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敲打

  七皇子那瘟神!


  他的生母宸妃娘娘是母親堂妹,名義上雖為表兄弟,但交情甚淺,我們兄弟基本沒得過他的照拂。


  周明傑不情不願,警惕問:「七殿下有何吩咐?」


  趙澤武眼睛一瞪,不高興喝道:「叫你上來就上來,甭廢話!」


  「是。」周明傑只得聽令,無法跟出了名混帳不講道理的皇子較勁。


  舊堂二樓露台上,趙澤武甩袖子扇風,額頭微汗,扭頭對親信小廝抱怨:「呸!煩死了,姨媽家的表兄弟了不起啊?怎麼總想跟武爺攀交情?」


  「武爺息怒。」


  「殿下是響噹噹的天之驕子,周公子他們當然得尊敬您。」


  兩個小廝諂媚堆笑,趕忙拿扇子的拿扇子、捧涼湯的捧涼湯:


  「露台外太熱了,您快請回屋裡歇息。」


  「殿下用些冰鎮綠豆百合湯吧?解解暑熱。」


  趙澤武氣哼哼,渾身不得勁0,百無聊賴,剛要返回舒適的內室,眼風往下一掃,卻看見容佑棠和徐凌雲正在樓下碰頭研究新鑿開的門窗朝向,登時眼睛一亮,招手高呼:


  「嘿,容哥兒,你怎麼來啦?」


  瘟神現身!


  容佑棠吸了口氣,突感頭疼。


  「賢弟,七殿下叫你呢。他這個把月一直督建改造,坐鎮二樓議事廳。」徐凌雲小聲介紹。


  「議事廳?」


  「對啊。他第一天便命人收拾好二樓,懸了個匾額,明文宣告。」徐凌雲不敢露出揶揄之態,極力綳著臉。


  「哦,原來如此。」容佑棠清了清嗓子,嘴角抽抽,作恍然大悟狀,二人並肩走到開闊庭院中,遙遙行禮:

  「下官容佑棠,拜見七殿下。」


  「下官徐凌雲,見過七殿下。」


  趙澤武手撐露台欄杆,彎腰俯瞰,定睛打量一對年輕俊俏書生,眉飛色舞道:「起來吧,無需多禮。哎,你倆、倆小子怎麼湊一塊兒了?」


  「回七殿下:下官乃翰林院修撰,奉掌院學士喬大人之命前來探看。」容佑棠簡要解釋。


  「殿下,下官與容大人乃同年,他近期雖然另有要務,卻一直記掛著舊堂的改造,彼時我等清查書籍時,就一直籌劃著清掃此處,幸好殿下熱誠奉公、本領高強,舊堂方得以煥然一新。」徐凌雲義正詞嚴地拍了七皇子一個馬屁。


  「哈哈哈。」趙澤武笑逐顏開,心情甚好,神氣地一揮手,豪邁表示:「這有什麼難的?不過請一道聖旨、叫幾個工部畫匠的功夫。」


  「話雖如此,卻只有殿下才做得如此漂亮,下官佩服。」徐凌雲慨嘆,神態十分真誠,引得容佑棠頗為驚奇。


  徐凌雲卻坦蕩蕩,光明磊落,悄悄朝容佑棠眨了眨眼睛,後者善意地一笑,點點頭,很能理解。


  人在朝堂中,面對皇子,哪能不低頭?


  清高孤傲者難免被同僚孤立排擠,極可能一事無成。況且,拍馬屁絕非易事,尤其面對喜怒無常、不按常理行事的七皇子。


  「唉,你們書生啊。」趙澤武嘖嘖有聲,很是憐憫,嚷道:「你倆上來歇會兒吧。」


  「可是下官正在監督漆匠——」


  「嗨,他們還敢不盡心不成?若抓住懶怠的傢伙,當場拉下去打死!」趙澤武威風凜凜叮囑,隨即命令:

  「上來上來!武爺有要事同你們商議。」


  「是。」


  容、徐二人無法,只得上樓。


  踏進舊堂,室內原本堆積的破舊傢具、蟲蛀書箱書籍等物早已被清空,蛛網灰塵一掃而凈;經七皇子帶領工部營繕司的官員商議后,原有的門窗有些被封了、有些鑿大了,並且新開挖了幾個,通風采光良好,一室明亮,幾十名工匠正忙碌填補修葺,揮汗如雨。


  「徐兄等人辛苦了,小弟慚愧,竟沒能幫上忙。」容佑棠四處打量,十分詫異:看來,七殿下的確費了心思!士別三日,莫非該刮目相看?


