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救世主
慕謙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個他期盼了二十幾年的稱呼忽然說出口有種奇特的感覺，他的手捏成一個拳頭又緩緩鬆開，如此重複了幾次他的心緒才算慢慢舒緩下來。他的雙頰微微漲紅眼中氤氳著薄薄的水霧。
慕父看著他難掩激動的神色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痛意，對於常人而言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稱呼對他而言竟然如此值得激動。
“您……為什麽忽然做出這個決定？”慕謙儒有些戰戰兢兢的問道，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驚擾了這場美夢。
慕父從茶幾前的抽屜裏抽出一盒雪茄，拿起其中的一支用剪子剪出一個傾斜的弧度，他又拿出一盒鬆木製成的火柴，輕輕一劃，燃燒起來的跳動的黃藍色火苗點燃了雪茄濃鬱醇厚的香氣。他吐出一陣濃濃的煙霧，蒼老的眉眼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
他徐徐開口說道，“謙儒啊，你在慕氏做的那些事，我一清二楚。”
他看到慕謙儒的眸光深深地凝結成了一個小小的聚光點，又繼續說道。
“別的也就罷了，畢竟當初是我授意你來慕氏牽製楦澤的。可是你身為慕氏的一份子，竟然出賣集團的利益，這是我至今都不願意相信的。唉，人老了，似乎就會變得心慈手軟。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你機會，孟思柔的死是個意外，可是那把刀子險些就插在你的身上。”
他端起手邊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抿了幾口，舉手投足之間不怒自威的氣勢依然自然地流露了出來。
“孟思柔這個孩子對你真是用心了，在那個關頭偷偷撥通了楦澤的電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想起來我便有些後怕。如果你真的出現了什麽意外，我虧欠了你這麽多年的父愛就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我權衡再三，趁我還活著，能給你一個身份應該是對你最大的安慰了。”
不知什麽時候起，慕謙儒已經淚流滿麵。他就像一個委屈的孩子，卸下了臉上厚厚的麵具，雙眼通紅的掉著眼淚，眼眸間閃爍著濕漉漉的光芒。“爸……”
“好了，不用多說了。我不知道這麽做是不是能讓你心裏好受一些，不過我也給你不了你太多。不是我偏愛楦澤，隻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跟你有所差別，他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慕氏繼承人的方向悉心培養的。
無論是在管理公司、洽談合作還是在牽製各個部門的權數，你都有所差距，他慕氏總裁的地位是永遠無法動搖的，他是坐這個位置最合適的人選。至於你，能不能坐穩總經理的位置，就要看你自己了。”
慕父說了這番話，臉上露出一抹難言的疲倦。指尖夾著的雪茄不斷升騰起淡淡的煙霧，茶葉的清香和雪茄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氣中彌散著。
慕謙儒的喉結上下滑動著，他緩緩點了點頭。慕父說的沒錯，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他心裏清楚地很他絲毫沒有跟慕楦澤對抗的實力。在幾次交鋒中，他每一次都毫無懸念的落於下乘，甚至有幾次還需要慕楦澤來幫他收尾。
“至於許瑋庭……不要操之過急，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欲殺之而後快，可是孩子，不要讓你的理智被情緒牽製。我一手將慕氏做大做強，這麽多年屹立在C市支柱企業的位置不受動搖，最大的訣竅就是克己。
克製自己心裏貪婪的欲望，克製仇恨、不甘等等負麵情緒。在時機成熟之前，讓你的手握成一個越來越緊的拳頭，在緊要關頭做出致命一擊，明白嗎？”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做出相應的動作，手上暴露出來淡淡的青筋。
“我知道了。”他謙恭點了點頭，眉眼微微斂起。
慕父滿意的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說道，“上去休息吧。對了，老孟那邊情況怎麽樣？”
他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說道，“叔叔……哦不，幹爹幹媽明天送柔柔回家，我想隨行。”
“嗯，應該的。我身體欠佳，楦澤又要主持慕氏的大局，你去最為合適。好了，去休息吧。”
慕謙儒應了一聲，向他道過晚安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被夜幕籠罩的C市，這裏雖然遠離市中心，可是依然可以隱隱約約看到這座不夜城中璀璨的霓虹。
他的心潮湧動久久難以平複，他一直期盼著可以名正言順的成為慕家的兒子，可以以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立於人前。雖然他隻得到了一個養子的名頭，可是這與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驚喜了。
