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竹生長安:糖油糕
早上六點,傅竹生被薛晴一巴掌拍醒了。“媽,你幹嘛打我?”
薛晴不耐煩地翻被子,“你昨天不是求著我教你做糖油糕嗎?我跟你說我三個小時以後要上班了,就這點時間,你不愛學拉倒,我還懶得教呢。”
“學學學,沒說不學啊。”傅竹生強行睜開黏在一起的眼皮,迷迷糊糊地抱著小熊娃娃去衛生間洗漱。
薛晴一邊幫傅竹生鋪被子一邊嘮叨個不停,“昨天在外麵瘋玩,晚飯也不回家吃。白養你了,還沒長大呢就被外麵的豬給拱了。”
傅竹生在衛生間裏刷牙笑得肚子痛,白色泡沫濃濃得長滿了嘴巴,她嘴裏塞著牙刷走出來對薛晴不清不楚地道:“媽,早上別鋪被子,被子隨便放開更容易散掉一夜的氣味和細菌。”
“別胡說八道。”薛晴一邊拍枕頭一邊把傅竹生趕回了衛生間。
傅竹生嘟噥著“真的,我在電視裏看來的”,刷著牙鑽進了衛生間,灌了口水洗掉嘴裏薄荷味的泡沫。
薛晴家不大,廚房牆壁上貼著凹凸不平的老式青白色小瓷磚,窗戶開著,風吹進來會把上麵一片小小的白紗窗簾弄得飄起來。傅竹生穿著小熊長袖睡衣褲跟著薛晴在擦得反光的桌麵上和麵。
麵團有點幹,薛晴在調餡兒走不開身,叫傅竹生少少倒一點水進去就夠了。傅竹生哆哆嗦嗦地倒水,因為太謹慎所以弄了半天才掉下來一滴水,被薛晴一催,她緊張沒控製好,忽地一下水從大碗口裏泉水一樣往下流了進去。
把餡兒碗扔到桌子上,薛晴趕忙過來救場,一麵趁著清水還未來得及融進麵裏的時候把水舀出來,一麵嘴裏咄咄不停地說著傅竹生。“你說你啊,從小就笨,這麽點事也做不好。”
傅竹生捂住耳朵小聲嘀咕,“多澆點麵粉不就好了。”
“再放麵粉揉那麽大一個麵團怎麽吃得完?”薛晴越說越遠,開始牽扯到傅竹生小時候挑食,不吃蔬菜不吃水果不吃肉。
傅竹生哭笑不得,“媽你這也太誇張了吧,什麽都不吃我是怎麽長這麽大的啊?”
“吃麵包和米飯啊,”薛晴道,“你就喜歡吃這些東西。就是你爸慣著你,他們男人哪兒會養孩子?要是從小給我養,你現在保準和你姐一樣高一樣瘦。我就說兩個女兒都給我養吧,你爸非舍不得,非要養一個,你說他能養什麽啊?看你現在胖的。”
我胖?傅竹生無語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媽媽做人可是要講良心的,她雖然不像姐姐那樣苗條,也沒有媽媽這麽苗條,但她起碼也是瘦的好嗎?況且現在已經不流行單一審美了,胖胖的也很可愛。
和薛晴一人一份麵團,傅竹生手中這份麵團小,不過她沒經驗,沒力氣,也不肯費力氣,最後花得時間跟薛晴一樣多。麵團切成劑子,壓成餅,接下來就是往裏麵塞餡兒。
薛晴準備了豆沙棗泥和花生芝麻兩種餡兒,傅竹生貪玩,開心了就會往一個麵餅裏塞兩種餡兒。她從冰箱上麵抱下來一桶美國進口的榛子巧克力醬,舀了兩勺放到麵餅裏,敲了兩個鹹鴨蛋,把鹹鴨蛋黃摳出來放了進去,又從冰箱門邊搜出了醬牛肉和韓國泡菜,胡亂地當做餡兒一起包了進去。還剩最後一個麵皮的時候,傅竹生冷眼一掃,在桌子上看到了昨天晚飯吃剩的基圍蝦,傅竹生把蝦皮剝了又塞了進去。
看著傅竹生這樣作天作地地胡鬧,原本隻是頑話,但薛晴看著看著是真看出了點眉目,這麽用心又敢下手,大約是給喜歡的男孩子的了。那個男生估計脾氣好,要不就是跟傅竹生關係好,否則不會縱得傅竹生這般胡鬧。薛晴將一切看在眼裏,但是沒點破,隻任傅竹生高高興興地把裹餡兒麵團壓扁,挨個兒丟進燒開了的油鍋裏去。
油星子胡亂蹦,傅竹生一時沒注意,手上斑斑點點的被濺得一片紅,“哎喲。”
薛晴眼見了,暗罵一聲,剛才不小心發呆去了,沒看住。“不是讓你站得離鍋遠一點嗎?燙到了吧?媽去給你拿燙藥來。”
傅竹生連忙拉住薛晴,“不用了媽,還好,也不痛了,就紅了一點,也沒傷著。您還是幫我一起看著鍋吧,免得到時候把你廚房給炸了。”傅竹生怕薛晴著急,連聲說道。
“竹生,你這是給誰做的啊?”薛晴不聲不響地跟傅竹生打聽。
專心地埋頭看著鍋,一會兒鏟子一會兒筷子地來回換著用,傅竹生不甚在意地回答道:“給我一個朋友做的。他從小家教嚴,不讓他亂吃東西,就喜歡吃點糖油糕還沒吃兩塊。可憐吧媽?我是覺得蠻可憐的。”
不想讓傅竹生注意到自己的居心,薛晴盡量控製著自己問問題的頻率,聲音還特別輕柔沒存在感,“他人是不是挺好的?”
