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兩人結伴往靈莊走,要出夜市的時候,暮江眼看著外麵的路又黑又靜,心裏有些猶豫,盤算著想買個手提燈。
不料沐寒看著後麵的路覺得黑乎乎陰森森的,沒等暮江有別的提議,攤手就是一個火球。
——不是打出去的火球。
是一直懸在沐寒身前的持續燃燒著的火球。
那火球徑約三寸,沐寒本想用手虛托著那火球走,後來轉念一想,發現這麽做根本就是沒必要,而且看上去還傻得可以,一個不注意還可能被火燎到衣服,於是果斷把手放下了。
——可能還有個原因是,她伸著一隻手朝前走了幾步後,回過神來的木匠姑娘突然笑出來了。
火球是練氣期修士都會弄的小把戲,沐寒弄出來的這個小火球,甚至因為個頭真的挺小而顯得有點上不了台麵。
但凝個火球扔出去容易,凝個火球讓它一直不熄滅,還讓它一直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主人,沿路給主人照明,就不是什麽人都做得到的了。
沐寒把小火球弄出來當燈使的時候,心裏就已經存了用這個小火球威懾一下旁人的心思。她和暮江修為雖高,但畢竟年紀不大,震懾力不足,反而比一些修為低的更容易被歹人盯梢。
她不知道這會兒有沒有人在打她倆的注意,但這個火球的存在,足夠讓心懷不軌之徒知道,她這個練氣中期的女修絕不是隻有修為能看。
而這一手也確實有用。
在伯賞神識的籠罩下,沐寒不知道的地方,有兩個人折回了夜市主路,還有一個在附近的位置擺攤,眼睛卻總盯著她們兩個看的人,著重看了兩眼火球後,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們兩個身上了。
如果這幾個人沒被沐寒這一手驚退,伯賞亦不會主動提示沐寒危險。這都是須沐寒需要經曆的,伯賞蒼歌不會因為擔心神秀塔失去主人再度陷入封閉,就把須沐寒當成盆栽來養。
神秀塔的主人哪怕不能成為通天建木,也絕不能長成曬不得淹不得的盆景。
況且,這三人,兩個練氣四層一個練氣三層,沐寒真的本事不濟出事了,伯賞也能兜住。
“小寒你這個火球真絕了。”暮江看著那火球,那火球橘黃色暖烘烘的樣子,和平日裏鬥法、練習發出去的火球比,紅色要淺好幾層,看起來攻擊性一下子就弱下來了,她差點伸手摸過去。
當然,她理智上還是能感覺到,這火球看著乖巧溫和,溫度卻不比普通火球差,所以隻是把手伸近了些,烤了烤自己微涼的手心手背。
“其實隻是小把戲,主要靠神識我可以教你。”沐寒沒想藏私,其實這連小把戲都算不上,小把戲起碼是有竅門的,而這個,就是用神識持續控製火球,“和火靈根都關係不太大。隻要能發出火球就能學,就是沒有火靈根的修士,火球熱度可能欠點。”也就照個亮,嚇唬不了人。
當然,其餘修士也是明白這把戲沒有關竅,全靠神識撐著,所以才會這麽忌諱地退避——神識能控製火球一路,那麽操控火球打人也肯定是一打一個準。別人是直接拿火球當暗器、弓射,她這裏火球卻直接就是她延長的手臂。
暮江聽明白了,挺高興地點點頭:“成啊,那就太好了,會這一手我晚上在哪呆著都方便多了。”她怕黑怕鬼的毛病可能暫時戒不了了。
托小火球的福,這會去的一路兩人走得亮堂又安全,等到了家門,沐寒已經很困了,卻強打著精神道:“咱倆先把書分一下吧。”
暮江住的地方離藥田出口更近,兩人這會兒是在暮江住處門前的路口。
這其實不是她提的建議,是伯賞催促的。她不大理解伯賞的急切,但看伯賞語氣間透露出了一點少有的催促,於是照辦了。
“這兩本書沒啥別的問題吧?”伯賞的態度讓她心裏犯迷糊,她轉述完伯賞的意思以後都不覺得困倦了——可別到頭來她又把暮江給坑了。
“你想多了,不是書有問題,是我有問題。”伯賞那頭輕歎一聲,“你別急著擔心,我的損耗比我想的要嚴重一點——別自責,我在塔裏睡了太久了,和那些年累計下來的損耗比起來,我提前開啟禁製受的傷根本算不上什麽。我休了半年多沒完全緩過勁來,本來還得睡上個三兩年的,我怕你亂想,就先出來讓你看看我……我想著早些給你把萬象龍文抄出來。”
“……我這又給你添麻煩了。”沐寒汗顏:“摩絡圖也是入門書,我自覺挺聰明的,不至於看不懂。不抄應該沒問題。蒼歌你幫我把簽抽了就回去休息吧。”
……可能是困傻了吧。伯賞搖頭笑了。一開始她執著的難道不是符文樣版嗎?文字部分她自己也能抄的。
不過他也沒糾正。