從今天開始，他重新有了一個家，人生中第一次跟‘父親’二字貼的如此之近。
他一連吸了三支香煙，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他推開窗子，煙草味順著那道窄窄的縫隙飄散出去，夜風吹來一陣刺骨的寒意讓他的頭腦越來越清醒。
當二十幾年的願望最終被實現的時候，他的心裏除了驚喜似乎還有些空落落的，人生好像在一時之間失去了目標。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實現落在暗著的手機屏幕上。他摩挲著光滑的屏幕，他朦朧的身影被映在上麵。
他緩緩劃開了開鎖鍵，從手機通訊錄中翻出許瑋庭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在電話快要自動掛斷之前，許瑋庭才不慌不忙的接起了電話，聲音依舊溫潤的像清晨照在水麵上的陽光一樣。“慕總經理這麽晚打來電話，有事嗎？”
他冷笑一聲，一手在桌麵上漫無目的的畫著圈，一邊冷冷的說道，“許總經理裝傻充愣的本事在C市當屬一流，知道我還活著以後，很失望吧？”
許瑋庭認真的思索了片刻，笑著開口說道，“有一些。不過如果你死的太快，我的成就感也就會就此打相應的折扣。”
“我不會放過你的。”他的聲音裏透著少有的辛辣。
“彼此彼此，我也不會。不過下一次恐怕你不會再這麽好運，沒有一個肯為你擋刀子的女孩子了吧。”他的嘴角揚起一個譏誚的笑意，可是他的話卻讓慕謙儒眼中的暗光越來越重。
“所謂狗急跳牆指的大概就是許總經理昨天的所做作為，不知蘇小姐聽說過你那些精妙的計劃後回作何感想呢？”慕謙儒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放在牙縫中研磨出來一般，帶著陰冷的寒氣。
許瑋庭輕輕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慕總經理的口齒伶俐想必是得了慕家的真傳吧？我不認為這種無聊的對話有什麽意義，聽說你明天將護送孟小姐返回家鄉，那麻煩你幫我給她獻一束花。”說完，他便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慕謙儒看著重新暗下來的手機屏幕，克製著自己想要將手機砸成兩半的衝動，他用力咬緊牙關，口腔裏散發著淡淡的腥甜的血腥味。他的眸光越來越暗，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一般，唇畔陰冷的笑意讓人心裏一寒。
他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蘇向晚的名字，既然許瑋庭毀掉了他最珍視的女人，那麽，他應該也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吧？
次日天光微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透過雲層照射在柏油馬路和鋼筋水泥建造而成的摩天大樓上時。孟家氣勢恢宏的車隊已經帶著孟思柔踏上了返鄉的歸程。
車隊一路往G市駛去，一排黑色的車輛上，每一輛都別著一朵白色的絲絹花，看起來莊嚴肅穆。車窗外的景象從高樓大廈漸漸變化成了樹木工廠，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車隊終於駛入了G市的之內。
孟父的秘書早在昨天便已經擬出了一套盛大的送別流程，追悼會將在明天上午如期舉行。
慕謙儒看著孟父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所有的一切，縱然孟氏如今已經大不如前，可是他的一舉一動依然透露著難以企及的風範。如果不是他眉梢眼角透露出的絲絲哀傷，誰也不會想到在兩天之前他剛剛痛失愛女。
次日天明，慕謙儒以幹兒子的身份隨孟父孟母一起站在教堂的最前方，他身著一件黑色西裝，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清澈的眼眸裏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雲，眼眸中的情緒被隱沒在陰雲之後，眉心處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皺褶，薄薄的唇像兩片鋒利的刀片，抿成了一個細小的弧度。
他謙恭有禮的隨著孟父孟母向走上前獻花、哀悼的賓客們點頭致意，禮貌而疏離，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他與眾人深深的隔離開來。
十幾名身著白色衣衫的小孩淺吟低唱著優美的祝禱詩，哀傷的味道充斥在空氣當中。神父緩緩走到台前，用低沉而帶著安撫人心力量的嗓音緩緩開口說道。
“我主、上主，慈悲的天主。求你恩賜亡者早日解脫死亡的枷鎖，進入平安與光明的天鄉，因著你的慈愛能得到享永生的幸福……”
這些聲音在慕謙儒耳中慢慢縮小再縮小，他的眼眸中不由自主的漾起一絲輕蔑的情緒，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主或者上帝，世間怎還會有無盡的罪惡？可見根本沒有所謂的救世主存在，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