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力爭
揚羽道:“加一段劍舞。”
“劍、劍舞?誰、誰會?”
揚羽自從到盛世華音以來,還不曾跳過劍舞。
哪怕他在歌舞戲之中曾經數次挑過大梁,可還是無人會將他和“劍舞”聯係在一起。
“我來。”
“那樣的話,您豈不是一個晚上都要勞累?三首歌加上一個劍舞……”
“沒關係。”揚羽道,“就這樣定了,曲子選《將軍令》,這曲子是咱們長練的,應該很熟才對。去吧,時間緊迫。”
揚羽挑了兩首詩分給了那四個樂師,看他們都下去忙了,他才打開樂譜,一字一字的合起來,纖細素白的手指輕輕握著毛筆,在濃黑的墨水中輾轉,然後又仔仔細細地在樂譜上塗改增刪。
他的心其實挺亂的。
可是他知道先要幫郭大娘子把今晚的事情做好。
他放下了筆,又拾起手側的玉笛,輕音吹奏起來,若是不順暢的地方,他便停下,用筆再標注下來。
如此反複了幾次,最終他才閉著眼睛默默地敲著拍子,所要唱的詩歌也在他腦海中成型。
片刻之後,他再度睜開燦然如星的雙眸,就著暮色將整篇樂譜重新謄寫了一遍,才道:“來人。”
玉剛就在門外。
他雖然已經做了這裏的管事,可是跟揚羽有關的事,他都是近身伺候的,他進了屋,就見揚羽遞了一頁紙過來。
“送到下麵,讓他們按照這個演練。”
“是。”
等玉剛走了,揚羽才走到窗前,暮色將臨。
他很心疼郭大娘子。
可是在聽到不用演唱那樣的詩文的時候,他內心是在高興的。
雖然這很不應該。
…?……?…
揚羽在晚上有獻演,郭碧玉卻不在場,這是唯一的一次。
郭碧玉在馬車上有些心神不定的。
黃鸝道:“大娘子,莫不是還在擔心季探花的事?”
郭碧玉搖頭道:“我擔心他什麽?”
“看大娘子自從季探花出了門之後,就一直憂心忡忡的。”
“無妨。”
郭碧玉才不擔心季雲起呢,被他追問一番,雖然狼狽,可是無妨,過了這個風頭,想必他以後也不會再為難她這個小娘子了。
她在擔心盛世華音。
她還是過於拿大了,沒有想到要準備兩套法子,而今撤掉探花詞,歌舞戲是來不及排演的,去臨時邀約一些頂尖的樂師,也來不及。
今晚,不知道要拿出什麽來,才能抵得過探花詞。
她怕揚羽應付不來,更擔心揚羽因為這個而自責。
“大娘子,到家了。”黃鸝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吐吐舌頭道,“不得了,門口有人等著大娘子呢。”
郭碧玉收拾了一下心情,淡淡地道:“扶我下車。”
李氏身邊的雙福、她娘親費氏身邊的玉慶,還有老太太身邊的弄芹,都在門口。
看到郭碧玉從車上下來,表情也是一言難盡,最後還是玉慶道:“大娘子,主母說您一到家就去大廳。”
像這種事情,怕是全家都要出動了,就知道會引起軒然大波,不然郭碧玉也不會沒到中午就出了門。
她握了握黃鸝的手臂,笑道:“好。”卻回頭交代玉澤道,“我有些不放心,你再去趟盛世華音,跟揚小郎說無論怎樣,都有我擔著,別上火,等晚上那邊事情了了你再回來告訴我情況。”
…?……?…
郭碧玉想到會有一場硬仗,不過沒有想到一進屋,連安都沒來得及請,迎麵就是一巴掌呼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聲尖叫傳了過來。
郭碧玉心說,辛虧我這些年五禽戲都沒斷過,不然我這張臉不是要活活被扇腫?
她握著對方的手腕,道:“二叔,您自詡君子,怎麽動起手來了?”
郭儀沒想到這一下沒打著,更沒想到的是,郭碧玉竟然敢阻攔!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發出尖叫聲的那位已經跑了過來,一把就將他推開,尖聲道:“郭儀!你要對我女兒做什麽!”
護犢子的費氏,原本已經與二房達成了協議,說好了要好好教育一下“無法無天”的郭碧玉。
可看到郭儀突然間毫無征兆抬起的手臂和扇過去的巴掌,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隻知道誰也不能碰碧玉一根汗毛,更別說打一耳光了!
郭儀也不知道郭碧玉怎麽那麽大勁兒,手腕子還有點隱隱作痛,更加惱怒,道:“我做什麽?我做什麽?我要教訓教訓她!郭家的門風簡直都要被她敗光了!”
他重重地一跺腳,走到郭皋麵前:“你和大嫂把碧玉慣成這個樣子,你叫母親說說,這樣的女子,在什麽人家不是一個浸豬籠的下場?”