暮江倒還很精神,她一天到晚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不像沐寒一會兒無意識地想想伯賞,擔心一通休息不好,一會兒又無意識或是有意識地想想不知道離自己有多遠的弟弟,再揪心一通睡不著覺爬起來修煉。
暮江抽兩根野草放手裏,道:“咱倆抽完以後,先你拿我的我拿你的,抄完再換回來。”
“知道,”沐寒道:“萬象龍文四個字,長的草就是萬象龍文,短的那根草就是三個字的摩絡圖。”
“成,草我拿著,你先抽。”暮江把握著的拳頭伸到沐寒身前來,沐寒問了伯賞,然後抽了左側那根草。
“短的,我抽的摩絡圖,萬象龍文先放我這。”結果完全在沐寒意料之內。
“呀,這名字這麽威武的書讓我抽中了,”暮江看了眼萬象龍文,摸了摸自己頭頂的發髻,“估計不好學,我先趁這兩天好好看看摩絡圖,哈哈。”
這姑娘思路邏輯沒問題,隻是想的和事實正好相反,沐寒忍不住又有點怕她一頭紮摩絡圖裏出不來了。
不過暮江符文上的天分似乎不錯?她對伯賞都能說出自己能學明白摩絡圖的話來,這個時候更不該看低自己的朋友。
“分完贓了我回去了。”沐寒麵上沒顯出來難受來,但的確困得不輕,伯賞剛剛把她嚇精神了,但等放心後就更困了。告別暮江的時候她甚至腦子發懵地開了個玩笑,這是她平時絕不會幹的事。
……這犯起困來怎麽和喝了酒一樣。沐寒打了個哈欠,眼角竟泛了淚花出來,自嘲了一句。
“你這是幾天沒睡覺了?”修士兩三天不睡的話,也不至於這麽沒精神。
“不是沒睡,是最近半個月睡的比較短。我有天做夢夢見我練氣五層了。然後我就想我是不是真的快五層了,這幾天修煉的時候就多用了點時候。”沐寒說的是實話,但聽著就跟編出來的一樣,“現在我確定我離五層還挺遠了——伯賞你還在?”
“你把書收塔裏,我給你錄一份——用不了我多少工夫的。”
“那你幫我把符文抄錄一份下來吧,揀摩絡圖上沒有的抄一下就行,然後回頭我自己抄文字的那部分。”沐寒想想,也沒再拒絕。
“嗯。”伯賞應了一聲。
沐寒回了自己的木屋,把書往神秀塔裏一收,回頭取了筆墨紙也收進塔裏;拿紙的時候,她原本直接抓的一刀紙,臨送進去前,她把那刀紙解開了,隻抽了三五張放塔裏了。
隨後她往床上一倒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神秀塔裏,伯賞看著那可憐巴巴的幾張紙,微微抬了抬眉毛,也沒去動那紙筆,他拿起萬象龍文,極快速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然後,他不知從哪裏摸出塊一寸見方的玉牌。他握著玉牌閉眼片刻,玉牌上閃過一道碧瑩瑩的光。
沐寒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她用神識喊了伯賞兩聲。沒人應答,於是她明白,自言自語念上一天也沒人接話的時候又來了。
她草草整理好自己,又花了三個多時辰把田裏那幫沾合草伺候好,今天天氣陰沉沉的,雲壓得很低,總感覺要下雨。她把田裏的活計做完以後,在抬頭看天上,隻覺得那些陰雲快懟到自己鼻尖上了。
恐怕要下雨,但願別是一場暴雨。
等臨近傍晚,她進塔裏去拿萬象龍文,準備抄寫文字部分的時候,卻發現萬象龍文擺在塔裏的書桌上,書下墊著平鋪開的紙,書上壓著一塊兒玉。
紙都是白紙,沐寒不覺得伯賞會和自己開玩笑,她同樣也不覺得,伯賞會在剛說完能給她抄錄符文後,就發現他的狀況不允許他繼續耽擱。
那這塊兒玉……
她將那半白半碧的小玉牌拿在手裏,遲疑了一下,用神識探進去檢查了一番。
她感覺到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巨大的空間——那空間太過空曠,她探不到盡頭,也看不到這片空間裏有什麽,一時感覺頭重腳輕。
她收回神識,這回幹脆抬手把玉牌摁自己眉心上了。
這回她看見了玉牌裏的東西。
這並不是儲物法器,玉牌裏裝的……有文字有符畫,這竟然,似乎是整部萬象龍文的內容?
沐寒驚訝地匆匆記了幾句話然後退出來,再翻翻那本萬象龍文的開頭和結尾,發現這玉牌裏還真就是萬象龍文的全部內容。
……雖然很快,但這樣做對伯賞來說,可能更費力吧。
沐寒搖搖頭,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努力自力更生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