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戶口簿
關靳將楚知意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說完,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心驚膽顫。
他家時總和安之小姐的關係撲朔迷離,他實在是不敢問。
現在,他更是不敢吱聲。
“時總,見嗎?”
時懷瑾揉了揉嗬嗬的大腦袋,支著下巴輕笑了一聲
暗示想退婚的是她,企圖用輿論逼他退婚的人是她,現在又說是他未來丈母娘想沾他便宜。
好處怎麽能都讓她一個人沾呢?
“告訴她,我出差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他不介意把主動權交給瑜安之,因為瑜安之是婚約的當事人。
訂婚時她才剛出生,連話都不會說,更別提反對,他也還小,不懂事,所以這樁婚事,並沒有經過他們兩個當事人的同意。
而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了選擇的自由,同意或拒絕都能商量。
但他不願意把主動勸交給楚知意,這是屬於他和瑜安之的選擇題,筆就應該握在自己的手裏。
扔開手機,時懷瑾看了眼陽台上的花,夜色掩於簾後,簾前的花失了生機,水信玄餅也失去了最佳的製作時機。
……
南桑將安之送到家門口,有點擔心,想和她一起下車,卻被安之拒絕了。
“你回去吧。”
安之淡聲道,表情極其冷靜。
可是南桑能感覺到安之的內心並不像她麵上看上的這般平靜,但她知道自己拗不過,隻能妥協,搖下車窗,目送安之往別墅裏走。
天有不測風雲,白天還豔陽高照,日落時分突然刮起了大風。
天邊極亮,這一片天地卻昏昏沉沉的,預示著這個夏季的第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風撩動了安之背後的長發,裙子也被揚起,看著那抹在風中格外蕭瑟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南桑收回了視線。
從包裏拿出被牛皮袋裝好的文件,南桑低著頭紅了眼眶。
她陪了安之近六年,也在楚知意眼皮子底下和安之小心翼翼地暗渡陳倉了六點,多年的革、命友誼讓她早就把安之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而現在,這條革、命道路追究還是到了盡頭。
從沒懷疑過她的楚知意今天突然給了她這份文件,跟她說如果她主動離職的話就不追究她的違約金。
很突然的,她被迫辭職了。
從今以後,她不用再擔心安之了。
楚知意的一紙文件讓她下定了離開的決心,從此以後,她終於可以一心一意發展自己的事業。
可想著想著,南桑就哭了。
司機大叔往後看了一眼,猶豫著提醒道,“小南,走嗎?”
“走。”
南桑堅定地點點頭,回頭再看了眼安之消失的方向,眼淚越抹越多。
她今天才知道安之的未婚夫在安之的心中有多重要,重要到能鼓起勇氣和楚女士抗爭。
那就祝她,抗爭成功,和未婚夫百年好合。
……
安之直接上了三樓書房,連門都沒敲,直接用力推開了。
“嘭”
門狠狠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楚知意正坐在電腦前看熱點數據,聽到聲音,她抬頭看了安之一眼,隻一眼,又收回了視線,目光極淡,聲音也極淡。
“你回來了。”
她甚至還笑了一下,而後繼續握著鼠標哢噠哢噠,繼續自己的事。
反應和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安之大步跨到辦公桌前,拿出手機,點進微博頁麵扔到楚知意眼前,直奔主題,“你憑什麽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這樣做?”
楚知意擰了下眉,終於將手從鼠標上移開,雙手交疊在辦公桌上,抬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安之,“你現在連媽媽都不叫了是嗎?”
安之抿著嘴巴,垂眸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沒說話。
“嗬~”楚知意輕笑了一聲,手指在鍵盤上點了幾下,而後轉過電腦,讓屏幕對著安之。
電腦屏裏麵播放的是一段視頻,夜間攝像模式,地點正式她臥室的衣帽間,被拍對象正是她。
看著視頻裏麵的自己搬開層層阻礙搬出箱子,又從箱子裏拿出玉墜和日記本,安之目光一滯,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著拳頭,用力到連指甲都陷入肉裏,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安之渾身緊繃地顫抖著,眼睛通紅地盯著楚知意,緊咬著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
“你監視我!”
楚知意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重新將電腦掰了回去,“不然我怎麽會知道我的女兒原來這麽討厭我,這麽想離開我,背著我還做了這麽多事,還每件都記下來了呢?”
“又怎麽會知道南桑拿了我的錢,可卻處處違背我,幫你做了那麽多荒唐的事呢?”