  兩人並肩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徐凌雲耳語笑道:「你怎麼沒幫忙?別人或許不知,愚兄卻是知道的。」點到為止,他並不戳破,與七皇子共事月余,已大概猜中容佑棠在改建舊堂一事中扮演的角色。


  「知我者,徐兄也。」容佑棠戲謔調侃。


  「將舊堂改為翰林值房,此舉造福前輩與後人,功德無量。」徐凌雲大為讚賞。


  「一切還順利吧?」容佑棠關切問。


  「七殿下很有魄力,完全鎮得住,銀款、磚石木料、油漆工匠等等,都及時到位了,估計再有個把月就能完工。」徐凌雲語速飛快,幹勁十足。


  臭名遠揚的七皇子要干正經事,聞所未聞啊!連承天帝都覺得稀奇,哪個不要命的敢阻撓?


  容佑棠忍笑,吁了口氣,說:「如此甚好。等刑部案子完結了,我會儘快回來幫忙。」


  「行啊,我特別期望跟你共事!」徐凌雲直言不諱。


  他們登上二樓,議事廳大門敞開,豈料,剛走到門檻前,就聽見七皇子嫌棄大罵:

  「這寫的什麼?狗屁不通!」


  「喂,你不是今科探花嗎?怎的如此愚笨?叫你監督工匠幹活做不好、叫你核驗木料也做不好,如今叫寫篇文稿也寫不好!簡直一無用處。」趙澤武滿臉狐疑,幾下將紙揉成團,生氣得很,隨手將紙團砸在鄧奎頭上。


  紙團「窸窣」一聲


  今科探花鄧奎登時臉紅耳赤,繼而臉色發青、發白、變黑,險些惱羞成怒,指尖控制不住地發抖,極力迫使自己鎮靜,叫屈辯解:「您不是吩咐下官寫一篇關於試行『聖賢書入寒門子弟之手』的文章嗎?下官——」


  「行了行了!」


  七皇子厭煩一揮手,皺眉道:「真不知你怎麼考上探花的!已經反覆講了好幾遍,你卻始終寫不出武爺心裡的意思。」


  心裡的意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既能耐,為何不自己動手?

  鄧奎敢怒不敢言,倍覺屈辱,他這幾天過得異常煎熬,堪稱生不如死!


  「殿下息怒,不滿意再寫就是了,總能改出您滿意的模樣,消消氣吧。」周明傑好聲好氣地在旁邊打圓場。人之常情,他控制不住地隱約以七皇子的表兄自居。


  ——孰不知,七皇子因時常犯錯,隔三岔五地挨父兄訓責,生平最厭惡好為人師者。


  「愚蠢呆板,武爺當然不滿意了!」


  七皇子立即將火氣撒在周明傑身上,負手斜睨,傲慢吩咐:「你不也是進士嗎?那你試著寫一篇,寫到武爺滿意為止。」


  呵,我吃癟,你上趕著充好人?寫,寫啊!忍氣吞聲的鄧奎暗中冷笑,幸災樂禍等著看周明傑的笑話。


  「這……」周明傑一愣。


  「怎麼?你也不會?嘖,你們這些進士啊。」


  周明傑不服,下意識昂首挺胸,脫口而出:「但憑殿下吩咐!」


  「哼。」趙澤武負手站立,腳尖一點方才那紙團,吩咐:「你倆一邊兒去,好好地琢磨,趕緊重新作一篇。」


  「是。」周明宏、鄧奎無法反抗,只能聽命行事,認命地撿起紙團,匆匆去議事廳角落改寫。


  七殿下又折騰什麼呢?


