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夏至將至,但夜間的風還很涼,銀環給曲阮披了件小披風,細心地打上結。
“公主,為什麽要連夜趕路呢?多留一天也沒關係呀,王爺總不至於衝進陛下的後宮找人吧?況且蘇杭那樣遠,我們毫無準備地,就這麽出來了。”她收了慶豐帝的好處,從他那坑了不少東西,此時正是當說客來了。
曲阮輕歎一聲。
不得不承認,即使心裏深恨那個人,但他的出現,還是會掀起她心頭波瀾。
她不想再陷進去了,為今之計,隻有避得遠遠的。
佛說人在荊棘中,不動不痛,她累了,也倦了,不想再動彈了。
馬車在柳湖邊緩緩停下,銀環攙著曲阮下了車架,他們預備走水路到江南。
誰也沒有發現,一群人悄悄圍在了柳湖邊,直到曲阮準備上船。
“阿阮。”
這一聲如同驚雷,炸響在曲阮的耳邊,她下意識地捂住耳朵,仿佛隻要這樣,就聽不見那個人的聲音。
車夫為難地道:“靜妃娘娘,有人將我們圍住了。”
他隻是個趕車的,這些人看起來都十分凶悍,他哆哆嗦嗦地靠在車轅上,不敢做聲了。
曲阮沒有告訴慶豐帝自己今夜就走,是以一個侍衛也沒帶,隻帶上了銀環。
此時被攔住,饒是曲阮聰慧,也想不出什麽法子。
她背對著喬羿,半點也不想和他對上。
“鎮北王這是何意,莫不是認錯人了?”她還戴著白日那副麵紗,喬羿看不清她神色,著急得很。
“阿阮,我知道錯了。”喬羿小聲道,他已經有些哽咽。
魂牽夢縈的人就在麵前,卻仿佛隔了重重迷障,生了厚厚隔閡。
曲阮轉過頭來,摘掉麵紗,她的臉頰邊有一處擦到了崖壁,到現在還有點疤痕未消:“還請王爺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命吧。”
喬羿被她刺得後退一步。
“王爺若是還想用強,這柳湖,便是我的歸處,你我二人,從哪裏開始,便從哪裏結束。”她就站在湖邊,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喬羿。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心裏的弦始終緊繃著,如果不是沒有退路,她也不想玉石俱焚。
喬羿的心像在滾油上過了一遍,疼得不能自已:“我可以送你走……今日我來,隻是想同你好好道別。”
曲阮沒料到他會放手,怔愣了好一會兒。
她憶起第一次遇見喬羿,是鶯飛三月,三兩知交,打馬柳湖邊,錦衣輕裘,何等年少肆意。
如今……
“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
無數傷人的話語在她喉頭滾過,終於還是沒有吐露出來,兩人已經走到如此境地,那麽再糾結報複與否,便失去了意義。
喬羿上前幾步,低頭注視著曲阮,她鬢邊竟生了一根白發,於是抬手想將那根刺目的白抹去。
曲阮猛然後退,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喬羿苦笑一聲。
她是一點都不相信他了,所有的信任,完完全全地被消磨幹淨了。
“如果王爺沒有其他事,就放我回宮吧。”曲阮重新帶上了麵紗,隻露出一雙冷清的眸子,隻一會兒,她便收拾好了情緒。
喬羿不解地望著她,道:“先時你說想去江南……”他話沒說完,隻因想起他也曾承諾過,與卿放歌江上,共賞日落,可這都成了遙不可及的過往。
曲阮也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兩人之間出現了詭異的寂靜。
“既然王爺已經知道我是誰,那麽我在哪養病,都沒有意義了,不如回到宮裏,還能少見王爺幾麵。”她把話說得十分直白。
若是到了江南,喬羿想要見她,名頭可就多了。可如果光明正大地住在宮中,喬羿壓根沒有機會見她。
喬羿默默看著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阮是要同我老死不相往來?”他腦子一熱,一句質問般的話便衝出了口。
“對。”曲阮答得幹脆。
喬羿自然不會允許,但他已經學會了迂回。
“阿阮不想見我,但自己的病總要放在心上,我尋訪了許久,找到了一個遊醫,調理身體虧損很有一手……要不……”他期盼地看著曲阮。
“不必。”
曲阮此時隻想盡快脫身,她走到馬車旁,招呼銀環道,“銀環,走了,回宮去。”
銀環眼巴巴地望著她,見她三言兩語便打發了鎮北候,連忙為她掀開車簾。
“等等!”喬羿忍不住地,捉住了她的衣擺。
曲阮沒有回頭,她就那麽沿著車轅,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