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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百密一疏

  許多年前, 當段慕麟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他剛到蘇州,夜裏一個人睡的他很不習慣, 於是他做了個夢。


  夢裏有個熟悉的女人, 用溫柔的懷抱擁著他給他喂奶。他仔細看了那女人好半天, 才猛地想起這是他的生身母親,段家曾經的二少奶奶, 葉雲仙。


  於是他生氣地推開了對方, 在夢裏對著不知所措的葉雲仙說:“我不要你,我有四哥呢, 你這個賤女人, 別碰我, 都是因為你我才落到任人欺淩的地步。現在我有四哥護著我了,你走開!我不要你!”


  夢裏他還是個小孩模樣,長著奶嘟嘟的小臉蛋。女人把他從膝頭放下後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後自己哀哀的哭。


  那是段慕麟最後一次在記憶裏回憶母親葉雲仙的樣子。從那以後他就變成了一個固執的厭女之人。他倔強的將葉雲仙鎖進自己記憶的盒子裏,鮮少允許她爬出來作祟, 並在心中稱之為他盒子裏的夜叉鬼。夜叉鬼是壞的,因為她的不守婦道險些害死了段慕麟。四哥是好的, 因為是他拯救了孤苦無依的段慕麟。


  可現在, 傅行簡的信如同一個響亮的巴掌, 一耳光抽在他臉上!他用顫抖的手丟開那信紙,抱著自己的頭痛苦的嚎叫。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這不是真的, 這怎麽可能是真的?

  他的四哥, 他從九歲起就最最敬重的四哥,他········他怎麽能是女人呢?他怎麽能——怎麽能是個低男人一等的女人呢?

  段慕麟伏在桌邊,黑發零落的散亂著鋪開來, 同他身上的黑緞錦袍融為一體。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起他沉重的頭顱。他覺得天旋地轉,自己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崩塌了似的。氣喘籲籲的伏在桌上,他明明隻是讀完了一封信,可這信卻讓他渾身汗毛倒立,頭痛欲裂,從頭到腳脫力的如同剛與人經曆了一場惡戰!

  他坐不起來了,他的心疲憊又蒼涼。


  抬起頭,他與麵前鏡子裏的自己對視。段九爺身邊沒有女人,但段九爺喜歡在房間裏放上鏡子供自己時時自照。一雙無神的眼睛出現在鏡中,疲倦又呆滯,是漸漸冷下去的憤怒。憤怒是火,在他腦海裏如同火山岩漿一樣席卷一切。這一會兒它們熔鑄成了死硬的殼,包裹著他的心他的腦,壓榨著他的腦仁兒逼迫他痛苦的呐喊出聲。


  “騙子!騙子!”他低吼。“你這蛇蠍心腸的········當了□□立牌坊的騙子!”


  段慕麟流下淚來,他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烤,又放在冰中割裂。那是四哥啊·······他這麽多年最最敬重的四哥,那個在海上九死一生,即便是爬也要爬回來,被人打垮了做不了棉布生意就去徹底轉行做絲綢買賣,有膽識有氣魄,有勇有謀的四哥啊!


  四哥,四哥怎麽能是女的?還是個同傅行簡不清不楚,甚至有可能為傅行簡生下一雙兒女的不守婦道的女的!

  段慕麟猛地收住眼淚,對著鏡子低低冷笑起來。聲音冷冽如寒光閃閃的刀。


  段慕鴻,欺騙了所有人的段慕鴻,段朝奉。其實是個女人。為了謀奪段氏的家產和一切,不惜隱瞞自己的身份騙過所有人。這麽多年,段慕麟看她口口聲聲說著為段家,為段家。她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光耀段家的門楣。為著段家的名聲,她先後陰謀害死了段慕麟的母親,用計害死了段慕麟的父親,還氣死了段慕麟和她共同的祖母·······她說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段家成為一個更聲名顯赫的望族。她說的真好聽啊!


  就因為她這句“讓段家成為真正的望族”,段慕麟這些年在海上風餐露宿,吃苦受罪,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因為害怕自己娶到不忠誠的女人而影響了段家的名聲,重蹈父親的覆轍,他段慕麟變成了個對女人提不起興趣,甚至厭惡女人的怪胎!他為段家犧牲了多少啊!就因為他最敬重的四哥說,想要讓段家成為望族,成為一個更好的段家!


  他的世界裏有無數個聲音在肆意的嘲笑他,笑他愚蠢,笑他白癡,笑他是個被人愚弄了的蠢貨。


  從前他厭惡女人,不想成親時,他時常在心裏安慰自己,沒關係,你看四哥不也是孑然一身嗎?從前隻有個茜香,後來茜香生了孩子,她就把茜香都給嫁了。這不是說明,四哥也不喜歡女人嘛!那四哥身邊也沒有人,不是照樣活得精彩?四哥是他的榜樣,四哥什麽樣,他就什麽樣。


  段慕麟又回憶起了他十二歲生日那一天,那時候段慕鴻剛從海難中逃生回來。她送給段慕麟的生日禮物是一匹馬。段慕麟欣喜的望著那匹漂亮的棗紅小馬,看它在晨曦中對著自己友好的眨巴眼睛。他回過頭對四哥羞澀一笑道:“四哥,為什麽要送我這個?”


  四哥沉吟不語,遞給他一柄馬鞭。在他接過那東西時,四哥摸了摸他的頭道:“你還記得你當初跟我離開樂安的情形嗎?”


  他低頭不語,過了好久才輕聲說:“記得呢,您對我來說,就是再生爹娘。”


  四哥卻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你把我當再生爹娘。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要收留你嗎?”


  他茫然的回過頭去望著四哥,看見四哥象牙白色的臉頰在晨光中發出微亮。


  “不·····不知道·······”


  四哥輕輕笑了,四哥說:“因為我看見你,就想起了我自己。想起了我八歲那年,被迫失去父親的樣子。那時候的我,很可憐,很無助,被段慕雲欺負。那個時候有人救了我。可現在你被人欺負,很無助,很可憐,卻沒有人來救你。我想了想,這很不公平。所以我要把你帶走。”


  “可是麟兒啊,”四哥輕聲說,“你要知道,別人護不了你一輩子。人早晚是要長大的。長大了呢,就要遠行。四哥送你一匹馬,等你長大了,就可以騎著它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那時候別人再想傷害你,你若是不想理他們,你就能躲得遠遠的。”


  十二歲的段慕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給他的棗紅小馬起名叫做追風。


  他回頭問四哥:“四哥,你真好,我在心裏把你當我爹爹,可以嗎?”


  四哥很無奈的笑了:“好罷,看在你還小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十二年後,二十四歲的段慕麟想起這段往事,他仰望著床帳冷笑。


  什麽父親,什麽庇佑,原來她也是個牝雞司晨,鳩占鵲巢,同男子相爭相抗的賤人罷了。段慕麟把她當作榜樣,可事實證明他的榜樣是個背著全家人和別人苟且生子的賤人。


  “果然女人沒一個好東西。”段慕麟緩緩閉上眼睛說。


  門外有人催促他,讓他趕快收拾好了出門——今天是他陪“四哥”去登州送輜重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等他。


  段慕麟從床上坐起,將那封早上剛收到的信靜靜的疊起來塞回衣服裏。他的眸色暗沉,眼神幽深。低低應了一聲:“來了!”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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