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援軍

  「一派胡言!」何爍難以接受地吼,用盡全身力氣,從牆角里躍起躥出,朝容佑棠飛撲,手銬腳鐐碰撞巨響。


  「大膽!」禁衛長一聲斷喝,輕而易舉阻攔罪犯。姚勝和獄長慌忙上前協助,合力將暴起偷襲欽差的何爍牢牢按住,罵道:


  「老實點兒!」


  「三番兩次襲擊欽差,簡直找死。」


  容佑棠穩站如松紋絲不動,端著燭台,燭火被何爍掙扎叫嚷間颳起的風摧得搖搖擺擺,奇形怪狀的黑暗投影張牙舞爪。


  「胡說,你胡說!我兒是被慶王屈打成招的,你們是趙澤雍的走狗,統統不得好死,我做了鬼也不放過你們!」何爍哆嗦著駁斥。他終於坐不住了,側躺蜷縮,衣衫臟污凌亂,鬚髮灰白,老態龍鍾。


  容佑棠正色道:「你父子二人作惡多端,註定難逃一死。彼此立場不同,我們做事為國為公、為陛下為百姓,絕不為惡貫滿盈者,何懼怨憎?」


  「你這人真奇怪!」


  齊志陽抱著手臂,深吸口氣,定定打量瑟瑟發抖的人,納悶問:「你對我們恨之入骨,難道就不恨游黨?甭疑神疑鬼了,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慶王殿下從未動私刑拷打你兒子!開甚麼玩笑?殿下彼時忙調兵遣將剿匪、忙臨時治理順縣,哪兒有空親自審理何仲雄的案子?當日班師回京途中,游冠英接管人犯,眾多將士親眼目睹,你兒子能走會跳,根本沒受刑!」


  「當局者迷。何爍,你還沒想通嗎?」


  容佑棠一語道破個中誤解,平心靜氣告知:「你跟游冠英密切往來已久,必定比我們了解其人,你仔細想想:何仲雄出事後,急於殺人滅口的會是誰?另外,九峰山匪首也沒咬出遊黨,據查,那是因為游冠英早給自己留了後路:他手中有匪首私生子的信物,真假未明。」


  「不,不。」何爍頻頻搖頭,縮成一團躲在牆角,狀似十分寒冷,壓得乾草窸窣作響,執拗地否認:


  「胡說八道,荒唐至極!我知道,你們編造謊言,一心想拿到物證人證,扳倒游冠英升官發財,我偏不叫你們如願以償!寧願帶到九泉之下,也不給你們做墊腳石。哼,兩條走狗,想陞官想瘋了吧?趙顯昌的狗,哈哈哈……」


  「你——」齊志陽忍無可忍地垂下手臂,怒不可遏。


  「齊兄且息怒!」容佑棠忙攔住同伴,皺眉道:「他剛愎自大,自以為拿捏住了游黨,豈料反被耍得團團轉,可見惡人更有惡人磨。」


  「哼,自作孽不可活,你縱使死一萬次也不冤!」齊志陽怒斥。


  此時已將近黎明,本該是睡得最香甜酣沉的時候。


  「何爍,我們該說的都說了,你考慮兩天吧。」容佑棠疲憊地打了個呵欠,招呼道:「齊兄,咱回去眯一會兒,辰時正開堂判案。」


  「走!」齊志陽不再理睬何爍,昂首闊步走出牢房。幾次被罪犯辱罵「走狗、爪牙」,他強忍著沒發作,已是涵養上佳。


  容佑棠殿後,囑咐提早換班趕來看守要犯的禁衛們:

  「仔細看管,絕食就給灌些清水、米湯,給他一條棉被,千萬留著他的性命。」


  「是!」


  不消片刻

  容佑棠終於離開了逼仄憋悶的牢房,站在空曠地面,深吸了幾口清爽沁涼的空氣。


  「容弟,走了。」齊志陽並未走遠,他已調整情緒,恢復往常的平和沉穩。


  「好。」容佑棠快步跟上,抬袖聞了聞,苦笑自嘲:「嘖,我兩三日沒沐浴換衣了,怪道臭得這樣!」


  齊志陽聞言,也抬袖聞了聞自己,坦言:「我從離開寧尉渡口就沒洗過澡,怪不得後背發癢。」


  「哈哈哈~」容佑棠苦中作樂,笑著催促:「快走快走,回去打水擦一擦,還能睡半個時辰。」


  辰時正,欽差一行精神抖擻,容齊二人高坐上首,案麵攤開大批卷宗。


  驚堂木「啪」一聲,齊志陽威風凜凜下令:

  「開堂!來人,帶原告被告上堂。」


  「是!」捕頭姚勝公服筆挺,腳下生風,忙碌安排捕快跑去監牢帶出一串被告——其中,他親自押著昔日的死對頭甘小綱,雖然板著臉,心裡卻得意開了花:

  哼,甘小綱,你也有今天?再狂啊?再蹦躂啊?哈哈哈,你的靠山甘宏信要倒大霉嘍……


  「跪下!嫌犯統統跪下受審。」姚勝神氣地吆喝,暗中狠踹甘小綱的膝彎、將其踹得跪地,甘小綱自知大禍臨頭,戰戰兢兢,一改往常的囂張,垂頭喪氣。


  轉眼間,堂下跪滿一地的被告,原告本來也得跪,卻因沒位置了,只能退避側邊,聽候審問。


  此案公開審理,州府大門敞開,吸引眾多百姓旁觀,里三層外三層擠在堂外,人頭攢動,議論紛紛,熱切興奮,指指點點被告被告、大方觀察傳說中的欽差。


  趁捕快提犯人的空當,欽差們認真翻看卷宗,仔細琢磨,不時碰頭商議兩句,二人微服出行,並無官服官帽,但也獲得了老百姓由衷的敬畏——


  一把尚方劍,高懸於兩名欽差身後的屏風,燦爛朝陽透過大開的門窗,將雕刻得惟妙惟肖的五爪金龍鍍得光彩熠熠,引人注目;明黃劍穗飄揚,綴著鴿蛋大的瑩潤東珠;六名高大健壯的內廷禁衛身姿挺拔,雁翅排開護衛欽差,手握刀柄……無一不令老百姓嘖嘖稱奇!自嘆大開眼界。


  「今日重點是理清案情經過,點出被告所犯罪行,先解決陛下指定的新政徵稅□□一案。」容佑棠輕聲道。


  「正是。咱得安撫安撫義憤填膺的老百姓,至少讓他們明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齊志陽念念有詞,面對滿桌寫滿蠅頭小楷的卷宗,不由自主地皺眉,很有些焦頭爛額,若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提刀去捉拿罪犯。


  「不過,我們只能做主當場發落部分罪犯,其餘有品級的,急需奏明實情火速上報,請陛下定奪,看是就地處置還是押回京城移交刑部。」容佑棠提筆蘸墨,一絲不苟補了兩行批註。


  齊志陽贊同頷首,苦惱道:「容弟,奏摺你寫吧,我拿慣了刀,握不住筆,估計寫幾大本也講述不清。」


  「一起吧。」容佑棠笑了笑,扭頭提議:「奏摺分成兩部分,我寫案情,齊兄奏明緊急調用關中軍協助的緣由。」


  並肩共苦不算什麼,攜手同甘才難得。


  欽差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其實很少,不過欽點、上奏、復命而已,容佑棠不願意留下「爭搶功勞」的惡名。


  齊志陽心知肚明,暗中讚賞謙和的年輕人,欣然頷首:「也行,我寫那份字少的,向陛下解釋調兵的原因,關於『匪寇蓄意謀害欽差、阻撓查案』,兩三頁紙總能說清楚了。」


  「待會兒退堂后就寫奏摺,八百里加急、水路加急送京。」容佑棠剛說完,又忍不住掩袖打了個哈欠,困得兩眼紅腫,狠灌一大口濃茶。


  「行!」齊志陽吸吸鼻子,「刺喇」一聲翻頁,眼袋青黑。


  片刻后,捕頭姚勝按要求提來了犯人、勒令其老實跪好,點頭哈腰,剛想顛顛兒地跑去回稟欽差,但腳步忽然一停頓,轉而跑到旁審席上,躬身對仍穿戴知府官服的季平說:


  「大人,案犯已悉數提來。」


  「……」季平充耳未聞,心神不寧地呆坐,臉色慘白,兩眼無神。甘宏信承受不住連番打擊,擔驚受怕得病倒了,躺在家裡被嚴密監視。


  旁聽席還坐著一人:關州同知孫騏。他表面鎮定冷靜,實則內心惶恐忐忑,生怕自己破釜沉舟告密后、欽差卻扳不倒游黨!到時欽差拍拍屁股回京城,他一家子怎麼辦?

