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歸來
沈殊微突然稍大聲的喊了一聲綠莠,旁邊的綠莠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過頭來對上他平靜的眸子,才知道真的是沈殊微在說話。
她放下手裏正在剝著的豆子,小臉激動的問,“公子你終於肯說話啦!!怎麽啦怎麽啦?”
她的語速過快其實並沒有看清楚綠莠在說些什麽,不過能猜到,沈殊微嘴角輕挑了一下,將目光落在顧珩身上,開口道,“把她送回家吧。”
綠莠一頭霧水,但是顧珩卻立馬就明白沈殊微說的是什麽,他點點頭,朝顧珩道,“好,我馬上派人送她回去,放心,該給的不會少。”
綠莠聞言知道這事跟自己有關,不然沈殊微也不會特地叫她,她疑惑的問,“回去?我嗎?回哪去?”
顧珩點頭,眉目溫和的朝她道,“我會派人將你送回家,你照顧小師叔這幾個月的報酬也會一並給你。”他突然笑了一下,繼續道,“我和小師叔要回清巒峰了。”
綠莠愣住了,說不上是舍不得回去,但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得勁,或許是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回不了家的心裏,乍然一聽馬上就可以回去了,其實還是有一點不可置信,從一開始每日每夜心驚膽顫想回去,到現在已經漸漸適應在這個小院的生活,雖然說魔界很可怕,但是她真的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不過能回去還是開心的,畢竟與家人分離那麽長時間。
她收斂好情緒,極為開心的笑出聲,“好哇,我可想家了,好久沒見到爹娘可想死他們了。”
沈殊微被她的情緒感染,也極為淺淡的笑了一下。
綠莠說著說著突然垮下臉,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殊微,欠身行了一禮,“往後綠莠不能照顧公子左右,望公子此生再無傷痛,得償心中所願。”
然後抹著眼角,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小院,年輕的姑娘烏黑亮麗的發絲隨風飄動,淺綠色的裙擺在空中滑下一道弧度,然後漸漸走出視線。
漫長的人生就是不斷的遇見再分離,雖不會有多難過,但每次別離總會在心中刻下一道印記,引起淡淡的傷感。
此次分別,往後隻怕不會再遇見,善良的姑娘一定要得一心相印之人相伴左右才好啊,不需要大富大貴,也不需要多好的容貌,隻盼此生能知你冷暖。
顧珩說著現在就回清巒峰,卻是消失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才趕回來,看著剛蘇醒的沈殊微溫聲道,“我們回去。”
他們回清巒峰的時候並沒有走宗門,而是禦飛舟直接落在了清巒峰上。
顧珩的那把天琅劍,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他們到清巒峰的時候,整個仙淩宗顯得特別安靜,就像是沒有人能發現有人突然闖進來一樣。
沈殊微垂眸站在刻有清巒殿三個字的門下,他該想到顧珩不會什麽準備都不做就直接回到修仙者的地界,他回到清巒峰宋喻之和君遙不會不知道,隻怕這整座清巒峰已經被包圍的嚴嚴實實,他們想來也來不了。
他按下複雜的思緒,伸手推開緊閉的這扇門,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前殿,雖然許久未打開過門窗,但因為有陣法加持,屋內空氣還是很清醒,並且沒有一絲灰塵。
走過前殿便是連著木色回廊的一座小巧的拱橋,走上拱橋便能看到回廊下整個蓮花池的全貌。
山上的氣溫比山下要顯得微涼些,所以池中的蓮花有些已經完全綻放,有些卻是含苞待放的模樣,嬌豔欲滴的花朵兒給這個清幽的環境添上幾分溫暖的色彩。
沈殊微佇立在回廊上,手上是木質回廊欄杆上雕刻的紋理的觸感,看著一滴水珠在碧綠的荷葉上來回遊蕩,卻始終沒有滴落下去,心中浮現處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走的時候是兩個人一起,那時候荷葉凋落顯得有些打蔫,再次歸來的時候,他將那個人帶回來,卻已經到了荷花綻放的季節,碧綠的荷葉生機勃勃。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將那人帶了回來,平靜無波的心中蕩起一圈漣漪,攪的他心下難安。
拇指指腹輕輕順著欄杆上的雕刻紋路劃過,凹凸不平的觸感清楚的印在指腹上,他的視線從滿池鮮嫩的蓮花上移開,目光上移看了一眼遠處綠色的山峰,末了手指從欄杆上拿了下來垂在身側,繼續順著回廊往裏走。
顧珩一直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抿著唇不說話,卻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
