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同榻

  「父皇昏倒?」慶王震驚之下,猛地轉身。


  「是的!」


  「卑職等人守在坤和宮正廳外,並不知曉具體發生何事,總之,陛下忽然昏迷!李公公無權,只能幹著急,派卑職火速請您過去!」禁衛們驚惶不安,嘴唇發白,三言兩語解釋一通,恨不能直接架走慶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聽似非常糟糕……


  「你們幾個立刻將惠妃娘娘攙回寢宮,好生照顧著。亥時以後不得哭靈,此乃本王向陛下請的聖諭,任何人不得違抗!」慶王嚴厲下令,無暇安慰哀哀欲絕的惠妃。


  「是。」侍女們點頭哈腰,七手八腳,強行攙走惠妃。


  慶王處變不驚,略一思索,當機立斷道:「曹統領?」


  「末將在。」


  「你即刻加派人手看管彌泰殿各處香燭焚燒盆爐,嚴防意外;此外,立即封鎖各入口,除了陛下親臨,禁止任何人祭奠,直到本王下令開放靈堂為止。」慶王不容置喙,雷厲風行地作出安排。


  「遵命!」曹立群浮想聯翩,頭皮發麻,絲毫不敢拖延,領命即轉身吩咐手下。


  慶王安置好彌泰殿後,乾脆利落地催促報信的禁衛:「帶路!」


  「是。卑職等離開時,陛下仍在坤和宮,您這邊請。」禁衛們終於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帶路。


  「此刻夜已深,陛下何時去的坤和宮?」慶王疑惑問,趁路上了解情況。


  禁衛們小跑跟隨,斟酌半晌,謹慎答:「戌時前後,陛下尚未安寢,在乾明宮後園散步約兩刻鐘,而後擺駕坤和宮,大概半個時辰后,李公公忽然急傳,卑職等人趕入,發現陛下已經昏迷,隨後奉命趕來通知您。」


  「在場只有帝后和李公公?」慶王又問,腳下生風,驚疑不定。


  「求殿下恕罪,卑職等人在外頭廊下待命,實在不知裡面的具體情況。」禁衛含糊地解釋。


  慶王點點頭,沒再問什麼。


  一行人連沖帶跑,火速趕到坤和宮。剛一接近宮門,便看見裡面燈火通明,腳步聲急促繁亂,個個一臉驚惶,下人們見是慶王,想攔又不敢,面面相覷,猶豫半晌,才行禮參拜。


  「陛下呢?」慶王劈頭問。


  「回殿下:陛下在、在廳里。」管事老太監戰戰兢兢,指尖顫抖,遙指向正廳。


  慶王面容肅殺,率領十餘名帶刀禁衛疾步趕到正廳,隱約聽見劇烈爭執聲,卻見大門緊閉,他伸出傷勢未愈的手掌一推,高聲呼喚:


  「父皇?父皇?兒臣有急事求見。」


  裡面的爭執戛然停止,數息后,「吱嘎」一下,李德英一把拉開門,情急之下顧不得禮節,迅速耳語告知:「陛下急怒攻心,昏迷又清醒了,迫切需要回宮靜養!」


  慶王微點頭,腳步未停,一陣罡風似的刮進皇后寢殿的正廳,雖浸染了一身彌泰殿的香燭煙火氣息,冷硬剛強卻分毫未減弱。他抬眼只見:


  承天帝歪坐上首,臉色鐵青,唇色灰白,怒容滿面,左手邊站著三名太醫,韓貴妃侍立其右側,她拿著桃紅絲帕,露出一截白皙豐澤的皓腕,輕柔撫弄皇帝胸口、為其順氣,眼神飄來飄去。皇後身穿掐金綉百鳥朝鳳的常服,薄薄施了一層脂粉,氣得黑臉,妝浮在臉上,柳眉倒豎,微微發抖,怒瞪昂首挺胸的大皇子——他們見慶王進入,紛紛閉口不言。


  「兒臣叩見父皇。」慶王不動神色,一如往常般行禮問好。


  承天帝頓感舒心許多,疲憊得無法揮手,有氣無力道:「平身。」


  「謝父皇。」慶王起身後,又道:「見過皇后、貴妃娘娘,大哥也在?」


  皇后敷衍地一點頭,隨口吩咐:「來人,給慶王奉茶。」她的親信嬤嬤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下去端茶水。


