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夜話

  「大成的江山和百姓, 總得有人守護。」趙澤雍語氣低沉,肅穆道:「一旦邊境開戰,如果底下將士能及時擊潰敵軍,那最好,如果不能……本王掛著帥銜,責無旁貸, 理應親自上陣督戰。」


  「陛下估計也為難, 聽說他把廣平王父子三人留下了。」容佑棠說。


  「沒錯。眾皇子中,父皇暫封了三位親王,但只給廣平王划封地、定規矩,並將其分去偏遠南境, 我和四弟卻留京,較真細論有違祖制,二皇兄一直很不滿, 此番倒遂了他的心。」趙澤雍心平氣和。


  一山不容二虎,對於明顯技不如人者, 與其撕破臉皮、填上性命,不如及早抽身退步。


  容佑棠暗暗琢磨, 忍不住唏噓:「南境雖然偏遠清貧,但只要廣平王恪守本分,他在封地就是說一不二的主,無人敢忤逆,樂得逍遙自在。當然,那有一個條件——」他頓了頓, 尾音漸漸消失,心說:

  廣平王若想後半生安享榮華富貴,前提是新皇眼界開闊、心胸寬宏,故絕不能由大殿下繼位!


  「什麼條件?」趙澤雍挑眉,由仰躺改為側卧,粗糙布滿硬繭的大拇指或輕或重揉捏對方耳朵。


  「嘶~」容佑棠怕癢,瑟縮往後避了避,索性坦言:「他和大殿下鬥了幾十年,一占嫡、一居長,勢同水火,假如其中誰獲勝,上位后必定設法剷除對方!」


  「那是必然的。」趙澤雍無奈贊同。


  「殿下,哎,您說我是不是有點兒胸無大志啊?」容佑棠心血來潮,斟酌道:「我要是廣平王,發覺自己確實無力勝任重擔,就應該悄悄找退路了,以免累及妻兒。」


  「識時務者為俊傑,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昏暗床榻間,趙澤雍皺眉,少有的惆悵,低聲告知:「數十年間,父皇從未吐露半分確立儲君的口風,自幼讀書、騎射、宴飲等等場合,諸皇子可謂被一視同仁,難免令人認為每位皇子都有可能——你明白了嗎?」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容佑棠反問。


  「某種程度上是的。尤其兩位皇兄,他們的外祖家族勢力相當,豈有不動心、不比較、不爭取的?」趙澤雍扭頭,苦笑表示:「本王就不同了。我的外祖父不幸壯烈戰死沙場、母妃也去得早,加之一去西北十年,專註於治軍打仗,身邊無人教唆鼓動,雖然邊塞苦寒,可心裡踏實。」


  「殿下為國為民操心勞累,真是受苦了。」容佑棠摸索著握住對方的手,十指緊扣。


  談來談去,難免談及沉重之處。


  「倘若本王出征,為穩住北營軍心,子琰必須留下坐鎮,棘手難題你記得上定北侯府找人商量著解決,無需顧忌,大是大非方面郭家是靠得住的。另外,必要時,還可向路南、瑞王、五皇子、詹同光等人求助。總之,你家裡根基薄弱,極易遭受對手打擊,切勿擅自行動。」趙澤雍仔細叮囑。


  「無非都喜歡挑軟柿子捏唄!」容佑棠嗤之以鼻。


  「別生氣,你自身很強,只是根基欠了點兒,再多熬幾年,資歷就上去了。」趙澤雍耳語寬慰,親昵把身邊人抱了個滿懷,略翻身,作勢要壓住。


  「別!」容佑棠登時頭皮發麻,下意識伸手一推,壓低嗓門提醒:「很晚了,明兒咱們要趕早朝。」


  「身上疼嗎?」


  容佑棠搖搖頭。


  趙澤雍體貼說:「別怕,不弄你,睡吧。」


  「嗯。」容佑棠悄悄鬆了口氣。


  兩人默默相擁,交換著氣息,各懷心事。


  良久

  容佑棠知道對方沒睡著,他越想越慷慨激昂,滿腔熱血沸騰,忽然堅定說:「雖然我不是武將,但只要朝廷一聲令下,我會立即奔赴西北、肝腦塗地為國效力!」


  「文武百官濟濟一堂,哪怕輪流,戶部也位列最後,你待在京城聽從父皇調遣,一樣是為國效力。」趙澤雍好笑又自豪。


  「可萬一呢?凡事都有萬一的。」容佑棠眼神發亮,莊嚴虔敬道:「親人待我有撫育之恩、夫子待我有教授之恩、貴人待我有知遇之恩,陛下則頂著質疑、一再提拔重用我,可謂皇恩浩蕩,將來若被大局需要,絕不貪生怕死!」


  趙澤雍心暖而感動,同時不免擔憂,手臂用力收緊,牢牢把人按在自己心口上,佯怒道:「仗還沒開打呢,你就滿嘴的『為國犧牲』,如果是在軍營,本王一定當場治你擾亂軍心之罪,叫人拖下去打幾十棍子!」


  沉浸在沸騰熱血里的容佑棠猛一回神,尷尬摸摸鼻子,立即解釋:「殿下息怒,我朝將士必將大獲全勝,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逗你的,慌什麼?小容大人就這麼點兒膽子。」趙澤雍故意虎著臉。


