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立儲

  「我有什麼可心虛的?此乃父皇旨意, 莫非皇兄想抗旨硬闖?」趙澤雍冷靜反駁。他穩站如松,立於乾明宮正門前,半分不退讓。


  「老三!」


  心急火燎的大皇子橫眉立目,義正辭嚴地質疑:「今日乃除夕,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正恭候拜賀陛下,父皇前兩日還親口聊起除夕夜如何如何, 他老人家為何突然拒絕祭祀和宮宴?」


  急欲面聖的人有三類:韓貴妃一派、廣平王父子三人及現平南侯, 並其餘幾位皇子。


  「大哥、三弟,你們都冷靜些,有話好好說。」廣平王狀似苦口婆心,再三勸解, 他一手牽著一個兒子,極力鎮定地表示:「其實,我也是奉父皇的命令、遵旨日常伴駕, 旻衡旻裕倆孩子習慣了,天天恭請聖安。哎, 李總管,這事兒別個不了解, 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內廷總管李德英冷汗涔涔,滿臉堆笑,和軟解釋:「回廣平王殿下的話:往日確實是的,可今天陛下有口諭:因擔憂西北百姓安危,特齋戒數日,虔心禱告天地神明與列祖列宗、為大成祈福。聖上足足誦經一夜, 黎明方小憩,現正在召見御書房四位大學士,吩咐誰也不許打擾——」他還沒說完,大皇子突然冷冷打斷:


  「口諭?」


  「哼,到底是誰的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大皇子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慶王,內心驚惶狐疑:父皇疾病纏身已久,前兩天還主持早朝,除夕卻閉門謝見,莫非……已經駕崩了?


  由於確實並非承天帝親口吩咐,李德英下意識縮了縮,隱約暴露底氣不足,當即被對面揪住戳破!


  「李德英!你畏縮什麼?你在害怕?」大皇子搶步向前,抬手遙指,連聲怒問。


  「老奴、老奴所言句句屬實。」李德英心突突狂跳,暗道糟糕,拚命補救。


  然而,為時已晚。


  「住口!你還敢狡辯?不忠不誠的閹豎,虧父皇信任重用你幾十年,你對得起浩蕩皇恩嗎?!」大皇子臉色鐵青,咄咄訓斥,愈發篤定父親出了意外。


  李德英雖然備受寵信,可終究遠低皇子一頭,被罵得嘴唇哆嗦,卻不能還嘴,徒勞地強調:「陛下的的確確沒空,請諸位殿下、皇孫、大人們耐心等候召見。」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本殿下的駕?滾開!」大皇子說著便欲伸手推搡李德英,生怕父親駕崩后、皇位被慶王陰險搶奪。


  「夠了!」


  「大哥,你究竟想幹什麼?」趙澤雍忍無可忍,挺身而出,擋在李德英身前,虎目炯炯有神,飽含告誡。


  「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有什麼資格阻攔?」大皇子疾言厲色。


  「此乃父皇口諭,誰有異議?獲允入內后,請親自進諫!」趙澤雍斬釘截鐵,無論如何不退讓。


  「你!」


  「三弟,這是咱們大哥,你這是什麼態度?」廣平王佯怒,不時添油加醋。


  麻煩了,看來今日斷難收場。容佑棠眉頭緊皺,悄悄離開,飛奔回去稟報情況並商討對策。


  乾明宮門外


  劍拔弩張,幾派人幾乎動手。


  五皇子和雙胞胎弟弟驚疑不定,旁觀許久,一臉為難,硬著頭皮上前打圓場:

  「大哥息怒!」雙胞胎皇子聯手拉開長兄,七皇子趙澤武無奈提醒:「大哥,別吵了,這兒是乾明宮,仔細父皇生氣。」


  個蠢貨!

  還生氣呢,父皇可能已經駕崩了!


  大皇子有苦難言,急得要冒火,使勁甩開兩個弟弟,烏眼雞似的,劈頭斥罵:「你懂什麼!」


  「哎你——」趙澤武正欲駁斥,卻被胞兄肘擊一記,遂勉強咽下脾氣,硬邦邦道:「總之,誰也不能硬闖父皇寢宮,不就是讓等會兒嗎?那就等會兒唄。」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大皇子歪頭叉腰。


  另一頭


  五皇子「唰啦」打開從不離身的摺扇,為慶王扇風,避重就輕地寬慰:「三哥,消消氣,當著外人的面,切莫衝動。」


  趙澤雍面色沉靜,無言地輕拍兄弟肩膀。


  這時,久等無果的韓貴妃急沖沖趕到,率領許多宮女太監,她咬咬牙,站定掃視一圈:

