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美人烤梨
揚羽進屋的時候,但見一重重粉紅色繡桃花瓣的垂幕之後,郭碧玉正在那裏踞坐,隻是看不清在做什麽,不知道怎麽地便生出了“美人如花隔雲端”的感慨來。
雀兒正站在郭碧玉的身側,看到外麵有人,便道:“揚小郎來了。”
郭碧玉一抬頭,便招招手道:“進來。”
揚羽頓了一下,掀簾而入,臉上表情有些微妙。
雲端的美人手裏拿著一個網子,還有一根長簽,正在那兒就著爐火烤梨。
梨子上麵冒著煙,揚羽心道:怪不得剛才有一種仙氣縹緲的感覺,原來是屋裏起了煙。
雀兒跺腳道:“糊了糊了!”
郭碧玉怒道:“都是你要吃烤梨!”
雀兒不服氣地道:“怎麽賴奴婢?明明是你想著要給揚小郎烤梨吃。奴婢隻不過想著大娘子烤好了順便給奴婢一個嚐嚐!”
揚羽忍不住笑起來,走到郭碧玉身邊蹲下來,伸出手道:“大娘子,給我吧。我來。”
郭碧玉的確不擅長做這種事,上輩子她都過成了那樣,愣是沒自己動手燒過一頓飯,這輩子替揚羽煎過藥,大概就是她的極限了。
她便將手裏的網子遞了過去,看著盤子裏為數不多的梨子道:“雀兒,再去拿一盤過來。”
揚羽接了過來,將幾團黑乎乎地東西扔進了旁邊的字紙簍,又將盤子裏剩餘的梨子放在網上,這才架在火上,一邊用簽子撥動著梨子,一邊道:“大娘子最近可好?”
從江南回京以後,仿佛什麽規律被打亂了,因為郭碧玉攢了一堆的事,從年前忙到了年後,再加上隔了個年節,郭碧玉沒法子天天都去看揚羽。
揚羽知道她辛勞,便讓墨鴉傳了話,叫她不要擔心盛世華音的事,都交給他來做。
一個小娘子的肩膀……那麽纖弱,但是要擔起那麽多東西。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小娘子的肩上,還有一個他。
所以現在,他想要跳下來,並且從這個小娘子的肩上,拿過一個擔子,替她分擔一些。
回到上京之後,他前後將華音曲社的每一位樂師都拜會了一遍,在他們離京的幾個月中,原本他也隻幫忙排好了三個月內盛世華音晚上的出場安排,隻是沒想到會在江南停留那麽久,遠遠超出了三個月,那些繼續還答應盛世華音邀約的樂師,是他尤其要去親自感謝的。
還有李一川——這麽一個幾乎不出世的人,幫忙打理了華音曲社幾個月!
雖然看起來還運營的不錯,但他與墨鴉、玉剛談了一天以後,也不是沒發現問題所在。
盛世華音原本就是郭大娘子為了他喜歡歌舞戲而創辦的,當初郭碧玉也沒有想過除了他之外再去捧第二個樂師來頂替他的位置,因此他去了江南以後以後,很多歌舞戲唱不起來,就算是有上京之中其他曲樂大家的出場和助力來獻演,可是到底失了特色。
於是揚羽迅速重新排定了年節其間盛世華音的晚場宴樂——年前接連安排了五次歌舞戲,年後又連續唱了七次。幾乎是不要命的排演著,元宵燈會那一晚上,外麵煙花如海,樓內高歌如潮,一曲上京久違的《蘭陵王破陣樂》將這些天來近乎狂歡的歌舞戲做了個極漂亮的收尾。
所以,這是他很多天以來,第一次見到郭大娘子。
一句“許久未見”被他藏在了心裏,而是默默地翻著梨子,不多時,他將網子拿了下來,將烤好的梨子放到白瓷碟上,正要剝皮,就見一雙手伸了過來。
“你那手還要吹笛子,別剝這樣燙的東西,我自己來。”
揚羽一愣,郭碧玉就把碟子拿走了,拿了銀簽子將已經鬆垮了的梨皮挑了一個洞,便有一柱熱氣冒了出來,她又如法炮製,將幾個都挑破了。
這梨子燙,她也一樣是細皮嫩肉的,怎麽受得了?
揚羽急忙攔阻道:“又不急著吃,你等雀兒回來,讓她弄不好嗎?”