  韓貴妃儀態萬千,親切道:「慶王也來啦?唉,真是辛苦你了,沒日沒夜地監督喪禮。」


  「談何辛苦?為的是妹妹,理所應當,純屬分內之事。」慶王一板一眼答。


  大皇子被弟弟問候,他文質彬彬,和善道:「彌泰殿離不得督管,三弟前來求見父皇,想必有要事。」


  「嗯。」慶王點點頭,不置可否,大踏步走向父親,韓貴妃見狀,只得避開,讓出位置。慶王跪在父親膝前,低聲問:「父皇覺得身上如何?夜深寒涼,兒臣護送您回宮歇息吧?」


  承天帝搖搖頭:「且稍候片刻。」他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朕無恙,起來吧。」


  慶王依言起身,順勢護衛一側,高大筆挺,威風凜凜,給予年邁衰弱的父親極大的欣慰踏實感。


  毫無徵兆的,皇后「撲通」跪倒,兩眼紅腫蓄淚,膝行至丈夫跟前五尺遠,哽咽悲愴道:

  「求陛下開恩寬容!」


  「祥兒行為欠妥,您悉心嚴格地管教他,臣妾非常贊同,從未求情半句,只盼他吸取教訓,今後仍孝順您、為您分憂;臣妾掌鳳印,統領後宮幾十年,人無完人,自然不敢說完滿無缺,但絕對兢兢業業,時刻銘記國/母的責任,逢年過節、四季祭祀典禮、姐妹們的衣食住行、孩子們的功課規矩,樣樣竭盡全力安排,唯恐辜負陛下的信任和期望。求您明察!」她哽咽得一口氣上不來,抽泣著緩了緩,又說:

  「陛下,對王昭儀,臣妾真真已經想盡了辦法!初時,她病得不重,住在凝翠閣,臣妾時常安排御醫去診治,希望她儘快康復、撫育兒女;後來,她病得重了,神智錯亂、行為失常,只能稟告您,隨後奉旨將其送進冷宮,但御醫和湯藥照舊,從未剋扣怠慢。這點您儘管去查,臣妾行得端坐得正,問心無愧。」


  「既如此,王昭儀為何頻頻夜間發病、凄慘哀嚎呢?」承天帝徐徐問。


  您果然老糊塗了!


  那還用得著問?王翠枝瘋瘋癲癲,她隨時隨地可能發病,誰控制得住?


  皇后瞠目結舌,幾乎氣得吐血,她咽了口唾沫,順便咽下衝到喉嚨口的血,忍氣吞聲地解釋:「陛下息怒。您想想,王昭儀雖然神智失常,但她並非因為犯錯而被打入冷宮,您也吩咐好生照顧著。因此,臣妾怎麼可能下令日夜堵嘴綁著她?那樣只會加重其病情。臣妾已經儘力安排下人妥善伺候,卻不妨妹妹半夜發病,難免痛呼兩聲,請您諒解。」


  承天帝挑眉,頭疼不已,極為反感後宮的勾心鬥角和雞毛蒜皮,但沒說什麼。


  皇后答完,大皇子誤以為父親厭棄皇后,遂嘆了口氣,沉痛地說:「昭儀娘娘鬧得後宮不得安歇先罷了,她還登梯上房頂,致使前去救援的三弟和八弟受傷,三弟的手燒得皮開肉綻,八弟嗆了濃煙,卧床靜養。今夜更是了不得,王昭儀居然驚擾聖駕!她大呼小叫,滿嘴裡說的是些什麼?傳得沸沸揚揚,傳進父皇耳朵里,太不成體統。」


  驚擾聖駕?莫非父皇去冷宮探望時、王昭儀又發病了?