  「大人?」姚勝畢恭畢敬,靠近重複道:「大人,案犯已提來了。」


  畢竟是一州父母官,皇帝尚未正式處置,姚勝不會自絕後路,搶先得罪人。


  「哦?哦。」神遊天外的季平被驚醒,倉促間一抬手,不慎打翻茶鍾,茶湯四溢,浸濕他的袖子。季平瞬間張嘴想罵,卻強行忍住,憋屈不堪,擠出一抹微笑,起身,忍辱負重走到本該屬於他的位置前,恭敬說:


  「二位欽差大人,案犯已悉數提來,可以開審了。」


  「嗯。」齊志陽頭也不抬,全神貫注整理待會兒要用的卷宗。


  「好的。」容佑棠擱筆,刻板道:「季大人特意撥冗協助,有勞了。」


  季平忙搖頭,賠笑道:「應該的應該的,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下官?小容大人詫異抬眼,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麼。


  「啪」一聲,齊志陽以武將的力道猛拍驚堂木,嗓門洪亮,高聲道:


  「諸位同僚、諸位關州的父老鄉親們,驚聞上月此地徵收商稅時發生官商械鬥一案,陛下十分重視,特命我等火速前來徹查。」


  容佑棠放下卷宗,沉痛宣布坊間早已傳開的事實:「據查,鬥毆共致死六十九人,其中無辜途經被捲入混戰者三人,輕重傷數十人。」


  「事發時不少百姓在場,之所以公開審理,正是希望知情者踴躍提供有用線索。」齊志陽嚴肅指出。


  容佑棠朗聲道:「原告乃青牛村諸商販,由事發起因的被害者親妹劉蘭、青牛村裡正劉貴作主要陳述,其餘人補充;被告乃當日橫徵暴斂強搶民財的若干捕快,以甘小綱為首,並有他們充當打手的部分親戚。」


  圍觀百姓側耳傾聽。其實,許多人對真相了如指掌,因為親眼目睹了全程,只是礙於官府淫/威不敢大肆宣揚罷了,紛紛暗忖:


  我們倒要瞧瞧,兩個欽差是否公正嚴明!

  驚堂木「啪」一聲,齊志陽威嚴命令:

  「原告劉蘭、劉貴,你們誰先陳述案發經過?務必據實以告,若查出虛假誣陷,休怪本官嚴懲不貸!」


  「大人,民女先說!」劉蘭哽咽嘶喊,嗓音沙啞粗嘎,膝行出列,她在混戰中死去三個兄長,病弱的母親當夜被打擊得撒手人寰,一日之內失去四位至親,哭得眼睛險些瞎了,冤得幾乎吐血。


  「大人,民女要是有一個字的假話,今生不得好死!」劉蘭跪得筆直,眉清目秀,眼神剛烈果決,一身白色孝衣,激動至極。


  容佑棠略抬手,囑咐道:「原告,你冷靜些,仔細把案情陳述一遍,旁證稍後可以補充。但,任何人不得擾亂公堂。」


  「是。」劉蘭胡亂點頭,艱難清了清哭啞的嗓子,悲憤開口:

  「上月二十二早晨,我跟著哥哥們進城賣菜,大哥身上帶著給娘抓藥用的半吊錢,是家裡一年多的積蓄,救命用的。但那些殺千刀的收稅的流氓根本不聽解釋、不講道理,不僅、不僅……調戲拉扯我,還打翻我家菜籃,搶走全部錢,他們每次都說:皇帝規定收一成,但老子想收幾成就幾成!他們對我動手動腳,嘴裡不乾不淨,哥哥們護著我——」劉蘭說到此時,淚流滿面,哽咽難言,捂臉半晌后,才繼續陳述:


  「村裡的叔伯嬸娘、在場的顧客、附近的行人等,都可以證明,是他們先動手!大哥被短棍打得頭破血流,他們仍不放過我,而且越發得意了,說衙門裡有大靠山,告狀也不怕。後來,二哥三哥也挨打了,再後來,他們拔刀想殺人,大夥才打起來的。」劉蘭說完,伏地痛哭,上氣不接下氣,旁人無不唏噓同情。


