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養子
慕謙儒也微微一怔，他沒想到慕父竟然會公開承認他的身份，雖然在場的人不多，可是對他而言已經是一個意外之喜。他的手指輕微的顫抖著，雙眼眨也不眨的緊盯著慕父，生怕錯漏掉他說的每一個字。
慕父抿了幾口茶水，一次次將慕氏推向新的輝煌、做了難以計數的演講的他第一次如此慎重的斟酌著言語，房間裏是一片沉靜。
似乎過了許久，他才繼續開口說道，“這個孩子的出身想必你們也猜得到，雖說在上流社會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可是我卻始終沒有勇氣承認他的存在，況且這個身份對他而言也並不光彩。
柔柔是因他出現的意外，他理應代替柔柔照顧你們。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就把他認下作一個幹兒子，我會給他慕家養子的名分，雖然有些委屈他，可是也是個能光明正大的放在人前的身份，可以寫進族譜，也算我能做到的，微不足道的補償了。
隻要你們不反對，以後他將以慕家後代的身份贍養你們。”
慕父的話音輕飄飄的飄散在空氣當中，慕謙儒的心劇烈的狂跳著，他沒想到慕父會做出這種決定，這對他而言是從來不敢奢望過的。
他從來沒想到他會有被公開承認的那一天，雖然不過是以養子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可是他至少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的隱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也不用畏畏縮縮的說他姓“慕”。
他的胸膛裏忽然翻湧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嘴唇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著，他緊握在一起的手指甲用力的嵌入掌心，傳來的細微的疼痛感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孟父孟母互相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直到看到了對方眼中肯定的情緒後，孟父才點了點頭，說道，“好，慕家的兒子作我的幹兒子不算委屈我。隻是……不知道這孩子願不願意。”
天花板上明亮的水晶燈折射出燦爛的光芒照亮了慕謙儒眼眸中的神采，他張了張口，聲音不自覺的發抖。
“我能不能……以柔柔未婚夫的身份，照顧二位？雖然柔柔已經走了，可是我真的很愛她。她在的時候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縱然她永遠不會再對我說一句話、也不會再對我露出一個笑臉，但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妻子。
我可以向叔叔阿姨鄭重的承諾，有生之年，我不會再娶，照顧你們和在我身邊永遠留下她的位置，是我唯一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一點的方式。”
孟母聞言眼中積蓄的淚水越來越厚重，她輕輕拉過慕謙儒的手，歎息一聲說道，“孩子，何必呢？你今年不過二十幾歲，你以後的路還有很遠。你對柔柔的心意阿姨知道了，其實阿姨沒有那麽怪你，隻是柔柔死於非命，我心裏實在是……”
他單膝著地跪在孟母身邊，抬起頭來仰視著她，微微哽咽，“阿姨，我懂。”
“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柔柔願意為你擋這一刀，可見在她看來，你的安危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如果她能說話的話，一定不會同意你這麽做的。什麽名分啊、位置啊，這些虛的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如果你真的有心，以後就常來看看我跟老孟，你這個幹兒子我認下了。日後你成了家，添上一子半女，來陪我們也更熱鬧一些。”
孟母一邊抹去眼角的淚水，一邊強笑著勾了勾唇角，她溫潤的目光落在慕謙儒的臉上，眼眸中散發著燭光般柔和的光芒。
慕謙儒聞言也不再堅持，重重的點了點頭，將孟母的手握的更緊。
慕父點了點頭，將指尖夾著的香煙燃燒出的灰白色的煙灰彈落在桌上的水晶煙灰缸裏，明亮的火星眨眼之間便被灰白色所淹沒，“既然你們都不反對，這件事就算正式定下了。
按理來說這不是個小事，理應辦的隆重一點，可是柔柔屍骨未寒，大家都沒有這個心思，也不必走這些形式了。好了，吃飯吧。”
“吃飯就不必了，今天大家的情緒都不太好，這頓飯也吃不到心裏，認下謙儒這個幹兒子，對我們夫妻也算有個安慰了。
我已經安排了車輛今晚送柔柔會家鄉，咱們中國人還是講究落葉歸根、入土為安的。”孟父站起身來沉聲說道，畢竟喪女之痛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撫平的。
慕父也不再勉強，吩咐慕謙儒將孟父夫妻送回酒店，向外送了幾步便覺得有些疲憊。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他們乘坐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黑色的商務車跟濃濃的夜色幾乎融為了一體。他輕咳兩聲，任由慕楦澤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他長舒了一口氣，倚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深吸了幾口氣調整著呼吸。客廳裏的掛鍾指針轉動的聲音傳來輕微的響聲，桌上煮茶的茶壺沸騰起的水聲格外清晰，清亮的茶湯在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水光。