  慶王想了想,瞬間醒悟:怪道剛才禁衛們回話時含糊其辭,看來他們隱瞞了一段。


  「大殿下,你這些年真是越來越有氣勢了。」皇后跪立,語意森冷,細長的脖頸傲然挺直。


  韓貴妃暗罵兒子心急,趕忙訓誡:「皇兒!注意你的措辭,這是皇後娘娘,休得失禮。」她隨即堆起滿臉的歉意,柔聲道:「姐姐勿怪,那孩子只是太擔心陛下了,並無他意。」


  「妹妹言重了,本宮豈敢責怪?」


  皇后流了幾滴眼淚,反而恢復鎮定,她幽幽嘆息:「本宮不過虛虛頂了嫡母的名頭而已,澤福是你一手帶大的,無論他如何無禮,本宮也不好置喙,以免妹妹多心,誤會什麼。」


  承天帝臉色微變,不滿地暼向長子,仍舊沒說什麼。


  韓貴妃被刺得臉頰羞紅,咬牙跪下,說:「妹妹教子無方,還望姐姐大度見諒。」她隨後喝令:「皇兒,還不速速向娘娘賠禮?」


  大皇子其實很懊悔。他代理朝政大半月,驚覺有些難以自控,尤其面對皇后一派時,總忍不住揚眉吐氣一番。他依言跪下,隱晦道:「因太過擔憂父皇龍體,我方才一時情急,失禮了,請娘娘諒解。唉,都怪王昭儀所言聳人聽聞,她說的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經多名御醫診斷,確認王昭儀已經神智失常,直白而言,就是瘋病。既是瘋病,她發病時自然胡言亂語,大殿下若好奇,大可逐字逐句提筆記下,細細琢磨,興許會有意外發現,也未克制。比如,王妹妹曾不止一次嚷破韓妹妹曾下藥毒/害八皇子,幸虧她警覺,幾次倒了可疑吃食,小八才僥倖存活。」


  「簡直一派胡言!」


  韓貴妃睜大杏仁眼,一口否定,義正詞嚴地解釋:「王昭儀家境貧寒,幼時被其父母賣進韓府,莫非我家好心收留是錯?莫非我帶她入宮也是錯?」


  承天帝一言不發,面沉如水,眯著眼睛歪坐。李德英生性謹慎,不敢奉上任何茶水,只掏出隨身攜帶的蓮參生津丹,伺候皇帝服了一粒。


  「瘋人的瘋言瘋語而已,妹妹何必如此緊張?王昭儀發病時,嘴裡幾乎牽扯所有後宮妃嬪,連逝者也未能倖免,難道要挨個較真調查?此事若傳出去,皇室尊嚴何存?陛下,求您指點,臣妾好奉旨辦事。」皇后心如擂鼓,忐忑伏身。


  「逝者?王昭儀牽扯了哪個逝者?」承天帝明知故問。


  大皇子趁機告知:「父皇,她提了一些關於淑妃娘娘的往事。」


  慶王紋絲不動,恍若未聞。


  「哦。」


  承天帝語調平平,眉毛也沒動一下,自顧自下令:「宜琳被害,惠妃哀傷得失去理智,屢次哭鬧靈堂,讓雍兒為難。喪禮諸事繁雜瑣碎,皇后忙碌不堪,分身乏術,連宜琪病重也不知,幸虧庄妃連夜求請了太醫,衣不解帶地照料,方轉危為安。」


  我又沒有三頭六臂!


  宜琪是庄妃代為撫養的,本就應該庄妃負責照顧。那丫頭生性內向,唯唯諾諾,有病也不說,藏著掖著,隱瞞到病重暈厥,能怪我嗎?

  皇後有苦難言,百口莫辯,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她握拳,精美華貴的護甲戳進掌心,尖銳刺痛。


  承天帝氣勢逼人,不容忤逆,說:「朕今夜下一道口諭:皇三公主宜琪,仁孝純善,爾等不得怠慢。她已及笄,過陣子很該挑選駙馬,以免耽誤終身大事。朕看皇后焦頭爛額,手忙腳亂,不如韓貴妃協助管理後宮,盡量分擔一些,別再出岔子了。否則,朕再不寬恕。」


  憑什麼?韓佩瑤也配跟我比肩?

  皇后雙目圓睜,霍然抬頭,雖然有所準備,但仍不敢置信。


  韓貴妃母子卻大喜過望!她杏仁眼一亮,恭順垂首,惶恐答:「妾謹遵陛下聖旨。可惜妾天生笨拙,估計只能幫姐姐打打下手。」


  「盡你所能吧。區區後宮而已,能有多少事?」承天帝不以為意,明顯在質疑皇后的能力。他俯視髮妻半晌,惆悵感慨,目不轉睛問:

  「皇后,你有異議?」


  楊皇后臉紅耳赤,幾乎咬碎一口牙,手上用力,護甲戳破掌心,尖銳劇痛,拉回其理智,她屏住呼吸,艱難張嘴,說:「陛下言之有理,臣妾……遵旨,今後必將加倍細緻用心,不再令您煩憂。」


