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父女做套
“我死了用席棚一卷扔亂葬崗行不行?”郭老太太氣得發昏,“我不要棺材板兒了行不行!你趕緊把這一成給我拿出來給你哥!”
她都這麽說了,誰還能扛得住,地上頓時烏泱泱跪了一地。
郭儀把文死諫的派頭拿了出來,“咣咣”地往地上磕頭,不然就是梗著脖子大義凜然的模樣,一副“娘親兒子是真心為了你好”的模樣。
郭碧玉低著頭,差點笑出聲來!
騙鬼呢!
那一成,是他不想吐出來!
老太太每日才花用幾個錢?剩下的還不都是歸了二房?他們怎麽舍得拿出來?
郭皋哭道:“娘且把剛才的話收回去吧!這不是罵兒子不孝嗎?原本兒子也沒有要動這一成的意思,都是兒子不好,回家是與家人團圓,不該拿這些事情讓娘和二弟操心!”
郭碧玉也沒等別人喊,先爬了起來,爬到老太太身後的床上,急忙幫郭老太太順著氣,道:“奶奶可是糊塗了,這可不是什麽小事兒,就算是二叔有這個心,也要和我爹好好盤算盤算,這錢到底怎麽個出法。”
郭老太太心裏又是憤怒,又是失望!
她收回了拐杖,看著郭儀道:“你長大了,做了官了,娘也是使喚不動你了,你且自己摸摸心肝!”
郭碧玉柔聲道:“奶奶,二叔也未必就是不願意,想必二叔看著事情還說不準,要先再托人打聽打聽也說不定。”
郭儀沒想到郭碧玉還能為他說幾句話,一時間也來不及細想,就坡下驢吧!急忙道:“兒子正是這個意思。”
郭碧玉心裏一萬個不屑,卻隻是輕輕拍著郭老太太的後背,道:“您萬一先氣壞了,結果原來是誤傳,豈不是白生了這場氣?您且心疼心疼我爹和娘,他們兩個遠道回家,連身衣服都沒換呢!”她又撅著嘴道,“您看看,孫女兒這裙子都沒法見人了!您想啊,就算用錢,也急不到這會兒,讓我爹娘休息休息,晚上一起吃個團圓飯好不好?”
…?……?…
這一次見麵,著實算不上愉快。
隻有郭碧玉帶著一股計謀得逞的喜悅,美美地睡了一下午,然後去找她爹娘,一進屋看到她娘剛梳洗完了,換了一身衣服,仰麵朝天地靠在椅子上,她爹正給她眼睛上塗藥膏呢。
郭皋一邊塗一邊嘟囔:“你怎麽也不知道輕重,看這眼睛腫的!”
費氏道:“我眼睛不腫,怎麽能像真的一樣?”她眯縫著眼睛斜瞥著郭碧玉道:“回去可看膝蓋了?那會兒‘咣’地一下往地上一跪,可嚇死娘了!”
郭碧玉搖頭道:“我哪裏就有那麽嬌弱了?”她眨著眼睛道,“那咱們家的船……”
“隻是東海那邊出了匪患,提前叫人卸了聚時珍和郭家的徽記,在別的港停泊了。但一時間還不能露頭是真的。”
郭皋收起了藥膏,又淨了手,道:“原本想也將你瞞著,你娘說怕你也著急上火,就都跟你交底兒吧。”他走到裏麵書房,郭碧玉便跟了過去。
郭皋坐在書案那裏,看著郭碧玉,心裏既是感慨,又是惆悵。
他這個女兒,早已不是個嬌憨無知的嬌嬌女了。
眼看著女兒又走上了商戶女這條路,這幾年越發的老練穩重,郭皋心中那點遺憾,也逐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欣慰。
怎麽說,有這份家底,再有這份手段,以後也吃不著虧——無論嫁到哪一家,看樣子也是當家女主人的派頭。
“坐。”
眼下是要談私密的事兒,丫頭都不在,郭碧玉先給郭皋倒了一杯茶,才神情坦然地坐下來,一雙酷似費氏的眼眸看著郭皋。
這是慣例。
也不知道從哪年開始,郭皋和費氏從江南返京以後都要和郭碧玉長談幾次——這可不是爹娘和女兒之間的寒暄,而是正兒八經如同問詢管事那樣的口吻。
談的不外乎就是內宅裏的事,還有聚時珍的事,費氏知道那四季別院是她的,也會過問四季別院的經營如何。
“江南那邊的總號和所有的分號掌櫃們都不知道實情,跟他們說的,也都是說因為禁海,船隻一時間到不得港口,急需資金周轉。大量的存貨會被低價拋售出去。”郭皋道。
郭碧玉道:“可那樣會不會損傷聚時珍的名頭、讓人覺得聚時珍要不行了?”
