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春的粉墨登場
陸秀才最後還是沒有讓王壯壯和陳小姐倆人單獨拍戲，雖然雙人劇確實不錯，但是陸秀才考慮到自己寫作功力好像沒法隻用兩個人就構建出一部完整的話劇。再說單獨讓王壯壯上台，陸秀才怕這堂堂七尺的蒙古漢子一見陳小姐，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一激動再倒在台上，那就玩兒大了。
同時考慮時長的緣故，他還是決定沿用之前的構思，主要演員四男一女。以畢業前夕四個男生在離校的時候懷念四年大學生活為背景，全篇以吐槽學校為主，穿插王壯壯扮演的老大四年來為表達對陳小姐的愛意所做的種種傻事，以寫給陳小姐的一封情書作為結尾，而陳小姐作為全劇的彩蛋在結尾之後登場，恰巧收到情書。全劇的語言風格參照著名短片《清華夜話》，以輕鬆幽默為主，於結尾處煽情。在最後的最後，王壯壯懷抱一大捧玫瑰上台，正式表白，再由其他三位演員負責煽動現場群眾，到時候王壯壯再下點血本，讓前三排男生都拿著玫瑰單膝下跪，陸秀才就不信了，萬眾矚目之下，陳小姐還能不從？
在陳述完自己整個計劃之後，同樣作為情場新人的陸秀才深深地為自己的智慧折服，這部劇一出，不說後不見來者吧，在學校的曆史上絕對是前不見古人的。這種氣氛的烘托下，王壯壯別說捧得是玫瑰了，就是騎個野豬抱著一束狗尾巴草，都能被看成是身騎白馬的王子。
“還缺三位男主角啊.……你看這.……壯壯，誰演合適啊？”陸秀才一邊說，眼睛一邊瞟向旁邊的陸任家。
王壯壯順著提示看向陸任家，在王壯壯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下，耿直的陸任家二話沒說直接拍著胸脯說兄弟放心，你的幸福就包在我身。
陸秀才又看向跑回床上試圖裝睡的肖兵儀，說道“老肖，主意我出了，煽風點火的事兒你幹了，現在需要你出人出力了，就別裝死了。跟兄弟出去幹一票，露露臉。”
沒事喜歡縮在寢室當宅男的肖兵儀其原則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到這回事肯定是躲不過了，咬咬牙，應道“成，兄弟這回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了，舍得一身剮，也要把陳小姐拉下馬，為了壯壯的幸福，拚了！”
陸秀才一拍桌子，“這事成了！”
旁邊的王壯壯問道：“還差一個呢？”
“這不是還有薑先生了嘛！”
陸任家驚詫道：“薑先生出去打球了，都不在就把他算上了，草率了點吧？要不要征求一下他意見啊？”
陸秀才一揮手“放心.……薑先生這麽夠義氣，絕對沒問題。參演話劇這件事上，薑先生隻能同意，壓根沒有否決權！”
於是薑先生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成為了學院畢業晚會話劇節目的四大男主角之一。打球回來的薑先生被動完成了從運動員到演員的轉變，所幸薑先生也磊落，一聽涉及到壯壯的終身大事，也沒猶豫，痛快地答應了。
至此這部陸秀才臨時起意的話劇總算有了基本框架，而最後陸秀才決定命名這部話劇為《學院夜話》。
男主角：王壯壯、陸任家、肖兵儀、薑先生
女主角：陳靈羽
導演、編劇、策劃、執行：陸秀才
很多年以後，當陸秀才再回憶起那段時光的時候，他突然很羨慕那群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一起做白日夢，一起想怎麽追女孩兒，他們的世界隻有校園那一畝三分地大，想的也隻有那麽多，但那麽小的世界卻有無盡的精彩，而這份精彩是他在很久之後，踏遍千山萬水卻再也尋不到的。
很多年以後，當陸秀才開始以月為單位計算時間的時候，他突然很想念那些三個晚上可以複習完一整本高數的兄弟們，他們一起在有限的時光中揮霍著無限的青春，仿佛這段光陰永遠沒有盡頭，卻又在四年後的一天早上突然走到了這段光陰的盡頭。他們拍著大腿就謀劃了一個人的終身大事，搖搖腦瓜就能想出驚天動地的告白計劃，不需要考慮結果，因為他們認為自己一定會成功。
很多年以後，當陸秀才已經不再年少輕狂，他突然很羨慕那個穿著舊襯衫和大褲衩的少年，笑的是那麽張揚，卻又不失幹淨，不為世事奔波，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掙多少錢，也不為這個發愁，一場遊戲世界的勝利可以讓他津津樂道好幾天，他的世界也隻是他所以為的世界，單純美好。
