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全村借糧
村長滿口的黑牙齒,剛剛他說話我都怎麽留意到。
我身子一斜,板凳晃蕩的差點沒把我摔成狗吃屎——他一邊笑著,一邊端起手中的碗,朝我示意:“來,你渴不?一起喝點兒。”
再一看這碗,哪裏還有什麽水,全都是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遊戲,陽光下,還有些油膩的感覺,根本就是粘稠物!
我的手開始亂抓、摸索到泥土地上,往後退縮,就看村長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額嗬嗬,山子,一起喝唄,嗬嗬……”
我沒能叫的出聲,身體也不聽使喚,隻能勉強靠癱軟的手臂支撐自己彎腰起身,逃出這個院子。一跑就是上千米,連個大氣都不敢喘,直到跑過了石橋,看到身後沒有人追來才稍微鬆懈一下,臉上的皮肉控製不住,就那麽抖著!
大腦迷迷糊糊的,全身都讓村長那怪樣子給掏空了。放眼看去,整個村長寂靜無人,也無聲。為啥村裏人都這麽怪的,他們咋會吃那些惡心的東西!我大概是真的瘋了,因為隻有瘋子才會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樣想,可以稍微讓自己好受一點兒,也隻是一點兒,但接下來呢?
緊張、擔憂,懷揣著恐懼,我去了自家田埂。那田野裏長的不是莊稼,而是人的手臂和五官,不止我家,幾百畝農田都一樣。我看見最近的田裏,一顆穀子上,長出一顆嬰兒的頭,是那種剛出聲的嬰兒,眼皮都睜不開,隻有嘴巴和舌頭在蠕動,一張一合地,他的嘴巴裏還流出血跡,慢慢地……他哭了,哇哇大哭,然後……這嬰兒頭身後的穀子裏,發出一陣接連不斷的哭聲!
“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完全呆滯,這次,我沒力氣跑了,就傻看著漫天遍野的人的肢體,眼睛麻酥酥地,褲子滾熱。
我瘋了,是吧?
可瘋子為什麽還有恐懼心裏呢?
不曉得過了多久,我發現身體可以動了,拖拽著疲憊和癡傻,我回到家中,呆坐在地上。大概十分鍾過去了,也許是半個小時,隻能聽見那口破鍾在滴答滴答的擺動。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敲門。
“誰?”我呆滯中問了一句。
“先開門。”是旺子的聲音。
我開了門,看見旺子站在門口,背對著陽光,我看他的臉死灰一般,身形也比往常更瘦小,還矮了一大截。旺子說話也沒之前那麽急切:“山子,你還待在家裏幹啥?跟我去村長家。”
“咋……咋了……”
“村長家放糧了,你都窮成這樣了,還不去搞點糧食回來。”他拉著我的手就往外邊跑。
多冰冷的一雙手,讓我寒氣直冒!
我不去,我也不敢去,我寧願在屋子裏待著。
“你幹啥?”他左右拽不動我:“快去和我弄糧食啊,你想活活餓死啊,你成仙了你。”
“不——我不去,我自己有糧食!”
“開什麽玩笑啊你。全村的田不是都讓村長給承包了嘛,你沒錢沒地,哪兒來的糧食,你不想過日子了嗦,快跟我走!”
我賴著屁股,不管他怎麽大力拽我,我就是個不走!
旺子沒糾纏我太久,隻說:真搞不懂你,實在不行,你就在屋子待著,我去給你弄糧食,回頭你可得謝我。
“不,我不——”
他像是沒聽到我在說話,臨走前,他還特意關照:“對了,晚上我和大坤過來找你喝酒,記得啊,晚上十二點以後。到時候我正好把你的那份糧食給帶過來。”
十二點以後?喝酒要那麽晚?吃飯的點不是都在八點麽?
是我瘋了還是旺子說錯了,村長承包所有的農田又從哪裏說起呢?那些都不重要了,我隻知道,所謂的糧食一定就是我所看見的人的身體。
一直呆坐到晚上,到了九點以後,院外陸陸續續的有人走過,那些人都是村裏的熟臉,借著路邊燈泡,能看見他們的臉都奇形怪狀的:路過的孫長根,那是孫長貴的兄弟,也有六十多歲了,他身體單薄隻有一層皮,鼻子扭曲,被折斷過似的,眼珠也深陷下去,不見一絲光神。他的身邊是攙扶他的兒子孫存喜,是他家二小子,年紀比我大十七八歲,本來就是個矮墩,現在看來就更矮了,和侏儒差不多。身後跟著的是村裏的寡婦李秋梅,走起路來一搖一晃,腿彎彎扭扭。再後麵……是香草和他娘,香草的頭上插著一支花,和她娘有說有笑的。
香草……真漂亮,這都啥時候了,我還想著女人——真是可笑。瘋了,我現在不是個正常人,總不可能全村的人都是瘋子,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吧?
折騰了半天,我也餓了。過了一會兒,外麵沒人了,安靜了,我才敢去灶房弄點吃的,糧食袋子裏有米,不多。幸好不是什麽人的身體,我的瘋似乎是是好是壞的那種。不多想,先填飽肚子再說。
找了些幹柴,開始生火。
剛燒到一半,院子裏有人跑了過來,我渾身一緊張,燙著手了:“誰?!”
原來是孫長貴這個老頭,我仔細打量他渾身上下,也就他的身體看上去還算正常。但老頭臉色不對,極為驚訝,二話不說,上來就推開我,舀了半瓢水往我生火的地方潑。
“媽了個逼的!”我這真的惱了,衝他腿上一踢:“老孫頭,你傻帽吧你!我做飯你來攪什麽亂!還讓不讓人活了!”
孫長貴沒理我這茬,他立刻關上屋門,把簾子也拉好,還衝我的火灶撒了一把土,用腳進去踩熄。這尼瑪的,是他媽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你神經病吧你!”
“閉嘴!”他怒氣衝天,仿佛是我攪了他的好事一樣,還用手指著我的鼻子說話:“小兔崽子,誰讓你生火的!你不想活老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被他這麽一說,我是憋了氣,也摸不著頭腦,抓住他的衣領:“孫長貴,你瞎屁個啥,這是我的家,我自己做飯吃挨著你啥事兒了,你給我說清楚,你得賠我的米!”
白天打我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呢，現在又來這麽一出，這老頭是成心給我氣受啊！
孫長貴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麵有走路的聲音,還有笑聲。老頭趕緊拉著我蹲下,還捂著我的嘴巴,眼珠子瞪的老大:“想活命就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