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娶我 (1)
跑下樓的時候安之才發現樓下大門緊鎖著, 怎麽也打不開,她一陣翻箱倒櫃也沒有找到鑰匙。
安之頹然坐在地上,抹了下眼睛, 而後像想起什麽似的往上看了一眼,然後連忙起身跑回了二樓, 走到了連通一樓的一體窗前,拉開了窗簾。
夏天的雨來轟轟隆隆,去得悄無聲息,剛剛的大雨停了, 空氣被洗淨,卻濕漉漉的。
抬眼望去,最東邊的雲層層層疊疊, 透著紅色, 強烈的光從雲層狹小的縫隙裏鑽了出來。
萬丈光芒,耀眼奪目。
光芒聚集處,是希望升起的地方。
安之緩緩推開了落地窗,赤著腳,迎著光芒一步一步向前, 拽緊了手裏的戶口本,閉著眼一躍而下。
墜落之際, 帶著涼意的風在耳邊呼呼刮過,失重感和那天被時懷瑾突然抱起的感覺很像,隻是失了他懷裏的溫度。
“我下次還能來找你嗎?”
“嗯。”
他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頭了。
……
******
時懷瑾昨晚一整晚沒怎麽睡好, 暴雨將至,雷聲滾滾,吵得人不能安眠, 母親何風眠和安之的臉交替出現在睡夢中,一直反反複複。
一下是何風眠離開那天的場景,一下又切換到瑜安之看他的眼神。
清晨,他早早地醒來,天色還未全亮,視線一如既往,依舊一片漆黑。
什麽也看不見,但時懷瑾已經習以為常。
伸手打開燈,時懷瑾靠在床上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才五點不到,淩晨時分入睡,到拂曉之際醒來,他斷斷續續攏共也就睡了三個小時不到,但卻已經完全沒了睡意。
夢裏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讓人煩躁,時懷瑾幹脆玩起了手機,準備看視頻打發時間。
手快於腦子,打開了《舞至心尖》的第一期,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安之已經跳完了一支舞。
以往看到這裏,時懷瑾就會退出看下一期,但這次,他鬼使神差地繼續看了下去,還打開了彈幕。
台上驚呼聲陣陣,全場掌聲如雷鳴,安之立於舞台中間,一臉平靜,無一絲波瀾,額間的薄汗在聚光燈下閃閃發亮,紅潤的心型唇微張著,微微喘、息。
彈幕一排排自她頭頂拍著隊滑過,速度快到讓人應接不暇,有人在詢問安之是誰,也有人科普。
國內知名舞蹈家石忠言突然起身,轉身麵向觀眾,神情激動,聲音昂揚:
“在這裏我不得不跟大家隆重地再次介紹一下,瑜安之,著名的古典芭蕾舞蹈家,也是國內的大滿貫藝術家。”
“年紀輕輕,舞齡卻是所有舞者中最長的,兩歲就開始學習基本功,二十一年的堅持,絕對是出於對舞蹈的忠誠。”
坐在他旁邊的夏韻接過話題:“的確是。”
“但我比較好奇,安之老師,據我所知,您學習的是芭蕾,為什麽古典舞的基本功也如此紮實?”
