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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誰家玉笛暗飛聲

  映月舫的靠山是黎大人,因此停泊的地方,距離斷橋極近。


  船側荷葉如蓋,荷香陣陣,打眼望去斷橋在夜色中靜靜佇立,橋洞與水中倒影如同一輪滿月。


  就在此時,一聲笛音,從斷橋之上飄了過來。


  曲聲驟起,到一溜兒旋律入了映月舫眾人耳中,一辨識出這又是《彩雲歸》的開頭,眾人的臉上表情各異。


  黃大人、連大人是有些惋惜,黎大人則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扈大人略有些尷尬。


  甚至旁邊的樂師也在竊竊私語。


  因為對於曲樂切磋而言,後演奏的人,總是要吃虧的,同一首曲子,再聽無論如何都會帶了第一次的印象和記憶,何況這中間也不過隔了片刻而已。


  在他們心中,蕭十一娘的演奏已經到了極致,怎麽還有人敢緊接著演奏第二次,這不是自取其辱麽?


  這會兒隻有郭碧玉正麵帶笑意,蕭十一娘的眸光便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兒,她似乎隱隱知道吹奏的人是誰了。


  這股笛聲與蕭十一娘的笛聲相隔不久,又是同一首曲子,一爭高下的意味實在太濃,別說映月舫上,周邊的人聲、水聲都一時間寂靜了下來。


  比起先時蕭十一娘曲音中的綺麗旖旎,而今的笛音,卻少了些柔媚婉轉,反增了一股大氣悠揚的意味。


  夜色之中,仿佛能感受到風吹雲動,不知為何,讓人心生蒼涼、茫然之感,似乎不知道這股風從何處來,又將推著天上的流雲往何處去。


  蕭十一娘的神色凝重起來。


  同樣的曲調,前者的“彩雲”之感已經被襯托的猶如嫋嫋輕煙,盡數被而今這笛聲中極盡瀟灑的漫天流雲而掩蓋。


  此時曲音也猛然變得十分華麗,能感到弄笛者笛技方麵完全不屬於蕭十一娘,甚至遠超過她!刹那間眾人眼前恍然出現了夕陽西下、彩雲漫天的一幕!

  幾幅笛音的大起大落之後,笛音再度回歸到至簡之音,飄蕩於靜靜的水麵,但卻與原先有著明顯的不同,哀惻纏綿起來。


  微風從眾人身側拂過,笛音繚繞之中,一股悲涼彌漫在夜色中,勾起所有人思歸而未歸的惆悵和無限情思。


  笛音漸消,如同彩雲飄散徒留明月,餘韻好似清輝映照著天下的羈旅遊子。


  原本不以為然的黎大人才站了起來,向著斷橋上望去。


  斷橋之上,也有一輪高懸的明月。


  他重重地喟歎了一聲:“《彩雲歸》之曲,原有‘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的意蘊在其間。”他轉頭道,“你曲中無月,亦無歸人,是你技不如人。”


  這話也隻得他說得,旁人雖然也抱有同樣的想法,卻不好再說什麽。


  其實哪裏是蕭十一娘技不如人?

  笛技其實著實可以一比,隻是後者這首《彩雲歸》實在是入情之至,直入聽者胸懷,更能勾起一股思鄉之情,這種差距,倒真的是樂匠與大家之別了。


  良久,蕭十一娘才顫聲道:“是奴家自不量力了。敢問這位吹笛之人,是否便是揚樂師?”


  郭碧玉挑眉道:“你說呢?”她走到船頭,衝著斷橋之上的白色人影揮了揮手,才轉身道,“先前揚樂師說若是盛世華音的事情了了,便來赴約。隻怕是他自覺得來的太晚,所以沒有上船,而是在斷橋之上,相贈一曲,不知道黎大人可還滿意?”


  “隻聞其聲,未見其人,有些遺憾。”黎大人拈須笑道。


  “既如此——”郭碧玉嫣然而笑,“明晚盛世華音,恭候各位大人。”


