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6:一更(晉江獨發)
《世子寵妻錄(重生)》/嫵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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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天暮的稍晚。
夕日墜落後,天際也是淺淡澄淨的月白色。
林紈和顧粲站在曲橋上,晚風拂過菡萏池, 靜水泛起了陣陣漣漪。
顧粲聽清了“鸞”這個字。
林紈小聲抽噎著,哭得一哽一哽的。
他雙手有些發顫, 卻握住了林紈的雙腕,讓她覆麵掩泣的雙手置於腰際。他不是沒見過林紈哭,但今夜的哭態,卻像是經受了十足十的屈辱。
顧粲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林紈前世在他這處受的委屈, 他欲要用一生來彌補。
旁人讓她受的委屈,他都要讓那些人償還回來。
顧粲的語氣不易察覺的重了幾分:“是上官鸞嗎?她怎麽你了?”
林紈的喉頭還是有些艱澀:“她…她……”
顧粲讓她慢些講,不必急。
看來林紈確實與上官鸞有過節。
所以前世, 上官鸞煽動了暴民, 取了林紈的性命。
想起林紈前世的死狀,顧粲握著她雙腕的力氣重了幾分。
他的指骨隱痛,林紈的腕部也被攥痛。
她喚了疼,讓顧粲鬆開她。
林紈被他鬆開後,邊揉著自己的手腕, 邊將那時的慘痛回憶傾訴出口:“她不讓我見皇上,攔住了我。我跪在雪裏求她, 求她讓我去見皇上。”
顧粲聽到跪在雪裏這四個字時,雙目已然變得猩紅,他沉聲複問:“然後呢?她對你說什麽?又對你做了些什麽?”
他的聲音如嵌冰芒。
夜風輕拂於麵時,林紈的神色也變得清冷凝重了幾分。
不再似適才那般, 又哭又笑。
顧粲心中一窒。
他怕林紈這時已然恢複了神誌。
林紈扶住了曲橋的白玉石橋欄。
她閉上了雙目,似是在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半晌,她睜開了雙目, 望著傍晚泛著幽香的菡萏,平靜地開口:“她的錦履髒了,被雪水弄髒了。上官鸞說,隻要我把她的鞋舔幹淨,就讓我去見皇上。”
池中遊魚躍出水麵。
複又“撲通——”一聲,沉入了池中。
顧粲的心也如墜入了無底深淵。
自責、悲痛、多種的情緒交織在一處。
更多的是怒火。
滔滔不絕的怒火。
上官鸞她怎麽能?
她怎麽能這樣對待他的紈紈。
她竟敢使出這等折磨人的齷齪法子,去作踐林紈。
有那麽一瞬,顧粲甚至想豁出一切。
他想現在就要了上官鸞那惡毒女人的性命。
他是廷尉,知道無數種折磨人的惡毒刑罰。
黥刑、劓刑、淩遲……
所有的極刑,他都想讓上官鸞嚐一遍。
顧粲知道林紈膽子小,不敢聽這些惡毒的刑罰,所以他不會同她講這些。他努力地平複著情緒,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林紈沒與任何人講過上官鸞的事。
既是有人肯聽她講這些,因著醉意,她便想將心中壓抑許久的往事都傾吐出來。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把她的錦履舔幹淨後,她說我下賤,為了一個男子作賤自己。她罵我可以,我可以忍,我確實也是為了那個男人犯賤過無數回!”
林紈的情緒漸漸激動,最後一句話的咬音也是極重。
她轉過身,看向了顧粲。
僅是一瞬,她的慍容又變成了惹人心疼的泣容:“但她辱我祖父,說我祖父是逆賊,我忍不了,頂撞了她……”
林紈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顧粲的指尖有些發顫。
隻聽見她又道:“上官鸞用她那隻華貴的錦履,抵在了我的喉嚨處,她使著力氣,還要踢我,幸而皇上身邊的趙忠攔住了她。”
林紈再度淚流滿麵時,顧粲已然將她擁在了懷中。
夜色漸濃。
顧粲將她滿護著,眸色不清不明,隻低聲安撫她:“紈紈沒有犯賤,都是那個人不好,是他沒有護好你,是他沒有好好待你。”
林紈將眼淚蹭到了他的衣襟上,聲音是萬分的無助:“可是若我不這樣做,就沒人能救他了,我隻想讓他活著。”
前世的他,屬實不值得她這般付出。
顧粲又問:“你為何要救那個男人?不如就讓他死在獄裏。他那樣的人,就算被放出來了,也是廢人一個。”
“他就是個無用的廢人,不值得你這般對待他。”
顧粲的聲音透著狠決,愈發冰寒迫人:“你記住,有我在,沒人敢再辱你欺你。你受的委屈,我定要讓那人加倍還回來。上官鸞就算是死上數百回,也難解我心頭之恨。在她嚐盡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後,我定要親手索了她的命。“
“不。”
林紈突然推開了顧粲,她猛地搖了搖頭首。
顧粲以為是林紈的心腸又軟了,聽不得他要索人性命。
他不欲再與她多言,這種陰毒狠辣的事,本該就因由他一人擔著。
林紈隻需活在他的庇護中,安穩順遂的過完一生便好。
林紈斂飭了番自己的衣袖,神情倏地變得冷漠了幾分:“不隻要她一個人死。”
顧粲聽到一貫嬌柔的小女人說出這種話,不免又是一怔。