  「母妃!」大皇子眼睛一亮。


  廣平王牽著兒子,冷冷淡淡,草草打了個招呼,旋即別開臉。


  其餘幾位皇子按例,疏離客氣道:「貴妃娘娘好。」


  「你們來得挺早啊。」韓貴妃定定神,絕口不提紛爭,淺笑柔聲地表示:「今日除夕,諸事繁忙,本宮急著給陛下送新制的祭祀禮服去,待會兒晨祭再見。」語畢,她儀態萬千,抬腳就要登上台階——


  「且慢。」


  趙澤雍橫著手臂,不卑不亢,餘光一掃,李德英會意地解釋:「娘娘,陛下正在召見御書房大學士,吩咐誰也不許打攪,您不妨將龍袍交給老奴?待陛下空閑,老奴一定及時稟明。」


  自皇后薨逝,韓貴妃便居六宮之首,自視身份貴重,當眾被擋駕,她登時羞惱,倍感顏面折辱,臉色一冷,柳眉倒豎,怒道:「經奉天監多番測算,定於巳時二刻開壇祭天,何等重要?你身為近侍,怎的如此糊塗?非但自己不上心,居然還阻攔本宮辦事,簡直豈有此理!」


  「娘娘息怒,老奴——」


  「讓開!」韓貴妃尖聲斥責,袖子一摔,氣勢洶洶便要硬闖。


  「站住!」趙澤雍一夫當關,毫不畏懼,擲地有聲大喝:「此乃父皇寢宮,擅闖者等同於公然挑釁帝王尊威,嚴懲不貸!」


  「你讓不讓開?!」韓貴妃險些氣個倒仰。


  「貴妃娘娘好威風。」趙澤雍一字一句道:「可本王只遵從聖旨。不讓。」


  「你放肆!」韓貴妃浮想聯翩,唯恐丈夫被慶王挾持或已駕崩,氣急敗壞,她失控地伸手一推,卻根本推不動英武男子,反而自己朝後摔,狼狽「哎喲」一聲,引得大皇子高呼:

  「住手——」


  五皇子當機立斷,搶過話頭,震驚大吼:「貴妃娘娘!您別動手打三哥,怎麼能打人呢?三哥只是奉旨行事而已,何必為難他。」


  「五弟,你胡說八道什麼?」大皇子霍然扭頭,怒目瞪視。


  五皇子笑了笑,好聲好氣道:「諸位都冷靜些,耐心等候父皇的召見。」


  「別鬧了,今兒過年呢。」趙澤武探頭插話,一口氣收到數枚眼刀,他吸吸鼻子,抱著手臂,堅強昂首。


  「老七,少添亂。」大皇子不耐煩地喝止。


  「你究竟讓不讓?」韓貴妃氣得直發抖。


  趙澤雍面無表情,自顧自吩咐:「李公公,把宮門關了,以免喧嘩聲打擾父皇議事。」


  李德英手心滿是冷汗,黏糊糊,他深深吸了口氣,躬身道:「是,老奴這就去辦。」


  殺千刀的老閹豎!他竟然被慶王收買了。韓貴妃眼珠泛紅,正當她準備再度硬闖時,宮門內影壁后忽然跑出兩名太監,高聲傳令:

  「陛下有旨:傳諸位覲見!」


  趙澤雍不由得鬆了口氣,暗忖:看來,父皇的病情穩住了。


  「走!」韓貴妃狠狠一揮手,招呼兒子火速趕去面聖,廣平王一行緊隨其後。


  五皇子和雙胞胎面面相覷,趙澤武小心翼翼打聽:「三哥,父皇沒事吧?」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趙澤雍抬手一引,兄弟四人並肩前行。


  不消片刻

  浩浩蕩蕩一群人被太監引領至佛堂。


  大皇子急不可耐,快步邁過門檻,澀聲呼喚:「父皇?」


  廣平王屏住呼吸,咬緊牙關,忍著沒吭聲,定睛望去:

  只見承天帝身穿寶藍團龍便服,盤腿端坐蒲團,側臉望去,他閉著眼睛,無聲念念有詞,略垂首,兩手捻動佛珠。


  御書房的四名元老重臣則垂手旁立,畢恭畢敬。


  幸好,父皇並未駕崩!

