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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竹生長安:早餐店

  傅竹生出了門,抬頭看,滿天星子,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淩晨2:21分。她出來的時候很小心,因為怕吵醒媽媽。她今天打算拍攝南京的淩晨。如果拍攝的範圍廣一點,那麽給合作方的選擇也會多一點。


  雖然攝影是一種藝術,但傅竹生自知天賦和資曆都有限,也不敢有搞藝術的臭脾氣。她還是抱著學生的態度,認真做事,遵守規則。她謹慎地處理她的一些靈感小火花,盡量把它們融入到照片的整體風格裏,不讓照片顯得張揚和喧賓奪主。


  其實在攝影一事上,傅竹生一直知道,薛蘭台的天賦比她更高。在薛蘭台小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用爸爸的相機拍出很好看的照片來了。她的照片還被一個攝影大師誇獎過。可惜因為家人的緣故,她後來不再堅持攝影了。但是傅竹生才不管這些,家裏人反對也好,自己的天賦一般也好,她都不會放棄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她也沒有多勇敢,也不敢說自己有多熱愛,隻不過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強得很。


  薛晴家附近有一家每天淩晨三點開門的早餐店,老板老板娘是南京本地人,在這條街上做了二十多年的餐飲,鄰裏街坊的一直都很捧場。傅竹生從小不在這裏生活,這家店還是薛蘭台告訴她的。傅竹生從早餐店裏買了三個牛肉煎包,一邊沿途尋找風景一邊抱著包子咬著吃。


  本來應該拍南京的城市景色,但傅竹生走著走著卻被頭頂藍紫色的星空迷住了。她迷迷糊糊地打開了相機的錄像功能,仰著頭,虔誠地將滿天繁星攝入自己的鏡頭中。淩晨的南京是靜謐的,就是因為如此,但凡路邊駛過些車輛,走過兩個喝大了的年輕人,便會顯得比白日中更加喧嘩。


  傅竹生想起了前晚,拉上的厚重簾子擋住了窗外的世界,屋子裏隻開了一盞圓柱形狀的床頭燈,醺黃的燈光仿佛散落而化為無形的星星,柔和地落在她們臉上。薛蘭台平躺在床上,飽滿的頭顱有一半陷入柔軟的粉色枕頭中,燈光將她側臉的線條打磨得精致而妥帖,四高三低如峰巒河溪一般錯落有致,沒有化妝的麵容比白日裏少了幾分美豔和精明,看著更顯出一點白嫩來。


  “姐姐,你真好看。”傅竹生側身趴著,雙手交疊於臉下,一雙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薛蘭台,目光中是繾綣的喜悅。


  聽到傅竹生的話,薛蘭台從沉厚冗雜的思緒中走回,她輕輕笑了一下,身子沒太轉動,但注意力已經挪到了傅竹生身上。她知道她是好看的,但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厭倦於自己這份好看了,她更欣羨傅竹生清純靈動的美,仿佛一株雲海中生長的小小青鬆,縹緲柔婉,輕健挺拔。也許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吧。


  薛蘭台這一個晚上的思緒,自然都是圍著傅竹生和梅遇轉的。她一直猶豫自己該不該開口,不過當她真正開口問的時候,這些猶豫就蕩然無存了。“竹生,你和梅遇是怎麽認識的?”


  “我和梅叔叔啊,那天我去梅祿園拍照片,就遇見他了。”一點一點地,由著薛蘭台的問詢,傅竹生把自己和梅遇的事都告訴了薛蘭台。雖然傅竹生完全沒有提及自己對梅遇的感情,但僅僅隻是一些平鋪直敘的敘事,已經足夠薛蘭台將它串連成一個簡單婉約的故事。傅竹生講的都是事實,但薛蘭台理解到的,才是真相。


  講完了自己和梅遇之間的事,傅竹生又問薛蘭台和梅遇是如何相識,後來又是如何變成朋友的。薛蘭台便挑著撿著,把自己和梅遇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忽然發現,原來她和梅遇之間的經曆,也不過是短短三分鍾的述說而已。不過傅竹生覺得驚喜,原來梅叔叔和姐姐也是認識的,感覺世界小得就像一個圓,繞著走一圈,忽然發現大家都是熟人。


  看著傅竹生一張欣喜的臉,薛蘭台忽然很想問問她,如果傅竹生發現梅遇喜歡自己,那她現在還會不會這麽開心。爸爸媽媽老是說,傅竹生一直被保護得太好了,缺少社會磨練,所以才一直這麽糊裏糊塗地長不大。她覺得很奇怪,既然他們不希望傅竹生長不大,那為何還要一直慣著她,寵著她。更奇怪的是,她也是被爸爸媽媽保護著長大的孩子,為什麽她就長大了?或者說,為什麽她和傅竹生兩個人中,她是長大的那一個?