在他們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裏安之已經喘勻了氣,她對著鏡頭淡然一笑,啟唇吐出四個字:
“因為喜歡。”
言簡意賅,輕描淡寫地將自己這麽多年來,無數個日日夜夜孜孜不倦的努力歸結於“喜歡”二字。
“喜歡的力量的強大的,不過成就和努力一定是分不開的,優秀的芭蕾舞功底恰恰給古典舞帶來了更大的力量。”
……
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
能跳出那樣一支動人的舞,努力又豈是這寥寥幾語能表述出來的。
時懷瑾把進度條往後拉了一點,拉到十九分三十五秒安之說“因為喜歡”四個字的時候,然後點擊暫停。
視頻裏,安之正對著鏡頭,時懷瑾能看到她眼裏的光。
熱愛,是藏不住的。
時懷瑾盯著這雙漂亮的眼睛看了很久,卻怎麽也和夢裏那雙眼睛對不上。
夢裏瑜安之看他的眼神裏裝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像是有很多很多想說的事情。
但卻找不出具體的語言來描述。
那是一潭很壓抑的死水,卻又掙紮著一絲生機,有什麽東西被壓在最深處,滾動著,翻騰著,卻又被她雲淡風清的壓下。
他隱隱約約知道那是什麽,也知道,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隻能沉默地向他發出一種訊息。
一種求救的訊息。
但時懷瑾覺得不應該這樣,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就應該像視頻裏的一樣,跳出讓人心動的美麗舞蹈,渾身發著光。
她應該是舞台上耀眼的舞者,那種自信和美麗不應該消失。
他的母親何風眠曾經也是舞台上發光的人,在舞台上總是活力滿滿,熱情十足,婉轉的歌聲讓人動容,臉上也總是帶著微笑。
可父親說,她不開心。
後來,母親在舞台倒下,再後來,她退出了舞台,也退出了他和他父親的生活,和另一個男人遠走他鄉。
父親說,那是因為愛。
愛,是藏不住的。
……
下一組是倫巴,音樂聲很大,熱帶風情性感火辣,尖叫聲震得人耳膜難受,時懷瑾回神,按下了暫停,轉頭看向窗外沉沉的黑,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一會兒後,他才收回視線,切進了微博,開始翻找瑜安之跳芭蕾舞的視頻……
一個換一個,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隻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累。
醫生反複叮囑過他不能過度用眼,特別是在這種時候,他也一直遵守著,今天卻破例了。
刷完所有視頻,天也全亮了,時懷瑾揉了揉眼睛,關了燈,扔開手機朝浴室走去。
洗完剛推開浴室門,時懷瑾就聽到一陣拍門聲:
“嘭、嘭、嘭”
聲音大,且密集。
會在大清早這麽暴力敲他家的門的人除了時穆之外,大概也沒別人了。
一夜沒睡好,腦子裏悶悶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最受不得吵。
太陽穴一陣突突地疼,時懷瑾蹙了下眉,隨手扯過一旁的幹毛巾,在頭上擦了兩下,陰沉著臉,裸著上身,赤著腳慢慢吞吞的走到大門邊,半靠在牆邊抬手擰上門把,用力一把拉開。
毛巾隨意地掛在脖子上,未幹的發梢往下滴著水,一滴一滴,順著脖頸往下淌,聚在深凹的鎖骨處。
“你有……”
時懷瑾不耐地開口,剛吐出兩個字就頓住了。
低下頭,鎖骨處的水往下流,順著人魚線流下,分散開,再次變成一顆顆小水珠,有些微微的涼意。
入目,是一雙顫顫巍巍捧著戶口本的手,搭在紅本邊緣的手指纖細白皙。
時懷瑾的視線順著手往上爬,爬到主人的臉上。
是瑜安之。
“時懷瑾,我都知道了。”
安之正仰著頭看著他,臉色蒼白,右邊臉上還有一道微腫的紅印子,眼睛卻紅得不行,像是被欺負之後哭了很久,聲音也沙啞得厲害。
“雖然我們沒見過幾麵,但如果以後我們一定會結婚的話,你能提前娶我嗎?”
“就現在。”
說著,安之把手往前又遞了遞,繼續道:“戶口本,身份證,還有錢,我都帶來了。”
時懷瑾一愣,視線下意識又落在安之的手上,這才注意到戶口本還夾著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露出角的紙幣。
五塊錢,離辦結婚證還差四塊。
見時懷瑾盯著她手上的戶口本不說話,安之又再次加碼,“我之前來瑾瑜公館吃東西都沒有給錢,我沒錢,隻能把自己賠給你,你要嗎?”
