寒開了壇子,嗅嗅味道,壇子裏的味道是挺清爽的酸甜味,聞著還是正常的。她直接上手,從裏麵抓了一塊出來,柑子是連皮醃的,拿出來是金黃色的五瓣梅花形,外形也是沒毛病的,放嘴裏……還差一點。
其實也還可以了,隻不過沐寒吃水果喜歡的是又酸又甜或者說她最喜歡的是六分酸四分甜的味道,而這回做的蜜餞,甜味比酸味要重些。這裏的柑子本身是偏酸的,能做成這樣,還是她把白糖放多了。
潘姐說過她喜歡酸味但實在調不好的話,可以先做些橘子醋、桃子醋之類的,然後醃漬的時候加些同類果醋來拉住酸味——這種做法對潘姐來說屬於旁門左道了,但對不打算往深學的新手來說還是很管用的。
隻不過釀醋需要的時間太長,沐寒就沒考慮。
不過味道也可以了。沐寒想著,就要拿油紙包些給潘姐這個師父嚐嚐,但她在屋裏摸了一圈後,卻發現沒有幹淨油紙了。
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她去夥房要一些就是了,夥房那裏窗紙油紙和燈油都是隨便領的。
這會兒剛過飯點,飯堂裏沒有人了,沐寒記得以前總有男修士愛在這時候喝酒的,今天沒人也是趕巧了。
夥房裏有水聲和碗碟撞擊的聲音,應該是莊上的仆役在幹活,沐寒沒在意,結果等她邁步進了夥房,卻撞見了一個不該在這裏撞見的人。
——這人真的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出現的。沐寒愣得差點一腳踢台階上。台階下是分放食材和一些雜物的櫃子,油紙燈油都屬於雜物,台階上是灶台和水池。
兩個凡人仆役在水池那裏忙活,還有一個仆役站在一邊把另兩人洗過的家什接過來,放在自己身前一個盛滿清水的大木桶裏涮。
而這屋裏的第五個人,是個披著頭發的青年。那青年岔開腿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兩手搭在膝蓋上,似乎在發呆。
那青年麵皮微黃,濃眉細長眼,高鼻梁薄嘴唇。
他沒看沐寒,沐寒也就沒打招呼,自己到一邊翻了油紙就走了,全程動作輕手輕腳的,比起做賊也差不離了。
等出了飯堂沐寒才放鬆下來了。
那人就是杜家本家的嫡少爺杜川楚。接管藥田以後,她見過這人幾次,但每次都是盡可能不著痕跡地繞開了。
柳仙走前把杜川楚打了一頓的消息,結合莊上有幾個男修士拿談婉開的粗野的玩笑,使她生出了很多不好的聯想。故而對於杜川楚,她未見到本人,心裏就已經先存了一份提防。
隻是這麽晚了他在夥房做什麽?
沐寒皺皺眉,隨後又搖頭:做什麽也和她沒關係,她還是遠遠把這個人撇一邊去比較好。
柳仙的脾氣看著直來直去不肯吃虧,但真到快動手的時候,她都是非常克製自己的脾氣的。
她搖搖頭甩開這些想法,回屋把三分之一的蜜餞包了起來就去找潘姐了。
等她從潘姐那裏出來往回走的時候,天上已經開始打雷了——或者說,要不是她聽見外麵打雷了,她也不至於剛在潘姐屋裏坐下就匆忙離開。
潘姐聽了雷音,心裏倒不怎麽慌張;且不說雷陣雨不一定就是暴雨,靈穀靈藥被幾場大雨淋一淋問題不會太大,單就說見識,她是靈莊上的老人了,從練氣期一層到現在,她在靈莊上呆了八年了,中間也碰見過整日整夜暴雨的時候,累是累,但不至於被暴雨連累到一個月的薪資。
沐寒心裏就有些擔憂了,無他,她地裏的沾合草,最重要的就是水木平衡,受暴雨的影響可能遠比靈穀大。
劣質的雨水,可能會使沾合草變成四成水,四成木,剩下兩成則吃不進去任何靈氣全是水分的狀態。這樣的沾合草其實也是水木平衡可以正常入藥的的,但藥性會被削弱很多,處理也更費工夫,所以單株價格會暴跌,而這種價格暴跌的沾合草,在靈莊采收的時候,自然也是不合格的了。
