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痛

  “吱吱, 吱吱········”


  老鼠在叫,它們欣喜若狂的吃著晚餐——一隻粗陶盤子裏的窩窩頭。黑暗中一雙雙亮晶晶的小眼睛在月光之下閃閃發亮,像一顆顆小玳瑁珠似的。一隻極大的老鼠一甩尾巴, 驅散了其他幾隻, 企圖自己吃獨食。這時候那幾隻小的感到索然無味, 就一溜煙兒悉悉索索的跑了,溜向牆邊蜷縮著的那個散發著血腥味兒的影子身上去。它們沿著那人的身子快速爬行, 在繞過了她厚重蓬亂的頭發屏障後找到了她的皮肉, 於是幾隻老鼠一齊張口,在那上麵狠狠咬了一口。


  “呃啊·······”被咬的人遲鈍的發出痛呼。她慢慢動了動身子, 老鼠從她身上滑下去了。躲在牆邊, 它們眨巴著黑黝黝的小眼睛看著這一團會動的肉。穿著黑衣服的, 任鼠宰割的“肉”又動了動身子,作勢要去捉那老鼠。它們驚叫一聲,唧唧啾啾的倉皇而逃。


  段慕鴻翻了個身,透過地窖出口的窄縫裏透出的微弱光亮打量著外麵的天空。半個小小的月亮卡在那縫隙裏,被縫隙間的木刺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破碎的月亮, 她平靜的想,就像我一樣。


  她被段慕麟關進來三天了。段慕鴻靠著分辨地窖口透進來的光線明亮程度來判斷黑夜白天, 幾天幾夜。但她依舊弄不清楚自己這是在哪兒。


  “四哥?或者叫你四姐?”段慕麟說。他的笑容陰惻惻的, 涼森森的, 讓人很不舒服。


  “又或者,四哥四姐, 都不太合適你。最合適你的名字, 應該是騙子,賤人,你說對吧?”


  三天前, 這是段慕鴻失去知覺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段慕麟把她打暈了。然後她在這裏再度醒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麟兒,你聽我說,”第一天她對段慕麟說。“我不知道你是聽信了誰的挑撥造謠。但是我從始至終,對你都沒有壞心。我對你是問心無愧的。四哥覺得咱們彼此可能有些誤會。你能不能把我放出去,我們好好談談?”


  “四哥?”段慕麟嗤笑,他用一種挑剔又惡劣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段慕鴻一遍,低沉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看到你身上換下來的衣服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竟然還對我自稱四哥?”


  他把段慕鴻推倒在地,用腳狠狠碾壓她的臉,而後又一腳踢斷了她的鼻梁。段慕麟說:“老老實實給我在這兒呆著,你個賤人。”


  段慕鴻流著鼻血躲進陰影處,身上穿著段慕麟讓人給她換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給她換的)又破又舊的髒衣服。她能感受到虱子們正從她衣服的邊邊角角爬上她的身體和頭發,並準備伺機而動。段慕麟出去了,並大聲囑咐下人不準給段慕鴻吃東西。她於是靜靜鑽在陰影裏捂住了嘴巴,並從那時候起開始放棄了同段慕麟溝通。


  第二天白天段慕麟又來了。他步履蹣跚的走近段慕鴻,爾後在看請她躲在陰影中血跡斑駁的臉時發出一聲嗤笑。段慕麟對著身後的栓保揮了揮手,後者遞給他一盞用燈盞托著的蠟燭。他把那蠟燭湊近了段慕鴻,看燭光照耀下段慕鴻的臉一半明一半暗。段慕麟得意的笑了起來。


  “四姐,別來無恙呀!”他語氣快活的說。一邊伸出手去捏了捏段慕鴻的臉。毫不介意自己蹭了一手的鼻血。段慕鴻卻是嚇了一跳,動作力度十分之大的躲閃了一下。於是段慕麟反手在她臉上扇了一個耳光,又一手抓住她已經蓬亂的頭發,狠狠將她的頭向牆上撞去。


  單調的□□碰撞硬物的聲音響起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段慕麟發了狠的把段慕鴻的頭往牆上撞,直撞的牆上見了血。然而自始至終,段慕鴻始終一聲不吭。於是這悶響聲就有些單調的無趣。


  段慕麟大概也這麽覺得,所以他鬆開手,發出一聲鄙夷的冷哼,夾雜著一句咕噥,聽起來像是“賤人”之類的辱罵。後腦勺的暴擊讓段慕鴻的鼻子剛止住血的鼻子也再次開始了鮮血橫流,她被撞得昏頭脹腦,全部知自己前臉後腦都出了血。就那麽有些懵懂的垂著頭,鼻血沿著她蒼白的臉蜿蜒而下,落在肮髒破舊的衣服上。


  段慕麟喊了她一聲:“段慕鴻,段慕鴻?你說話!”


  沒有回答。段慕麟怒從心起,又拿燒紅的蠟燭去燙段慕鴻的手。這一次段慕鴻總算反應過來,在短暫的幾秒安靜後她猛地發出一聲尖叫。“疼!”她大喊,聲音在她抬起頭看請段慕麟的臉那一瞬間戛然而止。段慕鴻睜著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看了看段慕麟,一下,兩下,三下,她又把自己的頭低下了。


  “真無趣。”段慕麟自言自語道。他用一隻手蠻橫的拉住段慕鴻的右手大拇指,把那小而圓潤的指尖強行按在了蠟燭上。段慕鴻發出了一聲悶哼,蠟燭也應聲滅了。段慕麟低頭看看蠟燭,很大聲的“哎!”了一句。“你把我的蠟燭弄滅了,我怎麽回去?”他問段慕鴻。段慕鴻不理會他。


  在一片黑暗中,她流著血,頭痛的好像被十個人一齊用大棒打過。靜靜的垂著頭,她忽然發覺有個並不怎麽溫暖的懷抱擁抱住了她。段慕鴻遲鈍的吸了吸鼻子,有點花粉香氣,段慕麟的味兒——這小子總喜歡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跟個姑娘似的。隨後,段慕鴻感覺到有一些濕潤的液體滑進了她的脖頸裏。嚶嚶嗚嗚的哭聲傳來,她意識到是段慕麟在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四——四哥,你是不是死了呀·······怎麽不理麟兒了。四哥——四哥你說話呀········“


  段慕麟的身體起伏比段慕鴻還大,他激動的像抽了風似的,整個人抖的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段慕鴻頭痛的要炸開,然而聽到這哭聲還是忍不住習慣性的抬手拍了拍他道:”麟兒不哭。”


  段慕麟還在抽抽噎噎,他一邊哭一邊說:“四哥你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好難過啊,我好難過啊······”


  段慕鴻就那麽昏頭脹腦的抬手抱了抱他,用自己還帶著鼻血的手在他後背上撫了撫。


  “四哥你安慰安慰我,”段慕麟哭著說,“你安慰安慰我。”


  段慕鴻這時候腦子已經不夠用了,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都在往腦子裏衝,等待著一個將它擠壓爆炸的時刻。鼻血流的更厲害了,她的手也痛。拇指火辣辣的跳著疼,仿佛被成千上萬隻馬蜂同時蜇咬。


  “麟兒不哭,”她還是下意識說了一句。


  段慕麟點了點頭,果然真的就不哭了。他一邊擦眼淚鼻涕一邊從段慕鴻懷抱裏退回來,吸著鼻子慢慢道:“原來你還能說話嘛,腦子也還算清楚。”


  他站起身,對著身後的栓保揮了揮手:“把她舌頭給我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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