……
安之一直在等,時懷瑾一直沒說,一分鍾,兩分鍾……
兩人就這麽站在門口,一直僵持著。
安之原以為之前那不顧一切的一跳是自己這輩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可她發現,她還有更勇敢的時候。
比如拿著戶口本,走到一個沒見過幾麵的男人麵前,厚著臉皮主動求婚,他不答應,她就不收回手。
赤著的腳上全是泥,腳心被磨破了皮,刺痛的感覺一直往心裏鑽。
沾著草屑和泥水的裙子早已分不清它本來的顏色,未梳的長發濕轆轆的淩亂的黏在臉頰邊,一身狼狽不堪。
麵子裏子,都被丟得一幹二淨。
安之咬著下唇,鼓起勇氣盯著時懷瑾的眼睛,一眨不眨,雙眸盈著眼淚,晶瑩剔透。
她的手抖得越來越明顯,心中的不安比剛剛從二樓一躍而下更甚。
這種孤注一擲的衝動,她甚至不敢想被拒絕的後果。
時懷瑾低頭沉默,目光中帶著深究和探索,遲遲未說一個字,就這麽看著她。
就在安之以為他會拒絕,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時懷瑾終於動了。
他伸手接過了安之手上的東西,往後退了一步,側身一讓,“進來。”
安之一愣,眨眼的瞬間,眼淚從眼眶落下。
時懷瑾不自覺皺了下眉,又重複了一遍,“進來。”
“謝謝。”安之點點頭,低著頭偷偷抹了下眼睛,抬腳剛想跨進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丫子,又縮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一個腳印一個泥印,髒兮兮的。
“對不起,我……”
時懷瑾回頭,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沒關係,阿姨會來打掃。”
安之這才進了屋,弓著足背盡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有毛毯的地方。
時懷瑾將東西放在茶幾上之後,就準備去臥室。
見時懷瑾放下了戶口本,安之急忙問道:“你去哪?”
時懷瑾回頭淡淡地看你了她一眼,“穿衣。”
安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時懷瑾裸著上半身,目光觸及腹部性格的曲線,她連忙低下了頭 ,也沒敢坐,就這麽站在客廳中間,垂著腦袋發呆。
嗬嗬從陽台上跑了過來,嘴裏還咬著一隻小黃雞,不由分手地要往她手裏塞。
動物對情緒的感知能力很濃強,而嗬嗬,更是一隻極其聰明的狗。
安之蹲下來摸了摸它毛絨絨的大頭,接過它的禮物笑笑,“謝謝嗬嗬。”
沒一會兒,時懷瑾從臥室出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套衣服,他走到安之的身邊,將手裏的衣服遞向她。
安之蹲在地上,仰著頭看著他,沒動。
時懷瑾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番,“你想這樣去領證?”
安之頓時睜大了眼,“你答應了?”
時懷瑾沉吟片刻,“去洗澡。”
不反對,不拒絕,那就是默認。
安之懂了他的意思,笑著接過他手裏的衣服,將小黃雞重新還給嗬嗬,拍了拍它的頭,哄它,“乖,你先自己玩。”
看著安之起身走了,嗬嗬連忙咬著小黃雞抬腳就要追上去,卻被時懷瑾彎腰薅住了,“你要幹去嘛?”
“汪汪……”
……
安之去了浴室之後,時懷瑾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看了眼地上的水漬和茶幾上的紅色戶口本,他眼前閃過剛剛安之狼狽的身影,也想起了在舞台上一身紅紗的妖嬈女子,還有她胸前的紅色紋身。
他的未婚妻很美,是一隻展翅欲飛的蝶,可最後卻落回了地麵。
她不止是活在音樂盒裏的芭蕾公主,也是被束在高樓的金絲雀。
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互惠互利,現在,是更深的互惠互利。
有多少是權衡利弊的妥協,有多少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助她,又有多少是私心,他也算不清。
但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美好的光暗淡消失,就這樣泯滅。
時懷瑾斂下眉眼,轉身從沙發上撈過遙控器,打開了落地窗。
淩晨下了一場暴雨,而現在,初陽升起,金色的光芒刺目。
陽光像是等了很久,窗簾剛剛挪開一點點,便迫不及待地擠了進來,客廳大亮,眼前的一切清清楚楚。
時懷瑾隨手將遙控器扔在茶幾上,伸手搶走了嗬嗬咬在嘴裏的小黃雞,低聲斥道:“不能再玩了。”
將小黃雞遠遠的丟開,嗬嗬以為時懷瑾是和他在玩,歡快的甩著尾巴,撒歡似的躥出去撿它心愛的毛絨小黃雞。
時懷瑾不再管它,拿起沙發上的手機給關靳打了個電話。
關靳大概還在睡夢中,聲音有點模糊不清,“時總,這麽早有什麽事嗎?”