她不是問低價拋售會損失多少錢,而是問聚時珍這塊牌子,郭皋頗覺欣慰,撚須笑道:“這個無妨,大商號難免會遇到這樣的事。暴利險中求,小商號風險小,賺得也少,若要賺得多,難免就要擔上不少風險。況且,隻有讓外人信了,你二叔才能信啊!”
雖然郭皋說的輕鬆,可郭碧玉還是從裏麵聽出來了一股難過的意味,便低頭道:“爹爹,對不起。”
因為她的緣故爹爹才欺騙二叔,心裏肯定是不好受。
郭皋搖搖頭道:“不妨事。做生意,尤其是一門幾兄弟的,最怕內鬥,最後鬥來鬥去,常常變成拆股單幹,那可就把原來的字號給毀了。咱們家,又不同,你二叔不是個會經營的,不到萬不得已,怎麽會放棄這份額度不小的分成?”
他站起來,慢慢地踱著步道:“這兩成的利,你爹爹我,著實也沒看在眼裏,到底還是怕給聚時珍帶來什麽動蕩。而今,罷了,不提了,既然做了,就要做的幹脆利落,讓人看不出紕漏來。”
郭碧玉幹脆道:“我看爹爹心裏都是極明白的,那您又何必這樣憂慮,你這愁眉苦臉是真的,難道我娘的就是假的?爹爹是為了二叔,那爹爹你說,我娘為了哪個發愁?”
郭皋愣了一下,而費氏在外間咳了一下。
郭碧玉又道:“二叔大抵讀書讀傻了,以為聚時珍多虧有他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可他到底起沒起一丁點兒用,爹爹您心裏沒有數?愛之適以害之,爹爹您這就是在害二叔!他這官做的才哪到哪啊,在西北的時候,長房出錢出人出力,才有了個郭集,二叔就以為這天底下沒有他做不成、攬不下來的事!到了有一天,二叔信口做了什麽承諾,您拚了老命都圓不上了,到時候又怎麽辦?”
她還有話沒說呢!
上京水深,風雲攪動起來,他們家真要往裏摻合,指不定就要被一個雷劈成渣渣!
前一陣子,她才剛剛明白過來,為什麽她做“水卡”多寶閣既不嫉妒,也不生氣,反而還鼎力相助。
人家才是上京的地頭蛇,掌櫃也不是傻子,要做這種事兒,豈不是比聚時珍這個剛來了上京幾年的外地商號更有號召力?
可人家沒做,是為啥?
為的就是多寶閣已經太惹眼了,背後的東家地位非凡,不好再讓多寶閣做這種聯合商界的事兒去招忌諱。
多寶閣都知道要低調,他二叔郭儀就敢上人家的船,也不知道仗了什麽,但是他的依仗裏有一個“聚時珍”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想到這裏,郭碧玉道:“若女兒是您,現在就將二叔的股收回來,他是您親弟弟,您心疼他官俸微薄,這府第裏一應開支都咱們出,白養著他!隻要他要,咱就給,不就是錢嗎?哪怕是超出了兩成呢,這錢花出去也值,您心裏舒坦,起碼也能換二叔一個‘謝’字!”
費氏在外屋聽了個一清二楚,一著急就從榻上坐了起來,剛想說那和兩成利有什麽不同,就把嘴合上了,閉上眼睛接著養神。
這個做法,和直接從聚時珍分兩成利可大不一樣。
郭碧玉也就是這個想法。
自己能賺到兩成利,和事事都要從人家手裏拿錢,可完全不同。
後者,可直接就是受人施舍了,這怎麽能一樣呢?
郭碧玉想了想又道:“不過爹爹可不能一下子給那麽多錢出去,二叔想要買什麽用什麽,一樣樣過來拿錢。”
郭皋笑著歎了口氣,道:“你這孩子!”
他豈會不知道郭碧玉的小算盤,可是說真的,這樣的日子,他也過夠了。
郭儀是他全力供起來的,哪會不心疼,他崇拜他這個弟弟,能書會文,他雖然也識字,可到底還是差遠了,因此郭儀瞧不起他,他沒意見。
可他到底為了什麽才做了商人,郭儀不該不知道,二房也不該這樣對待碧玉!
郭皋點點頭道:“事情還要慢慢籌劃,急不得。但是爹爹答應你。”
郭碧玉忍不住歡呼一聲,這才小心翼翼地道:“爹爹,娘說的賠人家錢是真的吧?”
“自然是真。”郭皋道,“有時候事情成不成,就在於小事上。”
“那……”郭碧玉又道,“您說聚時珍的存貨全都降價出了,那損失得有多大啊!”
她咬咬嘴唇道,“爹,娘,如果真的因為女兒的事讓聚時珍再也沒法恢複元氣了,女兒願意補上這一塊的損失。”
她袖袋裏放了一遝子她所有財產的清單。
錢她不在乎,但是一定要讓聚時珍和二叔徹底沒了關係,為了這個付出多少她都願意。
郭碧玉剛要往外掏,就聽外麵有人喊:“小郎君來啦?這是怎麽了?悶悶不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