  …?……?…


  盛世華音的演出就如預料中一樣紅火,聖上親自指定的八十首內教坊曲目帶著完全不同的風格與衝擊,幾乎席卷了杭州乃至江南道的樂館。


  一時間,街頭巷尾無處不在傳唱。


  而細心編排的幾出歌舞戲,則最多是一個月演出一次,這頻次實在也是沒有辦法再多了。


  揚羽與這一百人,不過才同處幾個月而已,其中還有很長時間是在船上渡過,一個月排演一出,已經十分緊湊。


  從蕭十一娘的舉動也能看出,若是不能讓江南這邊的樂師、文人們真正的欣賞,那不但打不開局麵,反而會讓盛世華音被輕視。


  若是傳到聖上的耳中——輕則遭至重斥,重則……先前郭碧玉的努力都會白費。


  所以無論是兩位大人,亦或者是郭碧玉、揚羽,對歌舞戲的把控極其嚴格,若是沒有十全的把握演好,那麽便不要演。


  待到將聖上欽點的四處歌舞戲《踏搖娘》、《蘭陵王入陣曲》、《樊噲排君難》、《缽頭曲》全都演過了一遍,已經到了秋葉飄飛的時節。


  對於曲目的精雕細琢,那是揚羽的事,郭碧玉要經營的,則更為繁瑣。


  盛世華音需要管事,雖然連大人會留在杭州在此坐鎮,但他還要負責打理雲韶府杭州別府的內務,生意上的事情,他大多是監管,而不會來插手盛世華音的具體事務。


  所以從管事、兩個副手管事、賬目先生還有這裏侍應客人的小廝、打雜仆役,無一不是郭碧玉安排好的。


  除了管事是她寫信跟郭皋要了一個,其他的都是她在杭州所聘,尤其是小廝、雜役,刷一批,補一批。沒辦法,若是學不會,那便不是伺候人,而是得罪人,直到幾個月過去了,才勉強有了上京的架子。


  而郭皋與費氏,已經返回杭州兩月有餘了。


  做爹娘的,看到郭碧玉有此成就,又是欣慰,又是心塞。


  欣慰的是這女兒小小年紀,奉旨前往江南,就連與江南道的黎大人、杭州府的扈刺史都有來往,簡直不要太能幹了!

  可心塞的是,想到住在竹風院的那個揚樂師,郭皋和費氏這老兩口,就忍不住要歎氣。


  真要訓斥郭碧玉吧,又無從說起,因為竹風院的隔壁,還住著兩位大人呢。


  平日雖然郭碧玉與揚樂師同出同進,可著實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私密事,談的也都是盛世華音的事,都是為了給聖上辦好差事,這讓他們訓斥什麽?

  更不要說,揚羽而今也是名滿江南。


  他與蕭十一娘在西湖之上的那曲《彩雲歸》,已經傳遍杭州,都不知道傳的有多邪門,再加上又去盛世華音見過揚羽真容的人一通渲染,連說是謫仙下凡的都有。


  如今揚羽已經非普通樂師可比,而是黎大人的座上賓。


  平時世家爭相邀約揚羽還不一定能約得到呢,這樣的人……作為郭皋和費氏也不可能往外趕啊。


  所以他倆回到杭州以後,慢慢的也就隻能接受這個現狀了。


  郭碧玉不知道她爹娘很糾結,她想的很簡單,郭府宅第如此之大,她記得小時候有其他地方遠道而來的管事、掌櫃,都是住在家裏的,揚羽自然也是一樣。


  盛世華音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郭碧玉才有功夫忙她自己的事。


  而今她正坐在蕭府的客廳裏。


  郭碧玉剛到杭州的時候,便抽空來了一趟,那會兒是為了幫柳夫人——也就是柳四娘的母親送信,還有一些從上京帶來的物件。


  現在她有了返京的打算,也要過來問詢一聲有沒有信件和東西要捎回上京。


  “多謝郭大娘子,還特意來一趟,我還真的有東西要捎回去,已經收拾好了,到時候會差人送到郭宅,就煩勞郭大娘子交給我娘親了。”蕭少夫人含笑道。


  “少夫人客氣。”郭碧玉看了一眼蕭少夫人旁邊的奶媽,那奶媽懷中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看樣子養的極好。


  她笑道:“其實帶什麽東西都是少夫人的心意,柳夫人必定極是欣慰,不過肯定不如我在麵前多講講小郎君的事兒更讓她高興。可也是巧,我前不久得了一塊極好的玉佩。”她將桌案上的錦盒往前推了推,道,“是高人開過光的,送與小郎君戴著玩。”


  蕭少夫人也知道郭碧玉的身份,聚時珍的嫡女能拿得出手的物件,怎麽會是尋常的玉佩?便謝道:“多謝郭大娘子,其實這次請您過府,也是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郭碧玉道:“蕭少夫人不必客氣,您請講。”


  蕭少夫人猶豫了一下,道:“我妹妹四娘,自幼與我一同長大,姐妹關係極是親密,而今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我父母也給她說了人家,那戶人家不是上京的,也不是杭州的,我這個做姐姐的,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那家的郎君到底怎麽樣。”


  郭碧玉靜靜地聽著。


  “都說嫁人是再投一次胎。”


  郭碧玉雙眸微微地睜大了。


  這句俗話從蕭少夫人的嘴裏說出來,真是有些一言難盡的意味。


  蕭少夫人頓了頓,忽然道:“程媽,你帶著少爺下去吧。”


  等奶媽走了,蕭少夫人才道:“我嫁來這邊,先時也是不知道夫君品性、相貌如何,就如同撞大運似的,幸而婆母、夫君都很好,妯娌之間也很和睦。”她抬眸道,“郭大娘子莫要怪我冒昧,我自幼生長在上京,嫁過來也沒有人能聊聊,實在有些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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