“有,”時懷瑾淡聲道,“去準備一份婚前協議。”
關靳垂死夢中驚坐起,連聲音都控製不住地拔高了幾分,“什麽婚前協議?誰的?”
“我,和瑜安之。”
驚天雷在耳邊炸開,關靳徹底醒了,小心翼翼地問答,“什麽時候需要?”
他在努力正經,但是不難聽出他那暗含八卦的興奮語氣。
“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
關靳:“……”
日漸頭禿。
萬惡的資本家,說風就是雨,他恨!
……
怕時懷瑾等太久,安之匆匆衝了一下,草草穿上衣服就從浴室出來了,連頭發都沒吹,“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時懷瑾靠在沙發上,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洗完澡的她恢複了之前的清麗無雙,臉上的紅印子淺了不少,但是還是能看見。
女人的個子不矮,但是大概因為太瘦,穿上他的衣服,總有一種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的感覺。
目光從她還在往下淌水的頭發上掃過,時懷瑾提醒道:“把頭發吹一下,吹風機在最左邊第一個櫃子裏。”
“哦。”安之點點頭,又乖乖轉身回了浴室。
這次她待了稍微久了一點才出來,“吹好了,可以走了嗎?”
時懷瑾:“……”
她的發尾還有些濕,他不是瞎子……
時懷瑾無奈點頭,從沙發上起身,拿好東西往外走,“走吧。”
安之連忙跟了上去,腳上的拖鞋有點大,不合腳,走起路來吧嗒吧嗒。
公館一樓已經開了,清潔阿姨正在打掃衛生,保安坐在邊上哈欠不斷。
看到從樓梯上下來的兩人,保安嚇得直接閉上嘴,把哈欠都咽回去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從樓梯上下來,但是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帶著一個女人下來。
而且這個女人還穿著他們老板的衣服。
眼看人越走越近,保安終於回神,說話像卡殼,“老板早……早……早。”
時懷瑾和往常一樣,微微對他點了下頭,帶著安之出了大門。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保安站在原地低喃出聲,“鐵樹開花了,新鮮啊。”
保潔阿姨聽了捂著嘴直笑。
時英抱著文件夾從後麵走上前,拍了下保安,問道,“什麽新鮮?”
保安還來不及回答,保潔阿姨就替他回答了,“哪有什麽新鮮的,不就是時先生帶了個漂亮姑娘回家嗎?男人嘛,這不很正常?”
保安回頭看向時英,對上時英略驚訝的眼神,他聳了聳肩,“這正常嗎?”
“是瑜小姐嗎?”時英不答反問。
“是。”
時英收回驚訝,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那挺正常。”
“……”
……
安之一直急著去領證,可時懷瑾一點也不急。
他一上車就給了她一個口罩,先把她帶去商場買了套衣服,買了鞋,而後又帶她去吃了東西,然後又重新帶她上了車。
正是上班時間,路上的車很多,他們的車被夾在車流中間走走停停。
氣溫漸漸上升,天氣燥熱,人心也很浮躁,司機抬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嗯著喇叭。
“滴滴滴滴”的聲音響了一路,安之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車流也急,又擔心時懷瑾又帶她去買別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這次是去民政局嗎?”
她的急切一路上顯而易見,讓時懷瑾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快要煮熟的鴨子。
“這麽急?”