沐寒不由得慶幸起來,之前她並沒有藏拙,她地裏的沾合草長到現在,水木靈氣都是嚴格五五分的,倒是給她留了不小的餘地用來轉圜。
王管事也和她說過,藥田和靈穀田一樣,碰上暴雨了,能保證一部分完全合格就可以了,而且藥田的合格比例還可以再多往下降一些,她這一畝沾合草,收得六十株合格靈藥就算是能交差了。她名下三畝田,要求就是有一百八十株合格靈藥。
她心裏轉著念頭,運起禦風術半點也不耽擱地往藥田裏自己的小屋走。
饒是她跑得飛快,剛走到一半,她還是讓豆大的雨點砸中了。
從第一滴雨落下,到雨勢變大,中間幾乎沒有一點過程;沐寒剛覺得自己頭頂涼了一下,耳邊便是一陣雨滴砸落的沙沙聲了。
沐寒沒有猶豫,在自己頭頂直接撐了一尺見方的一個小水幕,那水幕與她頭天晚上凝出來的小火球一般,穩穩地跟著她走,隻是她跑得極快,那水幕遮得住頭頂,身上卻也難免被迎麵撞上來的水滴打濕。
待到沐寒進了屋,她身上外衣和鞋已是濕了淺淺的一層。
沐寒進了屋,關上門後便直接打開了窗;這場雨來勢洶洶,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地上已經鋪開一層雨水了。
今天大半天都是陰天,屋裏也是陰沉沉的不夠明亮,這會兒下雨了,屋裏竟反而被外麵照進來了一股黃黃的光。
沐寒起初以為是天上的雲層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厚重,所以下了小半刻的急雨後,就雲層消磨露出天光來了。但她往窗外看,卻見外麵地上也是黑上浮著微黃的暮色,頭頂的天卻還是陰沉沉的灰霾之色——隻西邊泛著點紅色。
雲層看起來還是即將壓倒下來的厚重模樣,屋頂雨滴擊打瓦片的聲音隻見其愈急愈激而不見其稍有減緩,地上尚未積出水,但沐寒現在確信,這僅僅是時間問題了。
她現在大概是可以確定了,這場匆匆而來的暴雨絕不會匆匆離去。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話:“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都在想些什麽東西?她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隨後又擔憂起來。
不知道這場雨下多久,
她權衡一番。最終決定今晚不睡了。如果明晚之前雨能停,那她還是能在田裏支撐到雨停的,如果不能,那到時候她再回來休息。
她頂著鬥笠拿了蒲團出門,在自己的三畝田正中盤膝坐下,幾息後,一張一丈長寬的水幕在她頭頂三尺的地方張開,而這水幕還在緩慢地不斷拉伸,直到半炷香後,完全罩住沐寒的這三畝田地。
當初要是把地劃成品字型就好了。那樣還能再稍微輕鬆一點。沐寒忍不住想。
這水幕看著壯觀,但實際上練氣四層的修士幾乎不可能把水幕撐到三畝大;沐寒練功刻苦,但有幾個底層的年輕修士不是拚命在往上爬?
她能把水幕撐到這個地步,完全靠的是暴雨的天時;而且這水幕也與平日裏鬥法或是練習時的水幕不同。
平日裏的水幕,若非是刻意取湖泊溪流之水,則皆是水靈氣凝聚而成,練氣四層修士的極限,也就是三丈方圓。而眼下這僅僅是為了擋雨的水幕,卻是直接接了天上落下的無根水壯大自身。
沐寒撐起水幕,法力沒消耗多少,神識耗得飛快。她算著自己大概能撐三個時辰,三個時辰,田外的雨水應當不會漫進來太多;等三個時辰後,她再修煉土係法術,壓一壓水靈氣和普通水汽。隻是田壟外的雨水要真的沒過田壟了……那才是真的麻煩。
希望這場雨明早就能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