這是他與沈殊微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他這一世重新開始的地方,走到這一步他其實之前並沒有想過還會再回到這裏,如今再次踏足,他的內心也是不平靜的,但是更怕他的小師叔會傷心難過。
清巒峰上這座小院的門常年都是開著的,院子裏的石桌上飄著一片不知道風從哪裏吹過來的梧桐樹葉。
沈殊微走入小院後邊朝著自己那間屋子裏走去,走進屋子裏後反手將門關上了,顧珩在門外垂著眼眼睛站了片刻,手用力握緊又放開,這才一步一步轉身走到對麵的房間,關上了門後,他就走到對著院子的那扇窗戶前,伸手推開了窗門。
兩扇窗戶是相對而開的,果然看見那人站在臨窗的書桌前,低垂著眸子兩扇片羽又長有卷,墨色的青絲從一側垂下來,入眼的一方側臉白的像一塊無暇白玉,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山上的日子其實一直都是很寡淡但又非常閑適的,沈殊微不是喜熱鬧的性子,山上這樣悠然閑適的生活正適合他,山間的歲月都是慢的,以前他都能安安靜靜的看一下午書,如今的他更是不願意動,盡管那些文字看不進去,他也寧願就這樣坐一天。
沈殊微在窗邊坐了多久,顧珩就站在對麵看了他多久。
清巒峰上的時光和在魔界那座小院裏並沒有多少區別,沈殊微雖然也很少說話,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是他臉上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明朗了起來。
君遙和宋喻之始終沒有上來清巒峰,他也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不管白天沈殊微對他會怎樣的疏離,會怎麽樣的將他關在門外,他都是一副寵溺溫柔的樣子,在能看到他的樣子靜靜的看著他,但是每天晚上會強硬的擁著他入睡。
顧珩曾經站在這間房中,手上拿著他溫順的黑發,對他起過一些邪惡的心思,想著以後會在這間房子裏這張床上將他欺負的紅著眼眶求饒,如今卻隻敢抱著他入睡。
清巒峰上悠然的歲月讓沈殊微神色漸漸開朗起來,顧珩內心最深處卻在這樣的時光下,一日比一日更加壓抑,神智被侵蝕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在他腦子裏不斷攪動,他視為解藥的小師叔始終沒有對他打開心扉,看著他冷淡疏遠的背影,可望而不可得的奢求成了他瘋狂的催化劑。
一邊是想不顧一切發了瘋的想要親近他壓著他,咬破他脖子上拿薄薄的一層肉,讓腥甜溫熱的鮮血流盡嘴裏,撫平他內心的燥熱,一邊是對真的這樣做了他將永遠失去小師叔的恐懼,想要瘋魔的念頭和瘋狂的壓製,兩種極端的情緒在他腦海裏,在他心裏不斷擠壓碰撞。
顧珩的一雙猩紅的雙目最近愈發變得更加紅豔,就像是染了溫熱的血一樣。他最後的理智讓他不敢再動他的小師叔分毫,所以他每天都會在身旁人睡熟後悄悄起身出門,總是會過了兩個時辰才會回來。
有一天晚上,身邊微涼的溫度讓沈殊微慢慢睜開眼,無神的看著黑夜中的床幔,慢慢伸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
睜著的眼睛在聽到細微推門聲的時候才緩緩閉上,不一會,一個帶著些夜的微涼的懷抱貼了上來。
沈殊微的臉埋在他的胸口,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眼睫不安分的亂動,正顯示這主人內心極大的不平靜。
這是一個雨後的下午,天上烏雲未散,將日光牢牢的遮住,雨後的山間總是格外清新,不大的一片竹林裏散發出竹子的傾向,透明的水滴順著竹葉滑落下來,沒入濕潤的泥土中。
許久沒有下雨,夏日一場雨後有著不一樣的清爽。
沈殊微用靈力將石桌和石凳上的雨水清理幹淨,石桌上擺著一套白玉茶具,溫潤的杯子裏盛著一杯清亮的茶水。
沈殊微素白的手拿著那小巧精致的白玉杯子,說不出的好看,隻是他的眉宇間罕見的染上了一抹憂愁。
他已經好久沒有有過這樣的神色了,這幾個月來,他就像一池死水,平靜無波,沒有什麽事會讓他在意,也沒有什麽事會讓他泛起漣漪。
在雨前,天空黑壓壓最陰沉的時候,顧珩突然衝到他麵前,紅著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著他,身上魔氣失控的亂撞,在他以為顧珩會對他做什麽的時候,他突然飛身不見了蹤影。
他也很久沒有見到顧珩這般瘋狂的模樣,不管每天夜裏消失去做了什麽,又問什麽會帶著血腥味回來,但是顧珩在他麵前總是溫和明朗的。
顧珩的狀態很不好,沈殊微心中的擔憂又加重了幾分,壓在心裏沉甸甸的,悶得很。
【作者有話說: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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