很多年以後，當陸秀才坐在高檔筵席前，推杯換盞間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他想了想，明白了，入口的外國紅酒少了後街京啤的冰爽，手中的澳洲大蝦比起烤翅王的雞翅也缺了幾分筋道，在坐的那幾位朋友也不如當年少年真誠。少年的義氣沒有那麽多糾葛，簡單而又直接，隻是相約在一起的三四瓶廉價的啤酒，兩盤寡淡的毛豆和花生，和一晚上埋葬在煙頭裏的陳年舊事。
終日觥籌交錯，卻難見昔日義氣，即使多年之後終相見，卻也是白了頭發，彎了背脊，不再是曾經少年郎。
日子一天天過去，劇本在不斷地表演中完善，幾次排練，幾次串場，大家在表演中互動磨合。也許這從來都不是一部標準的話劇，沒有專業的指導，沒有人告訴他們怎麽做，連劇情的編排都沒有什麽架構可言。可畢業這麽多年，再回過頭來看，這卻是最有意思的一部話劇，這六個人這輩子最喜歡的一部話劇。
即便到了最終彩排前三天，王壯壯依然背不下來台詞，結果每天24小時被陸任家和肖兵儀按在寢室背詞，打不了籃球，玩不了dota，王壯壯活的痛不欲生。而陸秀才則會在旁邊拿著劇本邊敲桌子邊問：
“想不想表白了？想不想表白了？你到底想不想表白了？想？想表白你連兩百多字的情書你都背不下來？我寫的誒！費了多大的苦心！連食堂的雞腿都沒收你的，簡直就是割肉大出血了好嗎？死了多少腦細胞啊！你居然背不下來？”
而薑先生則總是搶詞，搶詞也就罷了，他還總是跟自己加詞，每次都是說自己的話，讓別人無話可說。有一次薑先生侃侃而談，自己說了兩三分鍾，說完旁邊的人看著他一句話說不出來，薑先生以為別人已經為自己的才學所折服。
旁邊陸任家則小聲扯著王壯壯問：“壯壯，薑爺是不是剛剛把你的台詞說了？”王壯壯無奈地說道：“他豈止說了我的，他後麵說的是肖兵儀的台詞，他都給搶了。”陸任家聽完一拍大腿，說道“薑爺夠意思啊！兄弟幾個就放過了我。牛，太牛了，生生把一部話劇演成了單口相聲！”
陸任家台詞沒問題，但是表演不行。用他的話說，他比較羞澀，眾人麵前容易緊張，更適合單兵作戰。反應在表演中就是他總是會慢半拍，別人坐下了，他還站著，別人起來了，他才剛坐下。千萬別讓他走路，走著走著他就能順拐，順著順著他就能把身後的人帶偏了。每次一走，他先順拐，後麵老實的王壯壯跟著就拐，再後麵的肖兵儀就開始犯嘀咕，琢磨是不是自己做錯了，走著走著也開始順，到最後就薑先生一個人姿勢正確，顯得格外別扭。
肖兵儀倒是台詞和表演都沒有問題，隻是操著一口地道的福建普通話，不溫不火間，總是把一句普通的台詞說的笑料百出，把一句搞笑的台詞說的誰也聽不懂。他經常說：“你們老師黑我們胡建人的普通發，太過混了，不胡氣啊，我很森氣啊！想起幾蓮前，老絲讓全班童鞋相副介紹，我說我們胡建天氣灰藏蘇胡，海鮮很多，拌調鳥更好吃，童鞋們老調侃我，真想一腳踢灰他們。哎，算了，想想也沒關係，是金子遲早會花光的！”
第十六中 心有千千結
至於隱藏在幕後的陸秀才呢？隻能說他真的不愧是一個奇人，最終將學校的食堂、廁所、寢室、後街的羊肉串、女生好朋友降臨期間送過的紅糖水和某個愛慕者送給陳小姐的男版傑克瓊斯圍脖都湊到了一起。他給學校晚會的讚助商聯通打了廣告，把後街賣羊肉串的吹成了賣春藥的，把學校黑的一塌糊塗，他終於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自己的夢想，終於站在高處肆意地指點山河。
而陳小姐呢？
陳小姐突然發現自己可能喜歡上了這樣的日子了。
每天六七點鍾的時候，她不再出現在圖書館窗子旁的那張椅子上，而是拎著幾瓶飲料或者幾個水果，輕輕地避過宿管阿姨偷偷地跑進男生樓，陳小姐至今仍記得第一次低頭躲過宿管阿姨時候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這大概是她大學三年來她做過的最叛逆的事了。
其實她的戲份並不是很多，隻是出現在結尾，不用每次都去。更多的時候她隻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幾個男生在那裏彩排，或者說撒潑打滾，但她依然盡職盡責地每天過來，或者說按時參觀。
一開始是為了看薑先生，看著他夾著拖鞋懶散地走來，看著他在那嘿嘿奸笑，看著他在那仗著人高馬大搶走最大塊的桃子，卻發現是酸的那種沮喪的表情，看著他偶爾的愣神，看著他忘詞時撓頭的樣子。看著他，偷偷地看著他，明目張膽地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有時候陳小姐希望時間是會定格的，就讓時間停留在這最快樂的某一秒鍾，讓它無限延長…
但有時候陳小姐也會將目光落在另外幾位男生身上，看著他們嬉笑打鬧，看著他們怪相百出，看著陸任家的沒正行，看著肖兵儀的懶散，看著王壯壯的踏實穩重，看著陸秀才的腦洞大開，當五個鮮活的生命湊在一起的時候，那包含其中的兄弟情義是陳小姐從來沒有見過的。