  門外的容佑棠、徐凌雲尷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重重踏前兩步,拱手稱:


  「下官容佑棠/徐凌雲,求見七殿下。」


  趙澤武轉身走了兩步,探頭望向門口,態度緩和了些,說:「進來吧。」


  「謝殿下。」


  「哎,你倆幹嘛呢?看座上茶啊。」


  「是,來啦!」


  「殿下,您今兒想點鴻運樓還是圓和樓?」兩名小廝正在露台外收拾桌面,並忙於為七皇子敲定晚膳菜色。


  「無所謂,一樣地難吃,你們看著辦。」七皇子重重落座,臉拉得老長。


  不消片刻,三人落座,小廝給上了熱茶。


  「容哥兒,你不是在刑部協助查案嗎?案子結了?」趙澤武難免也如此問了一句。


  「尚未。」容佑棠只得再度解釋:「今日下值比較早,下官始終記掛著舊堂改造,特來一探。」


  趙澤武下巴高抬,抬手比劃了一圈,美滋滋問:「改造得如何?不錯吧?武爺親自督建,豈有差的!」


  話全讓你一個人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容佑棠險些沒忍住笑,正色肯定:「七殿下出手,果然不同凡響,眼見此處被改造翻新,化雜亂陰暗為整潔明亮,可謂新堂新氣象。」


  「尤其殿下指點的一樓四大窗,開的位置極其精巧,一改之前的昏暗陰沉,妙極了!」徐凌雲順勢湊趣一句。為官僅數月,他無權無勢,只能靠自己鑽研進取。


  趙澤武得意洋洋,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深覺被正面誇讚的感覺陌生又滿足。他神采飛揚地講述:「哎,最初勘測籌劃時,工部營繕司的郎中忒保守了些,拚命節省,但太省了能改出什麼好的?本殿下認為不妥,便提了幾句,父皇十分贊同。」


  「七殿下目光長遠,陛下自然是贊同的。」徐凌雲恰到好處,又「啪」的拍了個馬屁。


  寒暄半晌后,趙澤武嚴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是想上奏提議將翰林院的浩博藏書向寒門子弟開放借閱?」容佑棠略傾身,頗受震撼,以全新的眼光打量七皇子。


  趙澤武點頭,大嗓門嚷道:「沒錯。哎喲,你們翰林院巴巴地蓋了個特大的藏書樓,號稱藏書十幾萬冊,但有什麼用呢?武爺曾去逛了幾回,發現壓根沒什麼人去借閱,白白地將書擱架子上盛灰,可惜了的。」


  「殿下一片好意,致力於推行智慧教化,下官敬佩。」容佑棠禮貌性地誇了一句,隨即委婉提醒:


  「不過,翰林院雖藏書十幾萬冊,但大半是史書本紀、朝廷各種奏疏範本、各省州縣的地方志、俱有代表性的大儒著作等等,僅有小半是普通學子需要的四書五經一類讀物。」


  趙澤武翹起二郎腿,輕快抖動,滿不在乎道:「就算僅有小半,也有幾萬冊嘛,足夠了!唉,武爺從前不知道,原來貧寒讀書人連書也買不起的,一本書要排期輪流看,可憐兮兮。反正翰林院大把書,你們考中進士的又都忙於謀官,放著也是白放著,索性借給窮書生唄。」


  咳咳!


  您可真敢說!倘若被畢生致力於著書立說的老翰林前輩們聽見,可能會聯名上疏彈劾你的……


  容佑棠舉袖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正色指出:「此計初衷非常好,但具體如何實施呢?若真要外借書籍,翰林院少不得專門設立處所,負責核查與記錄,勢必繁雜瑣碎、不堪重負。依下官的淺見,不如改為允許書院出面批量借閱,有他們協助就簡便快速多了。並且,書目要慎重敲定、借閱對象要加以適當限制、如期歸還並愛護書籍——」


  「得得得!」


  趙澤武苦著臉叫停,緊接著一拍大腿,興高采烈道:「不愧是狀元啊,一說就說到武爺心坎里!告訴你吧,本殿下只有初步設想,具體措施、具體措施……哎,你不是翰林院修撰嗎?趕緊想想,速將具體措施穩妥編成文章,武爺急等著用。」


  哦,敢情您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我——」容佑棠哭笑不得,欲言又止。


  「你不願意?你不是翰林嗎?」趙澤武立刻拉下臉,雙目圓睜。


  新翰林容佑棠只能點頭:「既如此,下官斗膽試一試。」


  「務必盡心儘力,拿出你考狀元的態度來,別壞了武爺的好點子。」趙澤武霸道地命令。


  「是。」容佑棠無可奈何,徐凌雲十分同情,可惜愛莫能助,他有差事在身,喝了杯茶便下去督促工匠了。


  周明傑和鄧奎眼巴巴杵在旁邊,有心想參與商討,卻屢次被七皇子揮退,羞窘又惱怒。


  為了完成七皇子一拍腦袋的計策,容佑棠足足花了兩個時辰,當成正事一般嚴肅對待,增刪塗改,最後作成一篇奏疏。


  此時已是夜晚,舊堂二樓卻燈火通明,七皇子迫不及待拿起奏疏細看,仍不滿意,勉為其難地嘟囔:

  「你這倒還罷了,勉強寫出本殿下的意思。」


  再不滿意你自個兒寫!

