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太美
白天鵝逆推土撥鼠了?
王壯壯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他感覺渾身血液凝固了,時間於此刻定格。幸福來得太突然,猝不及防,他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話,做出任何舉動。
旁邊的陸秀才和薑先生他們也都傻了。這什麽情況?這…陳小姐是在對王壯壯表白嗎?話劇還沒排完,陳小姐就變傻了?話劇還沒演,表白還沒進行,壯壯就被逆推了?這大家忙活半天還有什麽意義!
“你看我一個女生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所以你讀一兩封情書也是沒關係的對嗎?演戲而已,沒有人真的會當真的。所以別緊張,別害羞,我們再來一遍好嗎?這次你一定可以的,我們再試一次。”陳小姐繼續說道。
白天鵝揮了揮翅膀,拍了拍土撥鼠的頭以示鼓勵。
演戲?排練?別當真?
假的…
突然都明白了,陳小姐隻是在鼓勵自己。
對吧,隻是鼓勵…
剛剛那一瞬間王壯壯好像回到了久違的草原,自己正騎著駿馬肆意奔騰,綠草茵茵,一時間好像天地廣闊,卻容不下自己內心的快活,他想放聲大嘯,排盡內心的苦悶。可下一秒鍾,卻好像有人把馬腿打斷,自己重重地摔在草裏,灰頭土臉,他不想再起來了,就讓這土地和青草埋了他。
“壯壯?壯壯?你怎麽了?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旁邊的陳小姐看著眼前發愣的王壯壯,有點不知所措。
“啊?”王壯壯回了回神,笑著說“對…你說的都很對。是我想太多了,你一個女生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麽不能說的呢?是吧?你等我想想,培養一下情緒,待會馬上回來。”
王壯壯回答的很豪爽,但是此時的內心一點也不豪爽。
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寄托於那個人身上,他笑你就高興,他哭你就悲哀,一個人變得開始身不由己了,你的一切的喜怒哀樂都由他所主宰。逐漸地丟了自我,你世界的陰晴不再由老天決定,而是取決於他的一眸一笑,即便被傷害,也很快就遺忘,因為靈魂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這大概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
這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對嗎?陳小姐。
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爺們,對嗎?王壯壯。
看了看有點手足無措的陳小姐,又看了看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的王壯壯,陸秀才內心也是無比焦急。作為一個老實了二十多年的漢子,王壯壯不僅缺乏做賊的技巧,連賊膽都沒有。看著王壯壯一個人坐在那裏發愣發呆,陸秀才心也跟著發愁。
哎,這慫人,還是得有人在屁股後麵踹他一腳啊。
陸秀才揮了揮手,說:“先排到這,大家休息一下,我去開導一下王壯壯那家夥。”
薑先生走過來,按住了陸秀才,難得正經地說道:“你別說了,說什麽都沒用,他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讓他安靜一下,自己一個人想清楚,有些胡同,別人幫不上忙的,還是需要自己走出來。”
薑先生一直是個聰明人,隻是大部分時候喜歡用粗糙把自己裹住,懶得去麵對那些太過細膩的情緒。如果人生可以過得輕鬆一點,何必過得那麽麻煩。但是看著一個人走進死胡同的王壯壯,他想起很久以前學過的一首古詩。
心似雙絲網,心有千千結。
王壯壯的結在過去。他一直活在過去沒走出來,他把那段時間所有的情緒都深埋在心底,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可這都是假象。所有的不在意隻是為了欺騙自己,他一天不想麵對過去,一天就過不好現在。到現在,他甚至連堂堂正正站在陳小姐麵前的勇氣都沒有,他把勇氣也丟在過去了。