安之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咬了咬唇,小聲道,“我不急,就是怕你會後悔。”
司機大叔一下沒忍住,噗簌笑出了聲,他輕咳了一聲,朝鏡子裏看了一眼,調侃道,“夫人,現在還早,民政局還沒開門。”
安之:“……”
她低下了頭,熱意一陣一陣往上躥,她能感覺到自己一定是臉紅了,但好在被口罩遮住了,沒人知道。
時懷瑾偏頭看了眼安之,眼中不自覺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笑意。
堵車堵了近一個多小時,車終於抵達了民政局門口。
安之轉身準備下車,門卻被時懷瑾用力壓下。
“想清楚了嗎?”時懷瑾突然出聲問她,語氣十分認真,“你現在還有機會後悔。”
安之堅定地點頭,“嗯,想清楚了。”
她等了十幾年,幾千幾萬個日日夜夜裏,沒那一刻如現在這般清楚。
“嗯,先等一下,協議快擬好了,你看看有什麽地方要改的,簽好字我們再去領證。”
“不能辦完再簽嗎?”安之仰著頭,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時懷瑾:“……有些事你需要先了解。”
“該了解的我已經都了解的。”
時懷瑾:“……”
她身體軟是真的軟,渾身似無骨,強也是真的強,很難拗。
“那就下車吧。”
……
排隊排了快兩個小時,安之終於站在了台前,簽字的時候她的手都是抖的,隻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姓,名字一直沒寫下去。
“時懷瑾”三個字的筆畫比“瑜安之”三個字多,時懷瑾已經習慣了簽字,感覺和平時在合同上簽字並沒有什麽區別,簽字的速度比安之快得多。
簽完之後,他才察覺這不是普通的合同。
這是有關於兩個人、兩個人生的合同。
一紙婚約,將兩人牢牢綁在一起,自此之後,利益相關,福禍與共。
也難怪之前安之再怎麽肯定,現在也開始猶豫不決。
“沒想好可以……”
他話未落音,安之唰唰兩下把字簽好了,而後遞給他。
她沒好意思說,她不是沒想好,她是太激動了。
……
辦、證的速度比排隊快得多,很快,證就到手了。
拿著還熱乎乎的證,安之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如此輕易的把婚姻交出去,時懷瑾始終不懂她是怎麽想了,他睹了安之一眼,啟唇剛想問,一直放在口袋裏安安靜靜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時懷瑾拿出手機,剛接通,關靳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時總,協議弄好了,現在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您和瑜……您和夫人現在在哪,我馬上送過去。”
他的聲音很急切,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咚咚咚”下樓梯的聲音。
時懷瑾偏頭看了一眼還在欣賞結婚證的安之一眼,淡聲道:“不急,先去公司附近定個餐,在公司等。”
關靳:“……”
下樓梯的聲音停了。
時懷瑾掛了電話,轉頭問安之,“待會兒有時間嗎?”
安之點點頭,“有。”
“那就和我先去公司。”
安之收好結婚證,笑著繼續點頭,“好。”
再上車,安之渾身的氣場就變了,渾身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帶著口罩懶懶地趴在窗戶上,認真地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外的廣告牆。
一點也沒意識到從此之後她就是一個有夫之婦,所有利益都和時懷瑾綁在了一起,一舉一動都在一定程度上受了限製。
她想要的自由,很可能隻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一個牢籠。
時懷瑾安靜地坐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退婚變成了結婚,這場婚姻來的突然且迅速,所謂的人生大事在他這兒,並沒有什麽特殊。
民政局離公司並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時懷瑾先下了車,安之跟在他身後,仰著頭好奇著眼前的大樓。
時錦記大樓很高,安之視線從上往下看,餘光掃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臉色的輕鬆自在瞬間消失了,腳步一頓,下意識抓住了時懷瑾的衣擺。
感受到了身後微小的阻力,時懷瑾回頭看向她,“怎麽了?”
安之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進去了,我想去旁邊的商場買點東西。”
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感覺到安之的緊繃,時懷瑾皺了下眉,轉頭看了一眼,視線在公司門口樹下的人影身上多留了一秒,心中嗤笑了一聲。
楚知意還真是不死心,居然會來公司樓下等他。
時懷瑾收回視線,繼續看向安之:
“不想見她?”
安之點了點頭。
時懷瑾也沒多問,把手機遞給她,又從口袋裏掏出皮夾打開,抽出一張卡給她,“去吧,沒密碼,有事打電話。”
安之並不是很想接,可略一思索,不接才是給他找麻煩,於是她還是伸手接了過去,低聲道謝:
”謝謝,我以後還你。”
看著她頭頂的白色發穴,時懷瑾突然想起她之前在門口時說的話:
“我之前來瑾瑜公館吃東西都沒有給錢,我沒錢,隻能把自己賠給你,你要嗎?”
