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撕破臉也好
柳時元既然中了舉,就要選擇個出路,像他這樣的寒門,又已經有家有口的了,沒法被宦家門庭捉去做女婿,沒有背景,也不是聲震天下、眾望所歸的大才子,仕途的起點大多也不會太高。
他自己是早就想好了,過了朝考以後,他便打算補一個縣令、去地方上做事了。
這原本也是柳時元的誌向,所以他這些年在上京也不是死讀書來著,對民生經濟也極是感興趣。
地方官一旦做得好了,也未必沒有上升的出路,這點郭碧玉也很讚同。
而柳時元既然要離京,郭良玉的安排就成了問題。
原本郭碧玉已經做好了要給他令請一位老師的打算,可郭良玉卻死活不樂意。
他要跟著柳時元去任上。
郭皋、費氏、郭碧玉,甚至柳時元輪番勸了幾天,這孩子就是不肯聽。
一會兒說“讀萬卷書,行千裏路”,一會兒又說不能“未嚐遊學隻安居”,總歸就是……他在上京呆膩了,想出去玩了。
柳時元被他纏的不行,且確實也舍不得這個教了幾年的孩子,最後隻得道:“隻要你姐姐同意,我就帶你去。”
等郭良玉來跟郭碧玉說,郭碧玉心說,我哪能點頭啊?這不就像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把弟弟逼走了一樣嗎?便又推到了郭皋和費氏身上。
這倆人呢,在郭良玉最關鍵的成長時期就沒怎麽管過,都是郭碧玉管的,這會兒既然問道了頭上,便又推回給了老師。
最後這四個人沒法子,也隻能同意了郭良玉的要求。
所以蘅娘怎麽樣郭碧玉完全不在乎,因為良玉過不幾日就要離京了,良玉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她這樣,隻會將良玉推的越來越遠。
青燕看差不多了,扶著郭碧玉出了浴桶,伺候著換了衣裙在榻上躺下,才道:“大娘子不怕良玉離了您眼皮子地下……”
郭碧玉搖頭道:“你跟了我這麽久,為什麽墨鴉甚至朱鳳她們都能出去做事,你隻能在宅子裏,便是差在這一點上。”
她閉著眼睛道:“我從來沒有看管良玉的意思,更沒有想要限製過他,否則我不會聘柳先生做他的老師。你知道我的手段,想要將人養廢了拿捏在手裏,那可有多容易?可是這人呀,要往外看,向前看,你看看我,何嚐將宅子裏這些破事放在過眼裏?將心思用在這些地方,沒有意思。”
青燕臉紅道:“奴婢……”
郭碧玉睜開眼睛,笑道:“別難過了,我知道你是最為我考慮的一個,恨不得一腔心思都撲在我身上。”
青燕本來都快哭了,聞言又有些小欣喜,不好意思地道:“奴婢不好跟別人比,大娘子知道奴婢這份心就行了。”
“我尚且都是這樣,何況良玉還是個男子?我要讓良玉能看到更遠的地方,能懂得更多的道理,擁有更廣闊的眼界和心胸,這樣才不會隻瞧著內宅這一畝三分地,錙銖必較,蠅營狗苟。”
青燕原本在幫郭碧玉擦養頭發稿子的手停頓了一下。
良久,她才道:“大娘子說的真好,就連奴婢都想出去看看了。”
郭碧玉閉上了眼睛,含笑道:“這有什麽難的,到時候我把你們都帶著,不如下次就去柳先生上任的地方。”
青燕道:“真的去上任了就要叫柳大人了呢!”
主仆說了一會兒,郭碧玉實在太困,睡著了。
青燕便輕輕地將她頭發用布裹好,又蓋上被子,心裏突然有點兒酸楚,大娘子想的真是太容易、太天真了!真的做了季府的少夫人,哪裏還能由得她想走就走的?而今大娘子還能在上京中做這些生意,夫家不計較她出入宅第、在市井中拋頭露麵,已經是寬宏大度、開了恩了!
她歎了口氣,又想起大娘子早上進了門還未用過飯,過會兒醒了肯定要餓,便叫人去取杏仁茶和點心過來備好,又準備了清茶。
忙了一會兒,聽見外麵有人輕輕敲門,青燕急忙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開門道:“大娘子剛睡著,沒有要緊的事別來攪鬧。”
輪到今天守著玉錦閣月亮門的南鴻道:“二娘子在門口,說要見大娘子。”
青燕皺眉道:“二娘子?她還能出來?”按照她的想法,昨個兒出了那樣的事,怎麽也要被嚴加看管起來,而且昨天大娘子反將了他一軍,她隻怕二娘子是懷恨在心,便道,“你去回話,就說大娘子不舒服,不見。”
“讓她進來吧。”郭碧玉皺著眉道,“你放心吧,她不是來鬧的。”
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心願得償了,怎麽可能是來鬧的?