眼神仍落在油鍋裏,傅竹生點點頭,“嗯,梅叔叔人超好,從來不對我發火。”
梅叔叔?名字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薛晴最終確定,這確實不是一個名字,就是一個稱呼。都喊上叔叔了,就算是小情侶的情趣,那多少也上了點年紀。按理說男方年紀大點也沒什麽,薛晴想得開,年紀大疼老婆,她就是擔心老男人心眼壞,要是碰上專門欺騙小姑娘的,那竹生很危險啊。
正在薛晴猶豫著該如何問下一個問題才好的時候,傅竹生轉頭看向了薛晴,認真道:“媽,你別擔心。梅叔叔是個好人,是我在追他,他很帥很有錢,還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沒必要騙我。況且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你和老爸的女兒,怎麽可能會這麽蠢地被男人騙?”傅竹生伸手攬住薛晴細瘦的肩膀,把頭靠在薛晴頭上,“媽,與其擔心我,你們不如擔心擔心老姐,她長那麽漂亮,工作環境還複雜,容易被男人騙。”
剛被小女兒的貼心感動了片刻,就聽她反口埋汰起了她姐姐,薛晴抬手給了傅竹生一下子,“你姐姐從小就比你精,怎麽可能會被男人騙?你別給我亂嚼舌根,小心你姐回來以後削你。”
既然如此,傅竹生揉揉耳朵,不信算了,她姐就是比較單純的樣子啊。
坐在筆記本前處理了一些實驗相關事務,梅遇去拿杯子,才發現杯子裏的水喝完了。他起身去燒熱水。梅遇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為什麽都快中午了,傅竹生還沒有打電話給他。難道傅竹生今天不想見他了嗎?雖然清楚傅竹生一定是在悶什麽鬼點子,但是沒有等來傅竹生的消息,梅遇連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外麵有敲門聲。
梅遇沒點任何服務,他猜出來門外站的是誰,不過還是出於以防萬一的原因,問了一句。無人應答。好吧,梅遇打開了門,果然看見傅竹生一臉笑容地站在門口,“梅叔叔,你好啊。看到我有沒有一絲絲驚喜?”
“有。有很多驚喜。”梅遇笑著把傅竹生讓了進來,看到傅竹生手上提著一個大袋子,袋子上有被熱氣氤氳了的影子。
傅竹生把袋子放在了桌上,“勒得我手疼。梅叔叔,你吃飯了沒?”
不管吃沒吃的,梅遇現在也必須說沒吃。
“沒吃正好,”聽到梅遇的話,傅竹生笑得更燦爛了,“我媽媽教我的,我媽媽也做了,不過很多都是我包的餡兒。”傅竹生的語氣很是驕傲。
關上門,梅遇朝傅竹生走了過去,鋪著土耳其金紅大地毯的地踩上去也沒有聲音。袋子打開的時候熱氣會氤氳眼鏡,因此梅遇把金絲眼鏡摘下放到了一邊的電視櫃上。“讓我看看我們竹生做的是什麽。”
見梅遇來了,傅竹生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打開。薛晴知道傅竹生很在乎這個男生,所以特意幫傅竹生把糖油糕放進了白色紙板小盒子裏。傅竹生還在每個小盒子上寫了不同的話,畫上了不同的圖畫。
“我可以隨便拿一個嗎?”梅遇看著傅竹生,問道。
傅竹生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像一彎清甜的月。
梅遇拿了最上麵一層中間的小盒子,盒麵上用藍色彩筆畫了一枚鑽石戒指,還寫了“默默”兩個字。打開盒子,是金黃燦爛的一枚小圓餅,小圓餅上撒著晶白的糖粒,不多,媽媽說,適量就好,又不是在外麵販賣還圖引人注目。
糖油糕。
在傅竹生期待的目光中,梅遇咬開一口,是豆沙棗泥餡的。
“好吃嗎?”還沒等梅遇嚼上幾口,傅竹生就迫不及待地要答案,要聽梅遇親口說一聲“好吃”。
“好吃。”其實糖油糕的味道他還沒太嚐出來,這種東西第一口應該咬得小口,因為裏麵的餡料會非常燙。不過梅遇還是真心實意地誇讚她,比起做糖油糕的手藝,梅遇更加珍視傅竹生對他的心意。
不過顯然傅竹生想的和梅遇想的不在同一個維度。她看到梅遇還要咬第二口,連忙阻止道:“別吃了別吃了,這裏還有好多個味道呢,梅叔叔你得都嚐嚐。”
看傅竹生沒頭沒腦地把盒子一股腦兒地打開了一片,梅遇現在說什麽也晚了,隻好從酒店套房的廚間裏拿出一副刀叉和兩三個碟子,每個都切下小塊來嚐嚐。味道比梅遇想像中的多,果然符合傅竹生滿腦子奇思妙想的性格。“我還以為你會往裏麵放硬幣。”梅遇道。
沒想到傅竹生還真的惋惜地點了點頭,“我本來是要放的,不過我媽媽說硬幣很髒,放進去就不能吃了。欸不對,梅叔叔你連基圍蝦的都吃到了,怎麽沒吃到榛子巧克力醬的呢?”