似乎過了許久，他才一字一頓的開口說道，“楦澤啊，我沒有征求你的同意便決定對外宣稱謙儒是慕家的養子，你心裏有些不滿，對嗎？”
慕楦澤淡淡的抬起眼眸看著已經盡顯老態的慕父，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回答。他深不見底的丹鳳眼中氤氳著複雜的情緒，慕謙儒的存在對他而言本來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慕謙儒是慕父背叛了他的親生母親留下的‘罪證’，也是父母堅貞不渝的愛情最大的諷刺，就連庭院裏枯萎了的鬱金香似乎也在譏諷慕父所謂的深情款款。
可是，當年做錯事的是慕父而不是慕謙儒，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私生子可能也會做出一些偏激的事。他的沉默讓房間裏的氣壓又低了幾分，似乎過了許久，慕父微微抬起眼眸，看到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爸，可能這樣做是最恰當的處理方式。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活得隨心所欲，這個道理我懂，既然這是您的決定，那我接受。”
慕父聞言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眼中的眸光中隱隱透著些許滄桑。“楦澤啊，聽到你這麽說我很欣慰。我知道這樣對你而言有些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希望你不要太怨恨我。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道哪天會下去跟你媽媽見麵。
我這一輩子就做過這麽一件對不起她的事，可是卻也是終身都無法彌補的錯誤。把慕氏交到你手裏我很放心，至於你跟蘇向晚那個丫頭……你們的事就隨緣吧。”
他的語調裏帶著少有的溫暖氣息，此時的他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商界傳奇，更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垂暮老人，時間的流逝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一切都昭示著他已經不再年輕。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眸光微凝，“至於這個許瑋庭，他做事太過不擇手段，如今想將他從蘇氏總經理的位置上推下去的人不在少數，你引以為戒。我知道你現在急於將這件事解決，可是對付他不能操之過急，你自己把握好節奏。”
“是。”慕楦澤恭恭敬敬的點了點頭，重新換了一盞熱茶送到慕父的手邊。
慕父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淡淡的說道，“你上去休息吧，一會兒我還有些話要跟謙儒說。以後如果他爭氣，能跟你相互扶持不斷壯大慕氏那再好不過，但如果他才智平庸，你大可以將他放在其他位置上。好了，你去吧。”
慕楦澤依言站起身來，起身往樓上走去。他走到樓梯的拐角處，微微側過頭去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慕父動作緩慢的點燃了一支香煙，他皺著眉頭輕咳了兩聲，眸光依舊理智而凜冽，可是舉手投足之間便顯露出他已經不再年輕。
他布滿滄桑的臉一半隱沒在燈光投下的暗影裏，他緩緩的吐出一陣煙霧，重新倚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他隻覺得雙眼有些輕微的酸脹，他歎息了一聲，腳步比以往沉重了幾分。他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看著窗外黯淡的夜景，眉心擰在了一起。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慕謙儒重新回到了禦山墅，他的身上沾染著冬天夜晚淒冷的寒意，當他的目光與坐在沙發上的慕父相遇是，眸光輕微的頓了頓。
慕父遞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來對麵坐下。
“慕總，您……”
“現在，你可以改口了吧。”慕父的目光落在他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上，隻是他的麵孔看起來還稍顯稚嫩，眼眸中也沒有那絲果斷的淩厲鋒芒。
慕謙儒張了張嘴，那個字就在喉嚨邊打轉，可是卻有些吐不出來。他的眼睛裏散發出炙熱的光芒，眼眶微微泛紅，他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突出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爸。”他的聲音很輕，就像徐徐飄落在地上的一片羽毛。
慕父閉上眼睛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看似平靜的眼眸中滑過一絲暗流，他的麵色有些動容的點了點頭，“私生子的身份並不光彩，以養子的名頭將你的名字寫入族譜對你而言更有利一些。無論對你還是對楦澤，我都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