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曲若玉。”


  喬羿看著她,他不善言辭,此時氣到極點,也說不出什麽來,“你給我滾遠一點!”他還保有一絲理智,記得曲若玉的身份,若是在王府內將她打殺,怕是會引起非議。


  見他隻是輕飄飄的兩句話,曲若玉自以為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她向來是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此時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我知道王爺心裏隻有皇姐,可我自從來到王府,哪一日不是安分守己孝敬婆母?”


  喬羿看著她繼續演戲,心裏冒出一股荒謬之感,他就是為了這麽個東西,惹得阿阮傷心?


  “若玉隻是太愛王爺,隻想獨占王爺,這才出此下策逼走皇姐,可若玉從來沒有想過要皇姐的性命啊!是那賊子,臨時起意,打起了別的主意,這才害得皇姐……”


  說到這,她的眼淚便如不要錢一般,很快便打濕了麵前那一小塊地毯。


  “既然你們姐妹情深,不如我就送你去陪阿阮,你要是有什麽愧悔之情,就直接下去和她說吧。”喬羿是真真正正起了殺心,他沒想過,自己以為的保護,對曲阮全是傷害,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也早走一步,下去陪她。


  他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人,冷笑一聲。


  是,她是公主,不能隨意打殺了,但讓一個人生不如死,他有千百種法子,定要叫她也嚐一嚐自己做下的惡事,結出的惡果。


  曲若玉尖叫著被拖了下去,喬羿看著地上的狼藉,濃濃的厭世之感湧上心頭。


  他回到書房,昨日本是在城外的駐京大營中商討戰事,一夜未眠便趕回王府,身體早已無法負荷,靠在椅背上便睡了過去。


  沒有人知道喬羿的內心在忍受怎樣的煎熬,他沒辦法接受曲阮還活著,但不願再見他的事實,也沒辦法承認她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


  兩種念頭都同樣無望,他隻有維持著表麵的淡定,掩飾自己快要瘋掉的情緒,曲若玉的事就像一個導火索,將他連日來的疲憊完全點燃了,燒成灰。


  他最近越發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一點點衰老,硬化,所有人都以為他清醒著,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瘋了。


  唯有間或出現的,夢境中的曲阮,能讓他得到些許平靜,他強撐著醒來,跌跌撞撞地走到翻新過的梁燕閣門前,輕輕地,敲響了那扇緊閉的木門。


  “阿阮,讓我進去行嗎?”


  一下,又一下。


  寒意緊緊地將他包裹住,門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於是他的希望完全坍塌了——她不會在原地等他了。


  他輕輕地,推開門,屏住呼吸,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似乎覺得美人榻上有什麽聲音。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暖閣內早已積了薄薄一層灰,什麽也沒有,永遠不會再有了。


  喬羿慢慢地,和衣躺在榻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也許過不了多久,上京城內,就會多一個瘋子……


  他顫抖著,摸出一直藏在懷內的荷包,那荷包沾染了他的體溫,拿在手裏是熱乎的,這是曲阮還在世時,給他做的,上麵繡工不好,但他戴了很多年,很是珍惜。


  突然,他看見一剪曼妙的身影穿過珠簾,走到他麵前,他慌忙坐起,眼淚盈滿了眼眶,眼前的人也看不真切了。


  似乎知道他的倦怠和孤寂,那人慢慢靠過來,溫柔地抱住了低聲抽噎的喬羿。


  “阿阮,阿阮。”他反反複複叫著她的名字。


  可不久,他便奇怪地感覺到,懷裏的身軀正在慢慢變得冰冷僵硬,而他張開的手指間,全身鮮紅的血液。


  “是你割的嗎……為什麽呢?”曲阮舉著手,她的腕間,是一條深深的新鮮的割痕。


  “不是,我不……我沒有。”喬羿捂住那條傷口,仿佛隻要這樣,傷口便不存在了。


  “你做了,不敢承認嗎?”門外突然走進另一個自己,他嘲笑著,手裏拿著一把更加鋒利的尖刃,“或許,這個更好用吧。”


  當利刃狠狠地紮進曲阮的身體時,喬羿的心也跟著緊縮,窒息感將他從夢魘中拉出,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靜,此時雖是白天,但於他來說,是白天還是黑夜,已經沒有半點分別,他痛苦地把頭埋在手臂間:“不是我……”


  ……


  鎮北王病倒了。


  大夫為他把完脈,眉毛胡子全皺在了一起,老王妃忙上前關心病情,兒大不由娘,她是管不住喬羿了,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就這麽毀了啊。


  “王爺近日是否有心悸的毛病?”大夫看著喬羿,低聲詢問。


  喬羿唇色發白,胡亂點了點頭。


  “可曾多夢失眠?”


  “是。”


  老大夫陷入了沉吟,半晌才道:“王爺這病,少操勞,重在養心,若是有什麽愁苦之事,還請王爺放下,否則這病隻會越來越重。”


  放下?叫他如何放下?

  見他不發一言,顯然是油鹽不進的模樣,老大夫不欲多言,病人一心求死,他也攔不住,邊嘟囔著邊收拾用具,準備走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兩個,如此不惜命……”


  喬羿一愣,忙扯住大夫衣袖:“還有誰不惜命了?”


  “還有誰,還有王妃咯。”他白了喬羿一眼,懶得理他,反正他一把老骨頭,人家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王妃?阿阮怎麽了?

  喬羿打起精神,不依不饒:“阿阮她身體本就不好,你說她不惜命,又是何意?”


  老大夫見他眼巴巴地,歎息一聲道:“那時我不知道自己診的是王妃,她剛從火場裏逃生,嗓子被熏啞,還求我不要告訴你她的病情,老夫行醫多年,最是尊重病人的意思,她既然不願說,那必是有她的苦衷了。”


  “她得了什麽病?”喬羿急促地道。


  “什麽病?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王爺看淡些吧。”大夫收好東西,直直往門外去了,隻留喬羿一人,如同散架的木偶,直直地盯著自己的雙手。


  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


  她不是沒有和他提起過,他卻隻以為這是她撒的謊,是為了離開找的理由,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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