原來還有榛子巧克力醬的,梅遇在心內讚歎道。
懶得像梅遇那樣一個個切開,太麻煩了,傅竹生直接上手一個個掰開了,就為了找到有榛子巧克力醬的那兩個,一邊掰還一邊道:“梅叔叔,你要是嫌我髒可以不吃,但是我一定得找到那兩個巧克力的。”
梅遇問她為什麽,她很淡定地回答道:“因為我想吃啊。梅叔叔你不知道,我媽都不許我吃這個,現在剛好我可以偷著吃兩個。”
傅竹生大概沒有想過,自己現在的做法有多不得體,別說梅遇與她的關係還一邊雜著生,就是親如母女姐妹,她要是在薛晴或者薛蘭台麵前這樣做,早就被她們兩個打手罰站了。不過梅遇全然不在意這些事,在讓傅竹生開心這件事上,他幾乎是無原則的。
終於找到一個了,傅竹生把小的一半給梅遇,大的一半留給自己。反正梅叔叔什麽都不吃,所以無所謂的啦,他不會介意的。“梅叔叔,你不怎麽吃的對吧?我說這個榛子巧克力醬。”傅竹生還特意向梅遇確認了一遍。
“你吃就好。”榛子巧克力醬太滿,咬一口就容易流出來,梅遇拿了一張濕巾放到傅竹生手邊。美國很多小孩子都很喜歡吃這種醬,現在的傅竹生看起來也充滿了孩子氣,感覺打一束光在她頭頂就立馬可以演一出巧克力醬的廣告。這種東西吃多了會渴,梅遇從冰箱裏拿出兩小盒鮮牛奶放到桌上。
喜歡糖油糕無關乎味道,隻是存在於腦海中想吃而吃不到的甜甜的記憶。其實梅遇早已經沒有多喜歡吃糖油糕了,隻是那天傅竹生問他喜歡吃什麽的時候,他隻能想到糖油糕燦黃油潤的模樣,就說了這個。今天他吃得其實也不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陪傅竹生玩。
唉,吃累了,傅竹生蒼涼地歎了口氣,她懶懶得把腦袋放在梅遇的手臂上,彼時梅遇的手臂正靠在桌上。“梅叔,我想吃鹹的了。”甜的吃再多也不滿足。
掃了一眼滿桌的酥黃小餅,梅遇道:“吃不完了。”
誰知傅竹生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站起身,表情很是無語,“誰讓你吃完了?做這麽多怎麽可能吃得完?等吃完了身體都吃壞了,梅叔叔你好可怕。還好你跟我說了,否則你要是真吃完了就得去醫院打針了。”
聞言,梅遇失笑道:“知道吃不完,為什麽還做這麽多?”
為了回答這個複雜的問題,傅竹生又不厭其煩地坐了回去。“梅叔叔,你看這滿滿一桌子的糖油糕,雖然吃不完,可就算是眼睛看著,也很滿足,對不對?我跟你說,人缺失某樣東西的時候,就會瘋狂地渴求它,即使最後得到了也不滿足,必須要過量才能填滿心中曾經空落落的那個洞,所以我這是為了彌補幼小的你受到的傷害。呃……大概就是某種補償心理吧。以後可能你一想到糖油糕就會想吐,但是你再也不會難過了,對不對?”
真的是非常溫柔的心情了,雖然胡說八道半天也理解不了,不過梅遇還是很感動地捏捏傅竹生的臉。“就算以後再看見糖油糕,我也不會厭惡,隻會記得竹生是個很好的姑娘。”
哎呀,臉紅紅。傅竹生剛才亂七八糟地高談闊論一番後也沒有害羞,但是現在被梅遇這樣溫柔地看著,一顆心髒就像小鹿一樣“砰砰”亂跳。而且沒戴眼鏡的梅叔叔,簡直帥得犯規。既然梅叔叔現在這麽感動,那是不是趁機親一口也不會被罵?
略微一思索,傅竹生就錯過了最佳犯罪時機,因為梅遇已經起身了,“走吧,不是想吃點鹹的嗎?我們現在去酒店二樓,那裏有亞洲餐廳和歐美風味的餐廳,除了酒吧你不能去外,其他都隨你。”
哦。其實現在吃不吃飯也不那麽重要了,而且她已經成年了,為什麽不能去酒吧啊,傅竹生不甘心地腹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