  容佑棠飢腸轆轆,被催得晚飯只吃了幾口,頭暈腦脹,疲憊提醒:「七殿下,您先看看,若臨時又有了好的想法,大可添幾句,謄寫一遍即可。」


  「嗯。」趙澤武胡亂點頭,摺疊好晾乾墨跡的奏疏,塞進懷裡,自顧自起身朝外走,步履匆匆,吩咐道:

  「行啦,天也不早了,你回家歇著吧,改日武爺再請喝酒——咦?」


  趙澤武後知後覺,此時才發現議事廳屏風另一邊的周明傑、鄧奎,驚奇問:

  「你倆怎麼還在呢?」


  「未得殿下允許,豈敢離去?」周明傑從牙縫裡吐出回答,臉憋屈成豬肝色。


  鄧奎已氣得沒脾氣,餓得前胸貼後背,手腳發軟,幾乎求饒似的說:「此乃下官和周公子作的文章,請您過目。」說著快步呈上精心謄寫的文書。


  豈料,七皇子卻沒有伸手接,他負手,彎腰歪頭略看了幾行,隨即直起身,嫌惡地皺眉,心直口快批評道:「嘖,這一份跟剛才那份有甚麼區別?你倆聯手就寫了這麼個東西啊?」


  「這……」鄧奎手足無措,窘迫至極。


  「周明傑走近,忍無可忍道:「殿下,您先過目,若是何處不妥,修改便是,容大人寫的不也是您指點著改了七八回嗎?」


  容佑棠能比我們強多少?


  容佑棠謙笑不語,揉揉酸疼的手腕和後頸,準備回家。


  「容哥兒的文章武爺是叫改了七八回,可你們這樣的水平,即使改個七八十回,也達不到要求的,甭費勁了。」趙澤武唏噓嘆息,好言相勸:


  「行啦行啦,都回家吧,你們好歹是進士,切忌埋頭讀死書,靈活點兒吧,別跟榆木疙瘩似的,不開竅。」說完,他甩胳膊抖胯,昂首闊步,頭也不回地招呼容佑棠:


  「容哥兒,趕緊跟上,武爺還有幾個問題要考考你。」


  「是。」容佑棠先答應一聲,隨後客套地說:「二位年兄,告辭了。」


  空蕩蕩的舊堂二樓,徒留臉色青紅交加的周明傑、鄧奎,他們險些咬碎了滿口牙,氣個倒仰。


  關於外借翰林院藏書一事,容佑棠絞盡腦汁寫了文章交差后,並未放在心上,轉頭除了協助審案外,還得處理戶部直隸主事負責的大量田畝、戶籍和錢糧卷宗。


  孰料,數日後,他忽然接到了承天帝傳召!


  陛下召我?所為何事?

  容佑棠忐忑不安,一頭霧水地趕去御書房。


  「啟稟陛下,容佑棠容大人求見。」御前內侍通報。


  「宣。」承天帝並未像往常那樣坐在書案后,而是在靠窗的躺椅上,閉目養神,兩名宮女正跪地為其捶腿。


  容佑棠謹言慎行,依矩行叩拜禮,下跪稱:「微臣容佑棠,參見陛下。」


  「平身。」承天帝睜開眼睛,習慣性把玩拇指佩戴的玉扳指,定定打量他欽點的狀元郎:


  確實俊美。雖出自低微寒門,為人卻聰敏機智,不驕不躁,難怪雍兒賞識。


  皇帝沒發話,容佑棠垂首侍立,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


  「容卿,此奏疏可是你的文筆?」承天帝下巴一點案面上的奏摺,語調平平發問。


  什麼?

  容佑棠疑惑抬頭,望向攤開的奏摺,只一眼,腦袋就「嗡」一聲:

  七皇子上奏,他竟然懶得自己謄寫一遍?直接拿我寫的塞給陛下?