  難道說,梅遇就是喜歡傅竹生的長不大嗎?


  傅竹生顯然不會想這麽多。錄完了星空的視頻,她心滿意足地結束了視頻,將相機轉換成拍攝功能。南京最早開的店裏,大部分都是早餐店;最晚收工的人群中,多是環衛工人和上晚班的出租車司機。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車,傅竹生看不懂他們的工作,隻知道他們在為生存而奔波,在為生活而奮鬥。看來,南京的淩晨,是積極,奮鬥和勵誌的。


  經過一家酒吧時,傅竹生又看到了很多人,男人,女人,中年人,青年人,他們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地從酒吧裏出來。他們之中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但聽在傅竹生耳中,那些狼嚎鬼叫透著一股心酸勁兒的笑還不如別人的哭。或許,南京的淩晨,也是疲憊的,消沉和低迷的。


  但不管這麽說,南京的淩晨看起來都很辛苦啊。


  傅竹生將這些畫麵都拍進了相機裏。一幀一幀地翻看相機裏保存的照片,她忽而有些迷茫了,走入這個南京的淩晨,為的就是把真實的南京淩晨記錄下來。可是她拍攝的,記錄的這些關於南京淩晨的照片,真的都是真實而完整的嗎?

  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空洞的思想,傅竹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這個夜晚本該是一個務實而浪漫的夜晚,但因為突然被困在真實與真理的博弈中,此時傅竹生的心裏竟覺得十分地惶然。


  反正已經想不明白了,傅竹生索性坐在街邊,拿出牛肉煎包來吃。雖然吃牛肉煎包不能讓大腦充盈,但肚子飽了以後心情就會變好,就是這麽實在。老板和老板娘店裏的牛肉煎包要比別的店裏賣得大兩倍,肉餡也填滿了整個包子,傅竹生小口小口地咬了半天,連包子的四分之三都沒吃完,卻被這包子麵和牛肉餡噎得不行。嗝,早知道剛才就不該嫌麻煩,應該向老板要一杯豆漿的。


  嘀嘀咕咕地,傅竹生一邊抱怨一邊啃冷了的煎包,牛肉的油腥味越發地重了。一行人從她身後經過,大概剛從酒吧裏出來,瘋瘋癲癲的,酒氣熏了傅竹生一鼻子,於是傅竹生的小臉頃刻間皺成了一團。討厭,大晚上不睡覺的人都有病吧。


  一杯豆漿忽然落在了傅竹生麵前,雪白的顏色亮得她的眼睛都閃了一下。這陰森森又有驚喜的畫麵,讓傅竹生想起了故事裏的聊齋,不禁毛骨悚然。慢慢抬頭,傅竹生看到了梅遇。要不是自己真實地清醒著,她幾乎以為自己夢遊了。


  “梅叔!”傅竹生激動地要從地上蹦起來,被梅遇按著肩膀又坐了回去。


  梅遇將豆漿遞給傅竹生,然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溫和笑道:“你這吃的是夜宵,還是早餐?”


  “早餐早餐,”傅竹生想不到居然在這裏都能看到梅遇,“梅叔,你怎麽不睡覺啊?我是來這裏拍照片的,你呢?”


  梅遇道:“睡不著,出來走走。”


  傅竹生想起前兩天她大半夜在外灘路邊遇到梅遇的事,那時候梅遇也說睡不著,四處走走。於是傅竹生心裏有些擔心,她吸著豆漿,問道:“梅叔,你是不是失眠啊?是不是實驗壓力太大了?我姐也這樣,她工作壓力大,慢性胃炎。我媽也是,風濕,我爸爸職業病,咽喉炎。”


  “那你呢?”傅竹生回答得像個小可愛,梅遇感覺自己必須這麽問一下才說得通。


  將嘴裏的牛肉煎包咽了下去,傅竹生眨著眼睛,一臉認真地回答,“我姐說我腦子有毛病,我媽說我缺心眼。”


  沒忍住,梅遇笑了出來。醫院裏那些專家或許說的沒錯,感覺壓抑的時候出來散步,心情會變好。因為出來散步的時候可能會遇到小缺心眼。


  將剩下兩個牛肉煎包放到梅遇懷裏,傅竹生一本正經地說道:“梅叔,我吃不完,要不你幫我吃了唄?否則我還得一路抱著,挺麻煩的。不過冷掉了,沒熱的好吃,但是也挺好吃的。”


  梅遇看著懷裏被人塞進來的牛肉煎包,煎包外麵還包著一層淡褐色的紙袋。


  “我不想扔掉。”傅竹生怕梅遇拒絕,又急忙地補了一句。


  懂了,不想扔進垃圾桶裏,但是可以扔給他。所以在這個時候,他的出現,剛好發揮垃圾桶的作用。梅遇問傅竹生,既然吃不完,為什麽還要買這麽多。


  對於這種問題,傅竹生這類人是可以回答得非常理直氣壯的。“因為我買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吃不完。”