  「開玩笑的,急什麼?慶王殿下就這麼點兒肚量。」容佑棠不甘示弱,忍笑回擊。


  「你!」


  下一刻


  「啊——」容佑棠突然被慶王軀體壓制,頓時動彈不得,手腳並用地掙扎。


  「你好大的膽子,簡直欠揍。」趙澤雍手往下,輕輕揉捏幾下。


  兩人默契地暫時拋開煩憂,玩鬧動手,床榻被窩裡不時傳出種種異響,融洽熱切。


  願景是美好的,然而,西北戰況並不妙。


  臘月二十七這一天早朝,金殿上再度吵成了一鍋粥。


  「承天四十一年,我朝擊潰西北仡褚族,對方俯首稱臣並立下盟約,承諾永遠不再犯大成一寸國土,豈料他們竟私自毀約,與蒙戎、全克爾、回洺三部聯手,狼狽為奸,大舉偷襲,燒殺搶掠我朝邊境山村,致使老百姓驚惶南下逃難,塞外蠻族委實罪該萬死!」大皇子痛心疾首,憤慨至極。


  「當年,老定北侯率大軍浴血奮戰,壯烈殉國,生擒仡褚部落族長,換取對方自願簽訂停戰盟約,如今他們已休養生息近二十年,羽翼漸豐,突然展露狼子野心,公然無視我朝陛下,犯下種種罪惡行徑,令人不齒。」白髮蒼蒼的韓太傅沉痛嘆息,臉色凝重。


  廣平王隨後出列,躬身拱手,狀似中規中矩地表示:「邊境百姓性命堪危,急需朝廷解救,只盼西北將士儘快擊敗北蠻。父皇,若有合適差事,兒臣願效綿薄之力。」


  「唔。」高居上首的承天帝淡淡應聲,不予表態,背後塞滿引枕支撐病體,方勉強坐穩龍椅。他面無表情,竭力掩飾身體不適,沉聲吩咐:「春節在即,茹毛飲血的北蠻卻大肆驚擾百姓,不蕩平不足以撫慰民心。如今已對了兩戰,均獲勝,但遠未徹底熄滅戰火,眾卿若有對策,務必提出來,共同商議。」


  金殿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良久

  郭達定定神,按照原計劃,挺身出列,嚴肅分析:「啟稟陛下:西北屯兵二十餘萬,仡褚和蒙戎、全克爾、回洺四部約有騎兵十萬,目前我軍嚴密防備,且兩戰兩勝,邊境百姓暫無性命之憂。既要用兵作戰,糧草理應及早供應,以穩住軍心,微臣大概算過,第一批軍糧至少需要一百萬石,請陛下恩准。」


  承天帝眯著眼睛,俯瞰瞥了一眼容佑棠,頷首道:「打仗靠人馬,自然得耗費糧草。至於具體該如何調撥……容佑棠?」


  「臣在。」戶部右侍郎容佑棠應聲出列。


  「一百萬石,依你看合適嗎?」承天帝不疾不徐問。


  容佑棠早有準備,他沉吟片刻,搖搖頭說:「回稟陛下:近期好幾處地方報了雪災、請求朝廷賑濟,故暫時無法給西北撥糧太多,最多只有七十萬石。」


  一群兔崽子,一唱一和!

  承天帝心如明鏡,若無其事換了個坐姿,又問:「郭遠,你覺得呢?」


  「回陛下:根據儲糧實情,七十萬石,需分兩批運送:大部分從江南調集,其餘小部分火速傳令就近的松北省,讓他們先解一解西北的急。」戶部尚書郭遠冷靜對答。


  「朕准了!」承天帝極具魄力地一揮手,威嚴命令:「七十萬石糧,責戶部儘速送達西北,不得延誤。」


  「臣遵旨。」郭遠彎腰領旨。


  容佑棠和詹同光跟著上峰躬身垂首,隨即返回原位。


  戶部全是老三的人,調多少糧草任由你們盤算,還裝模作樣的!大皇子面色不變,心裡卻十分不忿,始終記恨被對手搶佔的要職,耿耿於懷。他深吸了口氣,不露痕迹朝左後方一瞟,隱含暗示。


  刑部尚書江勇察覺暗示,他仰仗韓太傅半生,毫無退路,無法裝傻,遂硬著頭皮出列,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些不解。」


  「哦?且說無妨。」承天帝和顏悅色。


  「是。」江勇咽下唾沫,狀似困惑,關切地質疑:「既然眼下好幾處地方受災、請求朝廷賑濟,西北二十萬大軍卻一氣需要七十萬石糧!難道是要打一年半載嗎?」


  金殿暖意融融,熏得承天帝胸口憋悶,呼吸費勁,頭腦有些昏沉,他艱難長長吸了口氣,轉而吩咐慶王:「澤雍,你給解釋解釋。」


  「兒臣遵旨。」趙澤雍穩步出列,面朝江勇,眸光炯炯有神,直視對方眼睛說:「江尚書、諸位大人,方才郭將軍已大概告知:我朝在西北屯兵二十餘萬,敵軍騎兵約有十萬,猛一聽人數,彷彿我朝必勝無疑。但,由於塞外草原不宜耕種,北蠻皆以游牧為生、居無定所,成國的田地家園卻是固定,且邊境一線漫長,可想而知,二十萬兵力是分散的。」頓了頓,他不慌不忙,繼續解釋:

  「北蠻騎兵熟悉地形,精通騎射、擅長偷襲,他們南下入侵,不必擔憂藏身草原深處的族民,我朝將士卻要堅守城池、保護邊境百姓,故歷來以守為主、攻為輔,因此在可能爆發的大戰前,必須多屯糧,以備徹底擊潰敵人。江尚書,你理解了嗎?」


  江勇狀似恍然大悟,後背冷汗涔涔,乾笑著點頭:「多謝賜教。殿下不愧是屢戰屢勝的兵馬大元帥,想必此刻西北的老百姓一定極盼著您吧?」


  他們千方百計推舉殿下親征,究竟有何陰謀?容佑棠暗暗焦急。


  「慶王殿下是常勝統帥,自然深受百姓愛戴——」幫腔的吏部尚書話音未落,上首龍椅忽然響起重重咳嗽聲: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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