每個男人的成長都需要過程和時間,王壯壯需要的時間格外的長。他卡在回憶那間屋子裏太久了,他如今隻能在那個屋子,透過厚厚的窗戶看著外麵好像美景一樣的陳小姐,卻根本走不出來。沒有人能幫他,他需要自己走出來,走出來才有新世界。陳小姐的話本是好心,可在王壯壯聽來卻造成了一瞬間巨大的落差,恰恰變成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封死他出來的大門。
壯壯,你還可以吧?你必須可以的。你不行的話,我們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這一日排練到很晚,但是效果依然不太理想。王壯壯前麵半部戲都還可以,情感和情緒都是對的,幾個人之間互動也不錯。偏偏到了最後,王壯壯卻壓根也不敢對上陳小姐的眼神,一首情詩讀下來,幹巴巴的,像是放了很久的水果,一點滋味都沒有。這一臉loser的樣子,別說表白了,一般女生直接甩你個白眼就走了。
但是時間已經很晚了,陳小姐需要在熄燈之前趕回宿舍。陸秀才隻得讓大家先排到這裏,然後讓王壯壯送陳小姐回宿舍。平時為了不顯得太過刻意,大家都是借著出去吃烤串的理由,一起送陳小姐的。隻是今天沒了心情,便讓悶葫蘆一樣的王壯壯一個人送陳小姐回去,也是希望借此機會兩個人能溝通一下。
昏暗的街上,為數不多的路燈還在努力掙紮發光。王壯壯和陳小姐走在路上,兩個人安靜地什麽也不說。王壯壯似乎依舊沉浸在剛剛的尷尬裏,不知該怎麽說,而陳小姐是一貫地安靜,隻有夏日裏的蟬鳴在喧鬧地鳴叫。
“壯壯?”陳小姐似乎覺得這樣的氛圍太過寡淡,率先開了口。隻是陳小姐隻知道怎麽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沒有陸秀才的口才,一般人都難以應付這樣的場景。
陳小姐頓了幾秒鍾,開口說道:“其實你演的挺好的,真的,好多地方效果特別好,特別好笑。隻是你知道…你有點緊張,克服一下,稍微克服一下肯定更棒!真的,你隻要…”
陳小姐斷斷續續地說著,可總也說不到點上,一點也沒有高冷女神的樣子,反而像一個絮叨的小老太婆。一邊握著拳頭,一邊還點著頭,好像不隻是在堅定王壯壯的內心,也是在給自己打氣。
壯壯看著陳小姐努力調節氣氛的樣子,感到發自內心的溫暖,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麵。陳小姐不再是那個拿著書,待在圖書裏,一待就是一下午的書中女子。她不再是一副靜止的畫麵,這一點點發自內心的熱情好像畫龍點睛一樣,讓她變得鮮活起來。
就這樣,一陣春風吹綠了自己內心的荒野。
“是啊,你說得對…”王壯壯點點頭,“不過你看現在才四個觀眾我就這樣了,等明天上台的時候,台下不知道坐著多少人呢,我感覺我都能暈倒了。得讓陸秀才他們叫好校醫等著我,我這也算是為革命事業做貢獻了,得享受擔架級待遇。”
王壯壯難得的說了一個笑話,陳小姐的嘴角輕輕勾起了弧線。
可能是因為這個蹩腳笑話的緣故,兩人之間的氛圍較之剛才有所緩解。依然是喧鬧地蟬鳴,此時聽來卻悅耳起來。
一樣昏暗的夜,月光並不明顯,隻有幾盞燈光照亮前路。從男生宿舍到女生宿舍並不遠,這趟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熟了,三年來走了近千遍。
可是對於王壯壯來說,這趟路卻是他人生所走的最漫長的路。那一夜的月光他會記得,那一夜的蟲鳴他會記得,那一夜的她和側臉留下的汗珠他都會記得,他會把這些記憶收好,用心折疊,放在最深的角落,然後在之後很多個百無聊賴的夜裏打開,沉浸一晚的夢。
也許有一天他會為人父,他會有心愛的妻子,有可愛的孩子。那會是很久以後,久到已經模糊了陳小姐的樣貌,但是他依然會記得那一夜有個被風吹起發梢的女孩,裝點了自己的夢。
這是一個符號,停留在他青春裏的符號,無關情愛,隻是青澀。
他希望這條路無限延長,再長一些,走的再久一些,那麽他的記憶都會更多一些,他可以聽陳小姐說更多的話,這些話隻說給他一個人聽。
而這安靜地夜晚,除了蟲鳴,卻隻有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