濃濃的疲憊湧上心頭,失望到了極致,安之用力閉了閉眼,突然笑了,“我不是討厭你。”
楚知意微笑,“那就好,母女間嫡親的血緣關係哪有什麽深仇大恨……”
“你誤會了。”安之緊盯著楚知意的眼睛打斷了她的話,一字一頓道,“我是恨你。”
楚知意對她做的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也原諒不了。
她之所以不敢逃不敢離開,將希望寄托在一個甚至連名字都都不知道的未婚夫身上,除了因為楚知意的自己的母親,除了她在舞蹈方麵需要依仗楚知意之外,最重要的,是因為那些陰影。
楚知意對舞蹈的執著幾近病態,連帶著對她,也是病態的強勢。
從小就給她找各種名師,讓她學習各種舞蹈,不管那些名師的品行如何,也不管她願不願意。
隻要她的動作有失誤,楚知意就會把她關在訓練室裏反複練習,不把動作做到極致就不準出來。
小時候,楚知意甚至會把她和老師兩個人一起關在訓練室裏,當然,老師們都很樂意,因為很得到一大筆報酬。
就算是男老師,楚知意也會這麽做,從此給她留下了一輩子的陰影。
可楚知意不覺得自己錯,反而以此來恐嚇當初年紀還小的她。
她的自卑自棄自厭,都是楚知意給的……
楚知意一頓,從椅子上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安之身邊,逼視她,“我是你媽。”
安之笑了一聲,不躲不閃地和楚知意對視,“縱容別人猥、褻自己六歲的親生女兒,並用實施猥、褻的老師恐嚇自己的女兒的人不配當媽。”
爺爺曾經追問過她當年那些讓她很不舒服的行為是什麽,年幼的她說不清楚,也不懂為什麽爺爺會那麽生氣,再之後,何長青就離職了。
後來,每當她不聽話的時候,楚知意就會搬出何長青的名字。
稍大一點,懂得多了,安之才知道,那些讓她不舒服的就是猥、褻。
可最殘忍的,就是明白的那一瞬間,依稀的記憶浮現,每一秒都讓她痛苦不堪,而楚知意作為她的母親,卻總她耳邊反複提起那個人。
楚知意成功了,她的威脅和恐嚇讓她每次想反抗逃離的時候腦中就會出現何長青那讓人發顫的笑臉。
“啪”
楚知意的手高高地揚起,落在安之的臉上,力度很大。
安之被甩到一邊,撐著桌子才沒有摔倒。
楚知意握著自己顫抖的手,對安之大聲吼:“我說過了,那是正常的,跳舞很多動作都是要親密的身體接觸,這隻是你不想練雙人舞的理由。”
安之捂著臉,回頭看這楚知意,“你有沒有想過,我不跳了你能怎麽辦?”
沒料到安之會說出這樣的話,楚知意愣了一下,“瑜安之,你拿跳舞威脅我?”
安之點頭,“是。”
“很好,”楚知意咬牙切齒道,“你要是非要結婚也不是不行,但隻能和同行,我看你宋師兄就很好,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同意你和時懷瑾的婚事……”
“你說什麽?”安之有點耳鳴,但”時懷瑾“三個字依舊鑽進了她的耳朵裏,無比清晰。
她撐著桌子站好,放下了捂在臉上的手,震驚地看著楚知意,剛剛還能平靜地威脅楚知意的她,此時的聲音卻微微發起了顫,“你剛剛說了時懷瑾的名字是不是?”
楚知意這才發現自己在盛怒之下說漏了嘴,但現在是已經不重要了。
塵埃落定,所謂的真相更能讓安之死心。
“是,是時懷瑾,你心心念念的、拚命護著的的未婚夫就是時懷瑾,但是他不想認你,你看,我讓你們見了這麽多次,你還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嗎?”
安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整個人都呆愣愣的,腦子裏全是時懷瑾的臉。
楚知意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安之的肩膀,打起了溫情牌:
“安安,媽媽給過你機會了,結果你也看到了,上周末你還把腳給傷了,我給你的腿買保險不是來給你傷害的。”
“你就聽媽媽的話,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是媽媽見過的最有天賦的芭蕾舞者,別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斷了自己的路……”
安之用力搖頭,在楚知意把手伸過來要抱她的時候,她用力推開楚知意,轉身跑出了書房,踉踉蹌蹌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衝進衣帽間,埋頭一頓翻找,卻什麽也沒找到。
訂婚信物沒了,日記本也全沒了,她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一夕之間,全沒了。
楚知意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大聲朝臥室裏喊,“安安,你好好休息,媽媽會處理好的,過幾天就什麽事都沒了。”
“助理我也給你換了,什麽都是新的。”
安之跪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的,沒聽太清,心很空很空。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瞬間崩潰,安之紅著眼睛,抱著頭痛苦地尖叫出聲。
爺爺說等小王子長大了就會來娶她,會保護她,把她不喜歡的人都趕跑,就像十幾年前趕跑何長青一樣。
她聽爺爺的話藏了那枚玉墜這麽多年,等的就是玉墜裏的小王子長大變成白馬王子,然後找到她,娶她,將她帶離楚知意的身邊。
可現在,她的未婚夫不會再來了,她一生都隻能當一個傀儡,呆在楚知意的身邊,聽楚知意的話。
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更沒有自由。
安之想她應該要怪時懷瑾的,但是卻沒有立場。
一個連自己未婚夫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未婚妻,一個在網上被傳不會結婚,說結婚會拖累自己的舞蹈事業的未婚妻,有什麽資格怪自己的未婚夫不認自己?
……
什麽時候昏倒的安之自己也不知道,再次醒來已經是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安之緩緩睜開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光線昏暗,也不知道幾點了。
哭了太久,動一下眼皮都疼。
安之從舞鞋堆裏爬了起來,出了衣帽間。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直直地砸在窗戶上,發出砰砰砰的巨大聲音,聽著讓人害怕。
眼睛腫痛的厲害,又酸又澀,安之抬手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她看了眼牆上的鍾,慌慌張張地打開臥室門,跑了出去。
燈全是關著的,窗簾緊閉,一片漆黑,別墅裏一個人也沒有。
安之又赤著腳跑去了書房,開始一頓翻,什麽都沒翻到,沒有日記本,也沒有玉墜。
東西很可能已經被楚知意拿走了,如果楚知意以她的名義把信物還回去,她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沒有手機,網絡也端了,安之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然後又不死心地重新搜了一遍。
突然,書架最上方的一抹紅色吸引了她的視線,安之手下的動作停下了,死死地盯著那抹紅,而後咬了咬牙,站上椅子把它拿了下來。
“戶口簿”三個大字闖入眼簾,連帶著,瘋狂的想法也闖進的她的腦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