他這樣一說,別說郭皋,就連郭老太太都不樂意了。
“老二,你瞎說什麽?不過是幾篇詩啊歌的,縣官兒都不興亂給人定罪的,何況你這麽大的官。”
郭碧玉這會兒走進了屋裏,一看,喲,該在的都在,正聽見她祖母的話,便道:“如果說的是今天探花郎的三篇詩,我隻問二叔一句,我能掐著探花郎的筆讓他寫什麽不寫什麽?說句不好聽的,這一屆的探花郎是季相之子,就是他寫我殺了人,我也得忍著。”
她冷著臉,沒有看爹娘一眼。
或許這就是上輩子造的孽吧,誰讓她上輩子讓爹娘也傷透了心呢?
所以她這時對爹娘的失望,也隻能受著。
“我再問一句,如果我心裏有鬼,犯得著將探花詞傳的遍上京都是?”
屋子裏一片靜默。
“如果沒事,孫女就告退了,孫女今天累了一天。”郭碧玉沒精打采地道。
“站住。”費氏的聲音傳來。
“二叔,我的女兒,我來教訓,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旁邊看著好了。”
費氏走到郭碧玉麵前:“探花詞交給你,沒有你,哪裏會傳的那麽快?梨山文會的人我管不住,可是你通過下麵的人也往市井之間傳了,那些人都被我罰了。”
郭碧玉猛然回頭,眼裏已經掛了淚珠子。
若不是爹娘執迷不悟,一定要將她嫁給安子鶴,她何苦這樣?
“今次你鬧得太過分了。”費氏道,“幸而安世子不計較——看來,他真的是個寬厚的人,原先你和那個樂師之間,流言蜚語甚多,他不在乎,這次又有探花詞的事,我們做爹娘的臉上都覺得沒法子見他。可他今天下午還登門,直等到晚上,看你還不曾回來,才走。”
郭碧玉臉上便掛了一抹冷冰冰的笑意。
是啊。
安子鶴,他怎麽會介意她照顧揚羽呢。
他原本的目標就是揚羽啊。
“你不用那樣看著娘。上午探花詞傳遍了上京,又哪裏會避開錦鄉侯府?可安世子還是過來了。還帶了庚貼,說是怕我們心裏沒底,安我們的心,還說不管怎樣,他既然決定了要娶你,就不會在意旁的事。”
角落裏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啜泣。
郭碧玉再度輕輕嗤笑了一聲。
季雲起說的沒錯,安子鶴壓根不會在意。
這份做戲的本事,簡直比揚羽演歌舞戲的水平還高竿,難怪她爹娘被他吃得死死的。
她道:“我不幹。”
角落裏又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能因為倒抽了這麽一口氣之前她剛抽泣過,所以一下子便咳嗽起來。
毫無疑問,這是郭美玉了。
郭碧玉能明白她的心思。
安子鶴能看中她這麽個粗鄙的商戶女,已經是她上輩子積德,而今她名聲這般敗壞,而安子鶴卻能不計較,還十分寬宏大諒地表示願意繼續交換庚貼,她就應該感恩戴德、就應該卑微地將自己嫁過去才是,她怎麽能反對呢?
郭美玉柔弱地聲音響了起來,怯怯地,還帶著鼻音:“大姐姐,安世子哪裏不好?再說了,婚姻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般反對……難道你……一直喜歡那個樂師?”
李氏驚恐地道:“你胡說什麽?休要說這種醃臢話!”
郭碧玉沒說話。
費氏的心頓時就被揪了起來。
雖然她想問個明白,可是這裏又哪是問話的地方?她回身對著郭老太太道:“既然碧玉已經回來了,看樣子她也知道錯了,這探花詞也是誤會,就像碧玉說的那樣,難不成她還管得住……”
噗通。
郭碧玉跪在了地上。
她心道:對不住了哎探花郎,隻能再拉你出來擋一擋了,不然揚羽有點危險,他可不像你靠山那麽硬,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恩可就白報了,我也可以去死了。
她道:“娘,探花詞是我求季郎寫的。”
季、季郎?
費氏驚得倒退了兩步。
“就如同娘說的那樣,詩也是我散播出去的。我就是想讓季郎知道,上京之中還有我這麽一個小娘子真心傾慕他。”
“你……”費氏一口氣差點沒抽上來,“你、你糊塗!這是損傷你的名聲!對他又何曾有一點影響?不過是為這些才子風流韻事裏再填上一筆!”
“可女兒不甘心。”郭碧玉倔強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李氏終於坐不住了,尖聲道:“那是探花郎,你也知道是季相之子!你怎麽配得上!”
郭碧玉回眸笑道:“二嬸這話就不對了,既然安世子都能看上我,無論我怎麽名聲敗壞都願意聯姻,你怎麽知道季郎就看不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