陳小姐的世界多了一扇窗，她第一次見識到男生的友誼，這與女生的友誼是不一樣的，不是那種手拉手哭笑在一起的彼此相依，而是，而是某種她無法言明，卻心領神會的東西。
那時候她很想對陸秀才說一聲謝謝，謝謝你能邀請我來參加這部話劇。也想對薑先生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允許我離你這麽近。還要對大家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們帶給我這麽多歡樂。
距離最終彩排還有兩天，整個話劇前半部分的戲基本已經搞定。王壯壯終於把除了情書以外的台詞都背了下來；陸任家已經不會再去帶頭順拐，用他的話說他終於可以直麵自我，直麵大眾了；薑先生在榮獲第二男主角之後，終於不再搶詞；而肖兵儀的福建普通話…哎…好吧，這不是病，但沒治，沒時間了，隻能將就了。
而關鍵是在後麵，王壯壯要當眾對陳小姐表白。這對於一向老實巴交的王壯壯來說，無異於九天攬月。
王壯壯其實很厲害的，他可以幹很多事，可以一個人搬著兩個行李箱爬五樓，可以一堂課上替六個人點到，可以焊穿最厚的鋼板，可以在人山人海的食堂搶到最令人羨慕的金針菇牛肉飯，他可以在跑五千米的時候超第二名一圈，他可以在打DOTA的時候秀翻全場，他甚至可以被稱為超人。但是有些事，他就是沒辦法做到，例如衝著陳小姐念情詩，他甚至於連讀出來的勇氣都沒有，超人在愛情麵前隻是個懦夫。不管陸秀才怎麽忽悠，王壯壯的情書總是說得磕磕巴巴。本來他的聲音偏低，挺有磁性的，結果一篇好端端的情書生生被當成了課文來讀，還是那種科技說明文。
站在陳小姐麵前，王壯壯感覺似乎不用開口，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就已經暴露無遺了，將軍還未上戰場，就在想怎麽鳴金收兵，簡直就是國家一級退堂鼓表演大師。好不容易喘勻氣，堅定自己的目光，努力地讓自己表現的跟平常一樣，但是那微微顫抖的褲腿卻在不經意間說明了一切。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如此簡單，但是就是在王壯壯嘴裏說不清楚。所有人都在為他著急，陸秀才在前麵緩和緊張情緒，薑先生在旁邊煽風點火，肖兵儀和陸任家在後方搖旗呐喊加油打氣，可是王壯壯卻明白，沒有用，他們說什麽都沒有用，有問題的是自己，自己心裏那道坎就是沒有跨過去。
那個寒風呼嘯的午後，掛在黑板上的不僅僅是自己寫的那封情書，也有自己剛剛萌發的尊嚴。雖然不斷努力地學習，但王壯壯知道自己隻是在逃避。每日低頭學習，隻是為了借此來逃避所有人的注視。
閉上眼就看不見別人的譏笑，捂住耳朵就聽不見別人的嘲諷，不站起來就永遠不會摔倒，封閉自己就永遠不會受到傷害。
王壯壯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廢人。看著眼前喜歡三年的人，一條腿拚命地抬起，可另一條腿卻被記憶拉住，連一步都邁不出去。四周嘈雜的聲音，在王壯壯耳中聽來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隻能機械的重複劇本上的所有台詞，沒法帶入一絲感情。也許自己答應參演這部話劇，其實就是個錯誤…
陳小姐是白天鵝，她應該飛翔在天上，自己隻是一隻土撥鼠，應該埋藏在土裏。或者他就應該當一隻鴕鳥，把頭深深地埋在土裏，隻露個屁股在外麵就好。誰想踢就踢吧，反正丟臉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隻要別讓我表白，隻要別讓我說愛你，隻要你不會因為我愛你而羞辱我。
我喜歡你，這句話王壯壯曾在夢裏說過千百次，可是卻偏偏沒有勇氣在陳小姐麵前說。
“你喜歡我嗎？”陳小姐突然問道。
“啊？”王壯壯愣了一下神。
“你可能並沒有多喜歡我，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假裝。”
陳小姐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醞釀怎麽說。
“你看我長得還可以，性格也還不錯，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讓我做你的女朋友。我知道我們彼此之間還不是很熟識，但是我想我們可以加深了解。”
陳小姐靜靜地注視著王壯壯，眼神中無比堅定。是的，她很確定，她非常確定她接下來要說出的話。
“也許，我是說也許，在彼此了解之後，你可能會喜歡上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