前世的經曆錘煉著她的心智,回憶起前世家破人亡的痛苦,她不願再重蹈覆轍,“我父親征戰沙場無數,殺得人數都數不過來。我祖父更是,那時各州混亂,餓殍遍野,我祖父為了活下來,甚至吃過人肉。若不是他們拚上了性命,也就沒有林家今日的煊赫地位,我也絕不會得到朝廷的封賞,當不成翁主。若我是我父親的長子,身體不這般弱的話,我定不會像我二叔一樣,我也會自小習武,現下說不定已經打了幾場仗,殺了無數的人了。”
林紈說著,舉起了雙手,將掌心置於上。
她看著自己的掌心,仿佛其上已經沾滿了血跡。
她繼續對顧粲講著:“我祖父和父親對鄴朝來說是功臣,但對於其餘各州的諸侯和百姓,卻是奪命的煞星。在我眼中,我祖父和父親是好人,但在那些無故被牽連的百姓眼中,我祖父和父親就是惡人。”
顧粲靜默著聽著林紈的醉話。
酒後吐真言,她那樣柔弱的人,竟是將這般血腥又殘忍的現實銘記於心。
前世她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我是父親的女兒,是祖父的孫女,我是林家人,身上流著林家的血。不管如何,這是我的使命。上官瑜害得我祖父鬱鬱寡歡死不瞑目,又害得我舅父謝禎被流放,若我能阻止,我必然要阻止。若能給我機會,讓我將上官瑜的人頭割下來,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就去割。”
林紈說的上官瑜,便是當朝皇帝的名諱。
顧粲看著林紈往他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她拽住了他的衣袖,仰視著他,柔柔的聲音卻彷若透著一股子狠勁:“你知道齊均嗎?他原是我祖父最信任的部下,但他卻背叛了我祖父。你那次同皇上一同去豫州,定是看見了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子燁,我告訴你,那不是意外,他是我害的。我以前連隻蟲子都不敢捏死,現下竟然敢害人了。”
林紈又想起將救命恩人扣為人質,又想起讓柳芊芊同陳氏在府中爭鬥,是謂寵妾滅妻。她苦笑了一聲:“我也同上官鸞一樣,是個惡毒的女人,我不是什麽良善的人。你說你喜歡我,無非就是覺得我性子軟,是個溫柔良善的閨秀,其實我不是的,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怕有一天你知道我是那樣的女人,會厭棄我。”
林紈說這話時,用手捂住了心口。
她將自己的內心剝開,借著酒勁,把所有的話都與顧粲傾訴出口。
眼前的女子硬要自己說自己惡毒。
顧粲失笑,神色也和緩了許多,他將她再度橫抱了起來,往寢房內走,“你是什麽樣的人,為夫最是清楚。不管你是良善也好,惡毒也罷,我顧粲喜歡的,永遠都是你林紈一個人。”
林紈喜歡聽他說,他喜歡她。
她將因醉而緋紅的小臉埋在了他的懷中,小聲地說:“我也隻會喜歡你一個人,不可能會喜歡上別人的。”
顧粲也不知,她說的到底是前世的他,還是今世的他。
不管林紈說的人到底是哪個他,這輩子,他都不會再讓懷中的這個女人離開他。
夏蟲啁啾,不絕於耳。
紅木鳳頭燈台裏的燭火微綽,窗牖也是被微涼的夜風吹拂得不時開闔。
顧粲將林紈放到四柱床上後,想讓她早些睡下。林紈卻說什麽都不肯闔目,嚷著要給他生孩子。
他無奈,隻得用手摸著她溫熱的小臉,輕聲問她:“紈紈知道生孩子之前要做些什麽嗎?”
林紈摟住了他的胳膊,將臉頰貼在了上麵,乖巧地點了點頭:“知道,要行周公之禮。”
顧粲聽著她天真的話,呼吸不易察覺地重了幾分,他耐著心性又問:“那紈紈想同為夫行此禮嗎?”
林紈遲疑了一下,還是又點了點頭,她向顧粲提著條件:“你這回要讓我看見你,別拽我的頭發,我就跟你行。”
*
次日清晨。
顧粲醒轉,想要起身喚丫鬟備水。
林紈卻如小貓般,依偎在了他的懷中。雖說她並未言語,卻用螓首蹭著他的下巴,說什麽也不肯讓他走。
她昨夜因醉,種種的反應竟是與她在安瀾園時一樣。
事態多少有些失控。
林紈白皙的頸|脖處已經遍染了朱紅暗紫。
其餘之處更甚。
那顏色深淺不一,看著惹人心驚。
顧粲抑著不明的情緒,從床邊的梨木矮案上拿出了一玉盒,掀開蓋子後,裏麵有些化淤的透明膏脂。
他剛想為她塗藥治傷,林紈卻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氣,她因著殘醉未消,或多或少有些頭痛。
掙紮了半晌後,林紈還是蹙著眉,決意不再貪睡。
清醒過來後,林紈回憶著昨夜的種種,還是有些害羞。
又瞧見顧粲的目光一大早便是如此的灼人,便將衾被蓋在了腦袋上,將自己悶在了衾被中,訥訥開口道:“你怎麽一大早就這樣啊?”
顧粲聽著她溫軟卻帶著責備的話兒,唇角微勾,問她:“為夫怎麽了?”
林紈羞於將話再說出口。
她繼續將自己悶在被子裏。
好在顧粲身上穿著衣物,不然那可真是麻煩了。
顧粲將膏脂又放回了矮案上,複又問她:“嗯?怎麽不回為夫的話?”
林紈探出了半個頭,露出了一雙盈水的美目:“就…就那樣啊……”
這話剛一講完,林紈又用衾被將自己的眼睛蓋住了。
顧粲起身後,隔著被子,附在林紈的耳側,低沉的嗓音略帶著戲謔:“男人清晨都會這樣,更何況,紈紈你還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