  「唔。你們都起來吧,別一味讓朕諒解,凡事多動動腦子,盡量降低意外發生的可能。」承天帝說完就撐著扶手起身,旁邊的慶王無法攙扶,只能遞上手臂,承天帝順勢抓扶,步履蹣跚緩慢。


  眼眶紅腫的皇後起立,討好地想攙扶,卻被丈夫揮開:「不必了,你們趕緊設法安撫惠妃,並協助庄妃照顧宜琪。」


  「是。臣妾恭送陛下。」楊皇后心灰意冷,麻木地屈膝。


  大皇子搶步近前攙扶,殷切說:「父皇請儘早回宮安歇,切莫勞累,太醫囑咐您好生靜養呢。三弟,都這麼晚了,你到底有何要事?可否明早再回稟?」


  慶王搖搖頭,正色道:「大哥放心,幾句話而已,不會耽誤父皇歇息。」


  承天帝目不斜視,緩步前行,淡淡訓誡:「福兒,朕吩咐你代為管理的是朝堂,而非後宮。還不回去休息?當心耽誤明日早朝。」


  猶如當頭棒喝,一盆冷水從天而降,令得意忘形之人寒毛卓豎!


  「父皇,兒臣、兒臣……「大皇子趙澤福登時臉皮紅漲,羞愧得無以復加。


  承天帝淡漠道:「還不速速離開後宮?」


  「是。兒臣告退,父皇慢走。」大皇子連脖頸也通紅,狼狽告退。


  慶王穩穩充當父親的拐杖,佯作沒聽出敲打之意。


  父子倆沉默寡言,禁衛們噤若寒蟬,皇帝走得很慢,強自支撐,幾乎被兒子和李德英架回寢宮。


  剛一踏入乾明宮高大的門檻,繞過照壁,承天帝再也支撐不住,緊咬的牙關鬆懈,整個人無聲無息地往後昏厥!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李德英二度受驚,險些魂飛魄散,禁衛和太醫急忙攙扶,齊刷刷望向慶王。


  「肅靜!」


  「都別嚷,不準聲張,一切等陛下清醒再說。」慶王快速下令,擲地有聲,以雷霆氣勢鎮住了局面。


  「聽慶王殿下的命令,別慌。太醫,你們倒是救人呀!」李德英定定神,果斷選擇信任慶王。


  「是。」


  他們將皇帝抬回卧房,足足忙了半夜。


  寬大舒適的龍床四角立著戳燈,蠟燭靜謐燃燒,其餘燈燭熄滅,燭光昏黃。


  一室靜謐。


  昏睡半夜,承天帝習慣性在黎明清醒,他隱約感覺心跳有些紊亂,時快時慢,不太舒服,但尚能忍受。


  承天帝緩緩睜開眼睛,腦海茫然空白,扭頭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和衣睡在躺椅里的慶王、胡亂歪枕腳踏的李德英、並一眾嚴陣以待的親信侍衛——


  「陛下,您醒了?」


  「好些了嗎?」


  「陛下醒了!」


  ……


  御前侍衛驚喜雀躍,由衷的高興——他們是備受倚重的近侍,一旦皇位傳承混亂血腥,先皇寵信絕對是新皇最先剷除的眼中釘,焉能不心驚?

  淺眠的慶王「騰」一下被驚醒,長腿一伸,下地站好,倦意甚濃,他想抬手抹臉,卻發現手掌被包紮著,只能抬袖,胡亂擦了擦眼睛。


  唉……


  承天帝將一切看在眼裡,不贊同地告誡:「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的香灰,髒兮兮,就隨意拿袖子擦眼睛。」


  慶王愣了愣,下意識嗅聞衣袖,隨即後退幾步,難得窘迫道:「兒臣儀錶有失整潔,請父皇見諒。」


  「不怪你,這陣子事兒太多了。」承天帝微微搖頭,寬慰道:「你再忍忍,等宜琳下葬后,好好歇幾天。」


  慶王渾不在意道:「嗯。」


  「宜琪病了,你知道緣故嗎?」承天帝問。李德英也醒了,飛奔通知太醫診脈,並伺候湯藥吃食。


  「知道。」慶王頷首,凝神沉吟,正在癒合的傷口十分麻癢,他本能地兩手交錯搓弄,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引得承天帝皺眉:


  「別揉搓傷口!仔細留疤。叫太醫開點兒止癢的膏藥。」


  慶王只得停下,剋制地垂手,正色告知:

  「三妹妹去皇子所探望了數回,又悄悄地詢問兒臣,她很擔心王昭儀和八弟,也擔心您,三層重壓下,姑娘家哪裡扛得住?所以病倒。」


  承天帝失神地盯著明黃帳頂,問:「你告訴她了?」


  「怎麼可能?」慶王反問。


  「她自個兒猜到了?」


  慶王避重就輕地提醒:「父皇,一切與她無關。」


  承天帝冷靜道:「朕知道。宜琪是孝順善良的乖孩子,等宜珊出閣后,就辦她的喜事。女人有了婆家和孩子,慢慢會好的。」


  「兒臣代妹妹謝過父皇仁慈體恤。」慶王認真垂首。


  「雍兒,你在暗中調查皇后,對嗎?」承天帝忽然問,威嚴逼視。


  慶王神色不變,坦誠誇讚:「父皇英明。」


  「你查到多少了?」


  「不多也不少。」慶王謹慎應答,高懸著心——天威難測。即使親如父子,他也時常看不透父親的想法。


  「為何不趁眼下的機會捅出來?」


  慶王詫異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那怎麼行?!」


  「為何不行?」


  「皇宮是兒臣的家,眼下已接二連三地出事,豈能趁亂搗亂?只盼您儘快康復,穩住大局后,再談其它。」慶王眼神堅毅,光明磊落,明智地選擇對父親坦白。


  「你——」承天帝搖頭笑了,唏噓長嘆,傷感地緬懷:「淑妃雖已故,卻給朕留下兩個好兒子。」


  「好什麼?兒臣正在暗中搜集皇后謀害母妃的證據。」慶王嚴肅提醒。


  「當年事發時,你魯莽急躁,連番頂撞長輩,朕惱怒無奈之下,只能派你去西北冷靜反省。」承天帝第一次當著兒子的面談起陳年舊事。彼時,他們互相沒有好臉色,三兩句話就爆發劇烈爭執,每每不歡而散。


  慶王昂首,鏗鏘有力地表明:「父皇,兒臣已經冷靜反省十多年,但始終認為母妃之死並非意外!」


  承天帝問:「如此說來,不給你查清楚,朕這輩子也別想清靜了?」


  「兒臣不敢。」


  「你已經暗中調查多時,還有什麼不敢的?」


  慶王直挺挺跪下,勸道:「父皇息怒,您等大安了再懲罰兒臣吧,橫豎我今年留在京城,隨叫隨到。」


  「呵!」


  承天帝氣極反笑,怒斥:「你個油鹽不進的混帳倔東西!」


  「請父皇保重龍體。」


  「你是無論如何也要追查到底了?」承天帝咬牙切齒。


  「事關母妃之死,兒臣豈能坐視不理?」慶王語氣溫和,態度卻異常強硬。


  「好。」


  承天帝點點頭,相當的沒好氣,黑著臉喝令:「你查,給朕放開手腳徹查。倘若仍舊一無所獲,你必須負荊向皇后請罪,而且今後不得再提半個字!」


  「是!」慶王精神一震,重重磕頭。


  沉默良久

  承天帝再度開口:「雍兒,傳朕的旨意,解除你二哥的禁足,讓他上朝協助處理政務。」


  意料之中的制衡決策。慶王絲毫不驚訝,從容不迫道:「兒臣遵旨。」


  大成國懷敏長公主的後事莊嚴隆重,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順利入土為安。


  慶王累得足足消瘦一圈,被父親嚴令休息幾天。


  慶王府內

  「叩叩」兩聲,容佑棠滿臉喜色,興沖沖地敲門,急切輕聲道:「殿下?」


  「進來。」


  容佑棠推開房門,步履匆匆,神采飛揚,一邊走進裡間,一邊迫不及待地告知:「殿下,有好消息!我們剛從鎮千保口中得知——啊!」他話沒說完,突然被仰躺假寐的趙澤雍一把勾倒,手忙腳亂摔在對方身上,而後被牢牢抱緊,動彈不得。


  「鎮千保他說——唔……」容佑棠被寬大的手掌捂住嘴。他背對著,整個人嵌在慶王懷裡,暖洋洋,後頸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溫熱鼻息,又酥又麻。


  趙澤雍手掌的燒傷悉數結痂,傷勢較輕的右手已經行動自如,他輕易箍住懷裡的人,吻了吻眼前白皙的皮膚,低聲說:

  「累得很,暫時不想聽正事,你陪我躺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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