郭美玉進來的時候,郭碧玉沒有起身,還是倚在榻上,一雙鳳眸靜靜地看著郭美玉。
昨天,從郭美玉換了衣服二人分開以後,她就沒有再正麵與郭美玉對視過。
此時此刻,她在想:上輩子她為什麽都沒有看出來——隱藏在郭美玉那張清麗柔婉的臉後的東西?
她還在想,那時候她狼狽地嫁給了一個樂工,郭美玉不時去看望她,周濟她,後來去了那所監牢將她救了出去,流露出來的情分,是真是假?
直到現在,她也不敢說就完全看透了郭美玉。
郭美玉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低頭垂眸,而是站在那裏,直視著郭碧玉,目光中仍是有著一股深深的恨意。
眼下既然即將各自嫁人,一直維係的看似溫和的表麵也不必再顧及了,她咬牙切齒地道:“大姐姐真是好手段。”
郭碧玉道:“還是二妹妹做在了前頭,倒省了我很多事。”
郭美玉紅著眼圈道:“可是我到底也沒有做成什麽!既然大姐姐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為什麽卻怎麽都不肯放過我?”
郭碧玉抬眸笑道:“你承認了?”
郭美玉哽了一下,立刻道:“我承認什麽?”
這樣的人,郭碧玉也見過不少。
以為她處心積慮的惡意和陰謀沒有造成什麽後果,她便覺得她是無辜且清白的,甚至會認為她完全不應該受到什麽懲罰。
郭碧玉諷刺地笑了:“二妹妹放心吧,不用這麽慌亂,你做的事,我一樣都沒有跟我爹娘提起過。”
郭美玉也笑了:“大姐姐莫不是還拿我當孩子哄?還拿這個來賣好!”她悠然地走到郭碧玉的床榻邊,坐了下來,輕輕拿起床榻旁邊矮幾上麵養護頭發的膏子,嗅了一下,道,“實際受害的是我呢。我又怎麽會害自己?大姐姐心知肚明,就算是你提起來,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郭碧玉道:“是呀,二妹妹說的很對,是沒有人‘願意’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
事已至此,而且已經有了一個相對來說大家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郭府自己的人,肯定不會願意再在這件原本就不體麵的事情上再抹上一道汙跡。
她支起了胳膊,道:“二妹妹,既然這舊賬算不得了,那便談談恩情吧。你從很小的時候就想要嫁到錦鄉侯府,好歹我沒有隨便找個男人禍害你,還那麽大費周章地將安世子送到了你身邊,這回你終於如願以償了,成就了好事——”她打量著郭美玉的身條,道,“你不是應該感謝我幫了你一把麽?”
她的眼神直接且露骨,郭美玉也知道她的意思,臉色變得越發難看,冷笑道:“大姐姐這種瞧熱鬧的話就不用說了!就因為大姐姐,大庭廣眾之下我……我臉都丟盡了!外麵的流言蜚語傳成了什麽樣子?”
郭碧玉坐了起來:“既然二妹妹說的這麽明白,那就不該裝糊塗!那安子鶴可不是我弄暈的!你到底存著什麽心思,要不要我明說出來給你聽?二妹妹且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罷!安子鶴那樣的人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以後你可以名正言順做你的世子夫人,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她壓著怒火,冷笑道:“我是個生意人,最是現實不過,也勸二妹妹一句,結果最重要,以後看好你的那位世子夫君,別讓他出來在我眼前晃,我惡心!”
可以說,郭美玉這次氣勢洶洶地過來興師問罪,有一半原因就在安子鶴身上。
安子鶴從來沒有那麽狼狽的時候!
他從來展示給外人的都是文質彬彬、儒雅有禮的形象,而今竟然在郭府被郭美玉耍了一道,赤身裸體的被人弄醒!
他轉瞬間便明白了這是被陰了。
至於陰他的是誰,除了郭美玉,他當然不做第二人想。
所以他清醒之後,對郭美玉就一直沒有過好臉色。等商議到了後半夜,最後被逼無奈與郭家二房訂親以後,他一甩袖子便出了郭府,連正眼都沒有給郭美玉一個。
郭美玉不管怎麽說也是個閨閣少女,迷迷糊糊地被安子鶴破了身子,雖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到底還是既羞且怕,最關鍵的是身子還很不適和痛楚,哪裏想到心上人安子鶴是這樣無情?
想來想去,她隻能想到一個理由。
郭碧玉才是導致安子鶴恨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