  而後,青牛村裡正出列,指認了幾個捕快和混子,並補充了幾點。


  半個時辰后,□□原因審清,人證物證俱全,群情激憤,議論聲四起,轟然騷動。


  容佑棠拿起驚堂木,「啪」的重重一拍,喝道:「肅靜!」


  姚勝急忙率領官差將越擠越靠前的百姓聯手擋出堂外,奔走維持秩序。


  「經查明,自商稅新政實施以來,以甘小綱為首的十三人強搶財物、時常無故毆打辱罵商販、調戲民女等,惡行累累,造成械鬥血案,依律不可饒恕。」容佑棠一字一句宣布,為平息民憤,他喝道:

  「案情經過將據實上報朝廷,靜候陛下旨意。來人,將甘小綱等人拉下去,各打四十大板!而後收監待罪。」


  「是!」


  眾官差應聲而動,將十三人拉到堂外空地,一字排開,高舉刑杖,實打實地動刑,眾目睽睽之下,不敢不賣力。


  「唉喲——」


  「大人饒命!」


  「饒命吶大人!」


  ……


  十三人故意沒給堵嘴,霎時間,他們嚎啕痛哭,哭爹喊娘,涕淚交加,令原告和圍觀百姓狠出了口惡氣。


  十三個被告受刑后收監,審案暫時告一段落,鑒於證據掌握和權利範圍的原因,欽差就算揪出了游黨,按級別,多半會移交刑部處理。


  「大人,欽差大人!」劉蘭悲慟萬分,膝行往前數步,仰臉哀切提醒:「難道兇手只有他們嗎?那些不過是貪官手底下的走狗罷了,求大人為民女村裡慘死的幾十人做主。」語畢,重重磕頭。


  其餘死者家屬見狀,一窩蜂從側面湧進正堂,下跪哀求:

  「求欽差大人徹查,將所有兇手繩之以法。」


  「甘小綱的靠山是知州甘宏信,他們堂兄弟狼狽為奸,橫行霸道多年了。」


  「沒錯,就是甘宏信!」


  「求大人至少嚴懲甘宏信。」


  ……


  「肅靜!肅靜!」


  齊志陽手握驚堂木,語重心長道:「諸位稍安勿躁,飯得一口一口地吃,案子得一個一個地查,現在審理的是上月收稅血案。」


  「至於被告等人橫徵暴斂所得的銀錢去處、十九個青牛村商販蹊蹺身亡的真相、若干地方官任人唯親縱惡行兇等等,目前正在徹查,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容佑棠嚴肅解釋與對官府抱有極大敵意的原告聽。


  季平及其親信面如死灰,全程冷汗涔涔,如坐針氈,飽受百姓目光譴責,沉默不語,唯恐說多錯多。


  正當公堂喧鬧嘈雜時,衙門口突然奮力擠進來兩個官差,膽戰心驚,習慣性地對著季平喊:

  「大人,大人不好了!」


  「外、外面來了一大隊士兵,全都帶著武器,說是奉命趕來援助欽差的關中軍。」


  完了。季平頹然癱坐。


  嚯——


  欽差從關中調兵來幫忙啦?

  圍觀百姓頓時驚詫,興緻勃勃,爭先恐後轉身扭頭,報信的官差話音剛落,門口擁擠的人群忽然自動分開,一身輕甲的關中將軍桑嘉誠風塵僕僕,顯然急行軍火速馳援,疾步走入。


  「將軍!末將可算把您盼來了。」


  齊志陽喜出望外,立刻起身,急急地繞出桌案,快步向前迎接昔日上峰,二話不說就要行單膝下跪參拜禮——


  「哎哎,站好站好!」桑嘉誠卻穩穩托住舊部,笑吟吟,佯怒道:「志陽啊,客氣什麼呢?你如今是欽差,我受不得你的禮。」語畢,他先對著懸挂的尚方劍按規矩行了君臣禮。


  「您這是哪裡的話?」齊志陽欣喜跟隨,恭謹垂首道:「承蒙將軍栽培多年、屢受提攜,末將若是忘恩負義,簡直該遭天打雷劈。」


  「哈哈,你這臭小子!案子查得如何?我們沒來晚吧?」桑嘉誠欣慰笑起來,重重拍了拍得意舊部的肩膀,滿心驕傲。


  「桑將軍實乃及時雨。」


  容佑棠適時接話,他緊隨其後走下堂,待對方略寒暄兩句后,才上前拱手道:「許久不見,將軍這一向可好?」


  「還湊合。我接到密信后,即刻上報,點了五百兵,星夜兼程趕來,就怕你們人手不足栽跟頭。」桑嘉誠右手搭著舊部的肩膀,左手又拍拍容佑棠、大力晃了晃,贊道:「容大人了不得啊!一別大半年,可惜沒能賀你高中狀元。」