他別開眼,抵唇輕咳了一聲,“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不需要分這麽清。”
“妻子”兩個字曾經那麽遠,出口的瞬間,時懷瑾覺得有一絲別扭。
安之愣了一下,看著時懷瑾沒說話。
陌生的身份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不適應,時懷瑾沒再說什麽,轉身緩緩向大樓走去。
安之又往那邊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角,把口罩又往下拉了一點,轉身去了對麵的商城。
正午時分,日頭高懸,溫度很高,安之沒打傘,帶著口罩在太陽底下才走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喘不上來氣。
抹了下額頭的汗,抬眸,商城就在眼睛,她加快了腳步。
突然一陣風迎麵而來。
“嗚呼~”
安之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男生的笑聲,而後一隻手突然伸到眼底,在安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了她口罩的一角。
安之被嚇了一跳,憑身體優秀的柔韌度往後一仰,想躲開那隻手,但口罩已經被勾開,她條件反射性地迅速轉了一個圈,裙擺飛舞,長發飄揚開。
一陣發香席來,輕易蓋住了旁邊綠植的花香。
手背觸及一片柔軟,看著反應過於敏捷的女人,滑板上舉著自拍杆的大男孩看著指尖掛著的黑色口罩愣了一下。
抬頭看了眼彈幕,他腳下一個急刹,帥氣的在安之麵前停了下來,還自以為很帥氣地甩了下頭發。
他抬手拍了拍女人,笑嘻嘻地打招呼,“美女……”
……
時懷瑾即將到公司門口的時候,關靳剛好滿頭大汗地從公司大門跑了出來,還沒跑出大門就被楚知意攔下了。
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關靳為協議的事忙了一上午,前台的電話他一個沒接,也根本沒想到楚知意會在這兒出現。
“楚女士,您有什麽事嗎?”關靳客客氣氣地問道。
“你們時總呢?”
關靳看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男人有瞬間的迷惑。
時總不就在她身後嗎?
關靳伸了伸脖子,剛想和時懷瑾打招呼,可他的時總突然抬頭看了看天,又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比了個手勢,突然轉身走了。
走了,走了。
就這麽走了……
關靳會意,剛剛張開的嘴又合上了,對楚知意微微一笑,“對不起,我們時總出差了。”
楚知意皺眉,“他什麽時候回?”
關靳故作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
楚知意:“……你帶我去你們時總的辦公室,我進去等。”
關靳繼續標準微笑,對楚知意彎腰致歉,“對不起,我沒這個權利。”
“而且楚女士,見我們時總,需要預約。”
他說得一板一眼,十分的不近人情。
這麽熱的天,楚知意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我相信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和時懷瑾的關係了,你如此怠慢我就不怕時懷瑾生氣?”
關靳縮了縮肩膀,頭更低了,“我更怕不遵守公司規章製度被時總炒魷魚。”
楚知意:“……”
“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當時總的助理挺考驗人的,姿態要高,偏偏在行為上又要低微謙虛。
說完,關靳趕緊跑了,偷偷上了路邊的一輛車。
他們出差了的時總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後座上吹著空調,見他進來抬眸慢條斯理地看了他一眼。
關靳忍不住好奇,問道,“時總,您剛剛為什麽突然走了。”
時懷瑾轉頭看了看外麵的天,緩緩啟唇,“太陽太大。”
關靳:“……”
時懷瑾不再管關靳,從另一邊下了車,往旁邊的商城走去。
關靳見狀也下了車,跟在時懷瑾身後,他回頭看了一眼,楚女士還站在樹下。
再回過頭,時懷瑾離他已經很遠了,他連忙追了上去:
“時總,您是要給夫人買新婚禮物嗎?這種事您交給我就好了,玫瑰花,鑽戒,項鏈……包您滿意……”
走在前麵的時懷瑾突然停下了腳步,關靳掰著手指碎碎念,差點一頭砸上去,還好及時刹住了車,“時總?”