  「嗯?」承天帝發出個鼻音。


  根本無法否認,容佑棠深吸口氣,硬著頭皮說:「回陛下:那是七殿下口述、微臣代書的。」


  「代書?」承天帝挑眉。


  「七殿下督建翰林院舊堂改造勞心費神,十分辛苦,連午、晚兩餐都於議事廳內進膳,故微臣聽其口述、代為書寫奏疏。」容佑棠字斟句酌地解釋。他是翰林院修撰,代皇子書寫,倒也不算太荒謬。


  承天帝興緻盎然,悠閑問:「老七竟然在舊堂用膳?」


  「微臣親眼所見。」


  「唔。」承天帝欣慰頷首,兒子懂事上進,做父親的自然滿意。他眉眼下垂,法令紋深刻,唇削薄,徐徐發問:「容卿,你認為皇七子此計策如何?」


  容佑棠避重就輕,恭謹拱手答:「七殿下初衷極好,一心推行聖明教化,若事成,定有許多寒門學子受益、得以博覽群書,進而成為良才。」


  「哼。」承天帝哼笑,慢騰騰坐直,宮女內侍急忙攙扶,他客觀評價:「實乃古靈精怪,連老七也說你的好話。」


  容佑棠撲通跪倒,口稱:「微臣惶恐。」


  「惶恐什麼?」承天帝端坐,眸光銳利專註,宮女雙膝跪地為其穿鞋。


  容佑棠謙道:「微臣愚鈍笨拙,七殿下謬讚了。」


  「計策呢,朕相信是老七琢磨出來的;但具體條條框框,卻並非他的手筆。」知子莫若父,承天帝直言指出。


  說多錯多,容佑棠垂首沉默。


  承天帝緩緩踱步,慢條斯理道:「老七說得有些道理。藏書樓確實不應該單純將書籍鎖藏,而應該設法給讀書人鑒閱,方能發揮清明教化之用。」


  「陛下所言極是。」容佑棠中規中矩地附和。


  「朕已准奏,由老七負責,橫豎京城內的書院有定數,應該出不了什麼大岔子。」承天帝冷靜道,顯然已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陛下英明。」


  「平身吧。」承天帝負手往外走,吩咐道:「隨朕去御花園散散。」


  逛御花園?


  「是。」容佑棠驚疑不定,加倍小心留意。


  不多久,皇帝一行出現在御花園一角,內侍和禁衛團團簇擁。


  九月里,丹桂飄香,菊花怒放,嬌美鮮妍爭奇鬥豔,秋色怡人。


  「容卿多大年紀?」


  「回陛下:微臣年滿十七了。」


  「唔。」承天帝莞爾,停在一株盛開星星點點米粒大小花朵的桂樹前,悠然道:「你跟小八差不多的年紀。」


  「八殿下貴不可言,微臣豈能與之相比。」容佑棠心裡沒底,間隔數尺跟隨,唯恐不慎觸怒帝王。


  「十七歲的狀元郎,委實罕見。」


  「微臣多謝陛下破格提攜。」


  「科考為國選才,只要才華超眾,年紀小些倒也沒什麼。」承天帝嗅了嗅桂花,暼一眼容佑棠,意味深長地評價:


  「此花濃香甜膩,入鼻渾濁,有失清幽。」


  容佑棠一顆心漸漸往下沉,敏銳察覺不妙,竭力冷靜,說::「陛下聖明。」


  承天帝抬腳往前,沉聲道:「你一朝高中,年少聲名顯揚,切記戒驕戒躁,莫辜負朕的信任與栽培。」


  「微臣必將謹記陛下教誨,斷不敢辜負浩蕩皇恩。」容佑棠謙恭答,手心冒出冷汗。


  「你辦事還算得力,勤懇忠誠,朕心知之。」


  「微臣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只盼別耽誤份內公務。」容佑棠心如擂鼓,隱約猜中皇帝意圖。


  丹桂園緊鄰菊花台。


  各式菊花綻放,美不勝收,承天帝觀賞片刻,面無表情,意有所指地說:

  「傲梅、幽蘭、堅竹、淡菊,均品性高潔,淡泊清雅,乃文人墨客口中筆下的『四君子』,各有值得讚歎之處。花木如此,做人更應如此,須得清正莊重,具備仁、義、智、勇、潔五德,方得他人尊敬。」


  頓了頓,承天帝威嚴問:


  「容卿,你認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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