  容佑棠謙道:「僥倖承同年相讓而已,算不得什麼。唉,我們幾個險些死於攔路匪寇刀下,還得您出馬相助。」


  「哦?」桑嘉誠震驚,忙關切問:「傷亡如何?土匪逮住了沒?」


  齊志陽答:「幸無傷亡,生擒了賊首,但混戰中逃了幾個山賊。」


  「她娘的!」桑嘉誠橫眉立目,爆碳一般的脾氣,當場痛斥:

  「年初剛剿滅數千人,怎的又有土匪?此處地方官幹什麼吃的?連欽差都保護不好!」


  正要上前禮節性打招呼的季平等人登時尷尬至極,手足無措,臉色青紅交加,惹得圍觀百姓暗喜竊笑。


  容佑棠忍笑,吩咐姚勝:「快給桑將軍看座上茶。」


  「是!」姚勝絲毫不敢怠慢,轉身一溜小跑。


  「你們幾個留下,其餘人在衙門前的空地原地休整待命。」桑嘉誠聲如洪鐘,雷厲風行地做出安排,五百士兵整齊肅穆,秩序井然。


  接下來繼續審案,有大批將士把守,百姓們再不敢起鬨謾罵,規規矩矩地旁觀欽差審問。


  退堂后,安頓好將士們,簡單吃了一頓接風席,已是夜晚,兩名欽差旋即開始專心寫奏摺。


  「桑將軍帶了五百人手,好極!」容佑棠心頭大石落地。


  「哼,如今我倒要看看,哪個不怕死的還敢阻撓咱們查案!」齊志陽咬牙切齒道。他捏著筆,提筆蘸墨,一筆一劃,冥思苦想,半晌才寫一兩行,頗為費勁。


  「昨夜季姑娘密告的同安街夏宅一事,我已讓小山請上一些關中的弟兄趕去調查,倘若確屬季平私藏贓物的外宅,理應嚴加看守。」容佑棠提起,伏案奮筆疾書。


  齊志陽將燭台挪近些,半晌又挪遠些,總不舒坦,皺眉苦思措辭,慢悠悠道:「貪官肯定得抄家,說不能抄出一大船金銀財寶。」


  話音剛落,安靜的書房內忽然響起第三人的嗓音:

  「那豈不發大財了?抄家能否捎帶上我?」


  「誰?」猝不及防之下,齊志陽筆一扔,起身就拿刀。


  容佑棠忙安撫:「沒事,自己人。」他抬頭看一眼房梁,無奈道:「宋慎,下來。」


  橫樑距地面兩丈多高,宋慎縱身一躍,落地無聲,嬉皮笑臉走到書桌前,問:「齊將軍怎的轉臉就不認人?」


  你個江湖怪人,擅闖府衙後院,還質問我?


  齊志陽搖搖頭,復又落座,重新執筆,解釋道:「並非齊某忘性大,只是昨天才認識的,一時間沒記住你的聲音。」


  「不用道歉,甭見外!抄家時帶上我唄?」宋慎笑嘻嘻,手掌攏住容佑棠面前的燭光。


  暗沉沉看不清,容佑棠只得抬頭,說:「證據尚不足,朝廷命官的家財豈能說抄就抄?等我們把奏摺送上去,陛下批閱后才有定論。」


  宋慎撇撇嘴,剛要開口,負責搜查夏宅的禁衛李小山回來了,手上拎著一木匣,看見慶王手下愣了愣,但興緻不減,欣喜稟告:

  「二位大人,夏小曼極有意思,她特痛快地招認了,說是被季平軟禁脅迫作惡的!喏,這是她主動上交的毒/葯,嚇人得很。」說著便打開木匣展示。


  宋慎探頭看了半晌,臉色突變,閃電般拿起一瓶細看。


  容佑棠見狀愣了愣,心念一動,脫口驚問:「你認得它們?你認識夏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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