下一秒,他就看到時懷瑾臉色一變,轉了個彎,往另一個地方大步走去。
一邊走一邊脫外套,這架勢看著像是要去打架。
……
滑板男抓住了了安之的肩膀,剛想說什麽,就感覺有一道淩厲的視線留在自己身上。
他抬頭一看,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男人麵無表情,目光冰冷,氣勢淩人。
滑板男不自覺顫了一下,慫了,還搭在女人肩上的手也被甩開。
安之完全還處於狀況之外,捂住臉正想轉身搶回自己口罩的時候,眼前突然黑了。
頭上被蓋了一件西裝外套,外套很大,遮住了一大片視線,安之要低下頭才能看到一點點。
下一秒,有人拉了下她的手,將她往後一拽,熟悉的香水味鑽進鼻腔。
好像是,時懷瑾身上的味道。
“別動。”
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異常好聽。
安之指尖一顫,垂眸看著眼底的腿,下意識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收緊手指,點點頭低聲應道:“好。”
在被外套隔出的一點點昏暗的小小空間裏,剛剛的緊張沒來由的消失不見,隻剩下穩穩的安心。
時懷瑾護著安之,轉過身,擰著眉頭,冷冰冰地看向滑板男,朝他伸出手,啟唇吐了兩個字:
“拿來。”
滑板男孩迅速反應過來,連忙將手中的口罩遞向前,連忙腆笑著道歉,“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時懷瑾沒接,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打斷他的話,“手機。”
滑板男孩看著手上的黑色口罩,“……”
畢竟是自己不對,他不情不願地交出了手機,連帶自拍杆一起。
時懷瑾接過,低頭看了一眼,想打開相冊刪照片,卻發現屏幕上正是自己的臉。
上方一排排飛機排著隊,下角一排排彈幕跳了出來,速度快到讓人應接不暇:
“xswl,板哥這一頓瞎幾撥操作六六六啊~”
“草,這哥們好帥,哥哥,你號多少,我去給你刷火箭、飛機、坦克、潛水艇啊!”
“我不要看男的,剛剛的口罩小姐姐呢?板哥你快讓她出來。”
“哈哈哈哈,這是劇本還是正踢到鐵板了,想撩人家女朋友被正主抓個正著?”
“讓你浪,這下玩脫了吧,默默為主播點蠟。”
……
時懷瑾手指一僵,再次抬頭看向滑板男,眼中夾著利箭,“你在直播?”
“哥,你也沒問我啊……”滑板男臉色一跨,抱著滑板往後退了一小步,而後覷著時懷瑾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哥們,我看你也是個直播的好苗子,要不,咱互粉一下,你號多少?”
時懷瑾:“……”
躲悶熱外套不能動的安之非但一點不擔心,還被著無厘頭的話逗得憋不住地想笑。
時懷瑾沒搭話,將手機扔了回去,虛虛攬著還蒙在外套底下的安之的肩,轉身就走。
慢了一拍的關靳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時總?”
“你留下,處理好。”時懷瑾冷聲道,頭也不回地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滑板男舉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直播間裏的人越來越多,人數直線上升,彈幕也越刷越歡:
“我敲,是眼花了嗎?千萬豪車?這絕壁是大佬,板哥,你攤上大事了。”
“年度直播翻車錦集+1”
“完了,不是劇本,容我大膽盲猜一下,主播,你號要沒了。”
……
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就在滑板男想追上去搶救一下 自己的時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您好,請跟我走一趟。”
滑板男:“……能讓我最後再說一句話嗎?”
關靳攤了下手,“請。”
“謝謝。”道完謝,滑板男連忙舉起手機,甩著口罩抱著滑板大聲喊道:
“老鐵們,這可是你們說想看剛剛的美女漂不漂亮我才搶人家口罩的。”
“看在我用職業生涯為我們搞事的份上,最後一波火箭刷起來,飛機飛起來,潛艇開起來!”
“放肆點,不要停,GO!GO!GO!”
“……”
關靳像看到了什麽很奇怪的東西,擰著眉頭,一臉的匪夷所思。
……
作者有話要說:小時候聽到的話真的會影響一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經曆。
我暈車就吐,我外公就跟我說暈車吐會把腸子和胃都吐出來,我腦子裏就有畫麵了,從此之後,無論是在什麽情況下,憋死都不敢吐,一直到現在都是,不怕了,但是想吐也吐不出來,心理反應已經轉變成了生、理反應。
我外公還說把吃的倒廁所會遭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