  「兒臣參見父皇。」大皇子心頭大石落地,撩袍下跪叩首:「值此辭舊迎新之日,兒臣給您請安了。」


  緊接著,並不寬敞的佛堂內跪倒一片人,齊齊叩首行禮。


  承天帝紋絲不動,沉聲道:「平身。」


  「謝父皇。」廣平王打量四名元老重臣,直覺不妙。


  「謝陛下。」悄悄換了官袍混進人堆的容佑棠低調垂首。


  「朕登基數十年,」承天帝睜眼,緩緩開口,嗓音老邁滄桑,肅穆說:「膝下有皇子九名。」


  廣平王等人精神一震,紛紛豎起耳朵傾聽:


  「自仁宗開國以來,上托天地神靈和列祖列宗的庇護、下仰歷任君臣的勤懇,皇恩澤被蒼生,大成已綿延近四百年,飽經風雨而巍然屹立。」承天帝語調莊重,銀髮一絲不苟地以雕龍金冠束起,威嚴表示:


  「近二十年間,朕慎之又慎,不斷以各種方式考驗諸皇子,小心翼翼為國選拔儲君,經朕多番衡量、御書房大學士一致認可——」


  韓貴妃母子不由自主睜大眼睛,思緒一片空白,恐懼地期待著,恍若聽取生死判決。


  「皇三子,澤雍。」承天帝口齒清晰地說。


  「兒臣在。」趙澤雍聞言下跪。


  我們殿下!容佑棠歡欣雀躍,強壓下激動興奮。


  恍若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大皇子耳朵里「嗡」的一聲,臉色突變,手足無措,嗓音變調問:「什麼?!」


  「皇三子?」廣平王喃喃念叨,崩潰失神。


  「陛下……」韓貴妃搖搖欲倒,險些摔跤,她本能地抬手揮了揮,勉強站穩,轉瞬眼淚盈眶,難以置信地咬唇。


  承天帝眼神清明,堅定重複:「皇三子,慶王澤雍,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可堪承宗廟,著立為皇太子。魯子興?」


  「老臣在。」首輔應聲出列。


  「宣旨吧。昭告天下,以安定人心。」承天帝吩咐。


  「遵旨。」魯子興躬身領命,行至香案前,眾人此時才發現,明黃桌幔貢品後方有一份卷好的聖旨,他展開,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三子、慶親王趙澤雍,文韜武略、恭儉仁孝、寬厚純良,克肖朕躬,為天下蒼生福澤計,今冊立其為皇太子,以繼承大統。欽此。」


  佛堂內鴉雀無聲,絕大部分呆若木雞。


  「太子殿下,請接旨。」魯子興最先改口。


  事到臨頭,趙澤雍反而奇異地平靜,他雙手接過聖旨,叩首道:「兒臣叩謝父皇厚愛信任,餘生誓必為大成的江山社稷盡心竭力!」


  「平身。」承天帝欣慰微笑,囑咐道:「朕需齋戒一陣子,專為國運祈福,朝堂交由你管理。」


  「是。」


  下一瞬


  韓貴妃淚珠撲簌簌滾落,口不能言,且喘不上氣,她眼前一黑、白眼一翻,直挺挺朝後摔倒,引發一片驚呼:

  「母妃!」


  「娘娘,您怎麼啦?」


  大皇子轉身攙扶時,冷不防看見容佑棠,霎時怒火中燒,急赤白臉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容佑棠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向前,朗聲道:「叩見陛下,微臣有要事稟報。」


  「何事?」


  按計劃,容佑棠恭謹請示:「今日乃辭舊迎新的除夕,奉天監和禮部已準備妥當,恭候聖駕主持祭祀,吉時將近,您看是……?」


  「唔。」承天帝頷首,不疾不徐說:「朕正在誦經禱祝,無暇□□。太子?」


  趙澤雍應聲:「兒臣在。」


  「你去負責主持祭祀大禮,如有疑惑,可詢問寧監正和沈尚書。」


  「是。」


  承天帝只當沒看見憤懣不甘的女人和兒子,狀似煩惱,皺眉驅趕:「都下去吧,聽從太子指揮行事。」


  魯子興等四人恭順從命:「老臣告退。」


  容佑棠深知皇帝快撐不住了,忙告退,並悄悄朝慶王遞了個眼神,後者也著急,直接開口:「來人!」


  「奴婢在。」


  「貴妃娘娘欠安,你們趕緊送她回宮請御醫!」趙澤雍不由分說地下令。


  乾明宮的人自然擁護太子,認真執行命令,連哄帶勸地把韓貴妃扶走。


  「諸位,請勿打攪陛下誦經祈福。」趙澤雍堅決催促,迫不得已動口又動手,軟硬兼施,火速帶走其餘人。


  鬧哄哄半晌,佛堂終於恢復安靜。


  楠木佛珠「啪嗒」落地,苦苦支撐的承天帝頹然歪倒。


  「陛下!」李德英及時攙扶。


  「父皇?」瑞王和宋慎、王御醫等人,一齊從裡間奔出。


  承天帝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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