  梅遇又問她,如果不知道自己可以吃多少,那為什麽不少買一點。


  “因為如果買少了吃不飽的話,會餓啊。”傅竹生表情複雜地瞪了梅遇一眼,差點想頂嘴一句,梅叔你是不是傻。


  遇見傅竹生這種人,讓梅遇發覺雖然自己已經活了四十年,但經曆還是太少。因為在這之前,他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像傅竹生這樣,吃東西不懂節製,還為此理直氣壯的人。


  頭頂上的小燈泡亮了亮,傅竹生又補了一句,“梅叔,你拿回家以後,把它加熱了,然後嚐嚐看,很好吃的,就當我帶你認識南京的小吃了。不過現在別吃了,我得去拍照,否則天就要亮了。梅叔,你現在是要回家睡覺,還是跟我一起走?”傅竹生問梅遇道。


  梅遇站了起來,看了看暗中帶亮的天色,道:“我跟你一起。”


  “好。”傅竹生把喝空了的豆漿杯扔進了一邊的垃圾桶裏。


  陪著傅竹生一路尋找適合入鏡的南京淩晨的景致,梅遇開口道:“竹生,你的膽子很大,這麽晚了也敢一個人在街上亂逛。”


  很認同地看了梅遇一眼,傅竹生謙虛地說:“沒關係,一切為了摯愛的事業。”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城市巨獸開始慢慢蘇醒,各處的喧嘩聲都變大了些。梅遇和傅竹生兩人,卻因此而被襯得愈發安靜。


  摟住梅遇的手臂,傅竹生抬眼看著梅遇,眼中晶瑩的閃亮仿佛雪花點點,落在梅遇的心上。“梅叔,我有點冷,可以摟一下你嗎?隻要一會兒會兒就好。等我暖和了我就鬆開。”


  傅竹生滿嘴鬼話,她不知道,她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小火球似的,不知道有多暖和。梅遇沒有拆穿她,隻低頭看著她,笑道:“你保證?”


  “我保證。”傅竹生笑嘻嘻地豎三指保證道。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在早上六點天全亮之前,傅竹生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就在傅竹生專注地檢查單反相機裏照片的時候,梅遇冷不丁地問她,“竹生,你很冷嗎?”


  在百忙之中,傅竹生抽空抬頭看了梅遇一眼,很誠實且敷衍地笑了一下,“冷啊。”然後低頭,又繼續調整照片,傅竹生假裝沒聽明白梅遇話裏的意思。是啊,她是摟了梅叔叔的手臂兩個小時。不過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梅叔叔應該不會介意吧。到底是從什麽開始,傅竹生開始喜歡欺負梅遇的呢?她也記不得了。可是她喜歡親近梅遇,喜歡寵著梅遇,大概這就是她寵人的方式吧,就像小學時候小男生扯小女生後麵的辮子一樣。


  早上六點,南京這一片的早餐店幾乎全開了。趕著去學校的學生,急著趕公交上班的白領,早起為吃一口熱乎的大爺,領著背黃書包小孫子的奶奶,在擁擠的店鋪門口排著隊,等著老板或者老板娘手裏的肉包和碗裏的餛飩。傅竹生喜歡看這炊煙嫋嫋,人間煙火的景象。一時手癢,又忍不住拿起相機,對著那片最擁擠的人群“哢嚓”一聲。


  迎著東麵而來的清晨朝陽,陪著傅竹生走在喧囂的人群中,似乎隻有在這種時候,梅遇才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是真實紮根於這片土壤的。紅塵紛擾,人世滄桑,梅遇每一步都走得輕鬆又辛苦,身在雲端,心墮煉獄,再沒有比這種撕扯感更讓人覺得虛幻而痛苦的了。他不是一個真實的人,傅竹生是他所有的真實。梅遇的手臂動了,他緊緊握住傅竹生的手。


  男人的手掌厚實而炙熱,將傅竹生溫暖纖細的手包入掌中。傅竹生的心尖顫了一下。“梅叔,你是不是累了啊?你都一個晚上沒睡了。我送你回去睡覺好不好?我答應做你的向導來著,等你睡醒了,我帶你逛南京城。”


  雖然並不覺得十分疲憊,但梅遇知道自己一晚上沒睡,傅竹生會擔心自己,所以他便應了。“好,那我先回去睡覺。不過你今天也起得太早了,你也要回家睡覺,知道嗎?”


  傅竹生點點頭,睜著眼睛望了梅遇好一會兒,道:“梅叔,可是我舍不得你。”


  將傅竹生被晨風吹起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梅遇說:“那等你想約我出來玩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出來陪你。”


  那也隻能好吧,傅竹生被梅遇送進了出租車裏。車子發動了,傅竹生趴在後車窗上,看著梅遇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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