“她?”郭碧玉笑起來,道,“等她上了手,你一個都別想吃了。”
她慢慢悠悠地用指甲一點點將皮撕了下來,道:“不是不小心打個噴嚏,便是不小心摳爛,最後咱們一個都吃不成,都得進了她的肚子。”
雪白的梨肉映襯著她指甲上嫣紅的蔻丹,叫人移不開眼。
揚羽從她手指那裏移開了目光,又見她臉上難得地帶了點兒少女的頑皮
“大概這群文曲星們要鬧到很晚,晚上你且在這歇息,不要回家了。”郭碧玉道,“我已經叫人將你的屋子拾掇好了,也燒暖了。”
她將一隻剝好的梨子放到小碗之中,遞過去,道:“慢點兒吃,熱氣都在裏麵,燙著呢。”
…?……?…
直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雀兒還一臉恨恨的樣子。
郭碧玉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沒給你留梨子麽?我已經叫人烤了,過會兒吃完了飯送過來,你別吃的太撐了,到時候吃不下梨子。”
青燕剛進屋,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道:“大娘子你就慣著她吧!”
郭碧玉道:“那邊可開席了嗎?”
“剛才郭二武派人傳了話,說是已經開席了。”
“好。”郭碧玉放下筷子,青燕急忙倒溫水伺候她漱口,又幫忙理了理妝容,郭碧玉才站起來,道,“雀兒你叫老胡準備好馬車在門口等著,我去敬個酒,就回府了。”
…?……?…
桃花塢裏燈火通明,側廳之中似有似無的管弦之音伴著觥籌交錯和談笑聲。
柳時元正在打趣杜實春,道:“怎麽這些天看著杜賢弟臉色憔悴的很,人都瘦了一圈兒。”
杜實春道:“又不是我一個,你看看我們這些人誰不是‘為伊消得人憔悴’?等放榜的日子有多難熬你又不是不知道——哎?我倒發現了,怎麽柳年兄是個例外,非但沒瘦,反而還健壯了一些!”
一群人便哄笑起來,紛紛道:“快說說是什麽法子?竟然還胖了!”
柳時元抱拳道:“各位有所不知,考完了我心裏也沒底,原本是想把我帶的那個小郎君叫回來,繼續教課來靜靜心的。”
“那個小郎君我聽說就是郭大娘子的弟弟?”
“對。”柳時元道,“沒想到郭大娘子直接叫人傳話給我,說正好開春了,院子裏的地也需要翻一翻,該種什麽也要種上了,結果,我還真是種了半個多月的地!還別說,每天種地累的半死不活的,真沒有什麽閑心思去胡思亂想瞎擔心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季雲起撫掌道:“這位郭大娘子真是一位妙人。”
話音剛落,便聽到門一響,管事的走了進來,躬身道:“我們東家郭大娘子聽聞各位高中,前來恭祝,不知道各位郎君是否賞臉一見。”
便有人取笑道:“雲起兄,說郭大娘子,郭大娘子就到了!”
季雲起微笑道:“貴東家太客氣了,考前借郭大娘子吉言,在座的都中了,我們倒該回敬才對,快請進來。”
郭碧玉這才走了進去。
之前那一次,她便已經是小心翼翼,這次屋裏的可都是高中了的人,還包括一個狀元一個探花!自然要先獲得許可才能進入。
進屋之後,仍和上次一樣,郭二武備好了酒,郭碧玉端起酒杯道:“諸位蒞臨四季別院,今時不同往日,小女子更增榮幸,也借薄酒一杯,恭賀各位高中。還祝各位才子們能得償所願,大展宏圖,步步高升。”
說罷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季雲起笑道:“郭大娘子又恭祝了咱們,看來咱們當中要是誰做了官,怕又是要來四季別院擺一場宴席,來感謝郭大娘子的吉言了。”
郭碧玉眨眨眼道:“比起誌向得酬,一頓飯又算得了什麽?”
眾人皆是一陣笑。
季雲起道:“郭大娘子說這一頓飯不算什麽,可是當季某不懂行了。”他的手指虛點,“想來你這四季別院吃頓飯,可真是要準備好銀錢。”
說完了他站了起來,對著郭碧玉施禮道:“多謝郭大娘子,據我所知,今日放榜,想要訂這裏擺宴的人不少,您封了園子,卻隻向我們收取桃花塢的費用,是咱們生生占了你這個東家的便宜了。”
郭碧玉微笑道:“值什麽?要知道各位才是千金難請!再說了,我原本就是商戶女子,錢啊錢的,從我嘴裏說出來倒應該,探花郎也如此計較,豈不是失了風雅清高?”
不過呢,說實在的,她是挺心疼今個兒的錢的。
就在白天的時候,她在郭府回絕了她堂哥郭衡玉——他們一幫人原本也想來四季別院慶祝的。
想到此,她道:“莫不是探花郎想要將這差價補給小女子?”
眾人便哄堂大笑,杜實春笑的打晃,隻道:“季雲起你這個俗人!我告訴你我可不出這筆錢,要出你自己出!”
另一人拍著桌子笑道:“雲起啊雲起,言多必失吧?”
季雲起苦笑道:“我怎麽交了你們這群不仗義的狐朋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