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別的都可以不要
這樣的樂館,主打的是歌伎。
雖然給的錢多,但是一來,那種場所到底讓人詬病,二來,做一個為歌伎舞姬伴奏的樂師,最後揚羽會慢慢被埋沒在幕後。
齊延年卻另有一重考慮,他偷覷了一眼郭碧玉,心道:“難不成這位郭大娘子是起了醋意了?”
“金薈樓這樣的也不合適,太頻繁了,每日都要去,這樣下去,幾年就把嗓子唱毀了。”
“這幾個都指名了要奏《林下雪》的都去掉。”
郭碧玉這樣挑挑撿撿,最後隻剩下了五家。
“這五家,你讓揚羽自己挑選一個——先不急給他看,我讓人去打聽打聽,這五家平日裏都是什麽樂師常駐。”郭碧玉站起身來,看著齊延年道,“齊班主,揚羽的路走得遠,對你隻會更好,目光且放長遠些。”
她嘴角噙笑,環顧了一眼這屋子裏的擺設,冷笑了一聲:“況且光是這幾年,你就沒少賺呐!”
…?……?…
郭碧玉走了沒多久,也就一個時辰不到,便有一個華服小廝帶著四個穿著整齊的奴仆上了齊延年的門。
齊延年心道:“這又是什麽人啊?”
那小廝笑道:“許久不見齊班主,倒不認識我了。”
齊延年打量了一下,才道:“這位小哥兒,是有些麵善。”
“我就是郭大娘子府上的。”這小廝正是玉剛,他這一段時間一直都在和丁九打交道,鮮少來齊班主這頭,郭碧玉隨身跟著的奴仆又多,齊延年便有些記不住。
一聽玉剛說,他才想起來,道:“郭大娘子從我這裏離開也就一個時辰,還有什麽事吩咐嗎?”
“那五家酒樓和樂館的情形,我家大娘子已經差人打聽清楚了。”他從懷裏掏出了五張紙,交到齊延年手裏,道,“我家大娘子說了,你和揚樂師一起斟酌著看,哪家最合適,定下來以後知會我一聲,我就在巷子口的青鬆茶館等著。”
“這……”齊延年看著手裏的信箋,道,“隻是不知道揚羽今天來不來我這裏。”
“我家大娘子說了,昨晚揚小郎在大娘子的別院歇息,今天回城要稍晚一些,且回來了說不定先去看他父親,但一定會過來一趟,請齊班主耐心等候便是。”
言外之意,別不經過揚羽自己個兒就做了決斷。
齊延年送走了玉剛,回了屋才坐下來看這幾張紙。
上麵的字跡都不同,雖然談不上是好字,可也一筆一劃中規中矩,是學過的。
這就更讓他有些吃驚,除了世家大族,哪有教奴仆認字寫字的?
更讓他吃驚的是,紙上寫的東西都頗有章法,很是詳盡,除了簽了契的樂師,連偶爾作為散樂去的樂師上麵都有提及,甚至常去的都是些什麽客人——權貴居多還是清流文士居多亦或是商賈居多,都寫在了上麵!
要知道,這才不到一個時辰啊!
齊延年招了招手,他的僮仆就急忙跑了過來,齊延年皺著眉頭道:“去跟裏麵說,那匣珠子送出來。”
郭大娘子賞賜這匣珠子那會兒,揚羽可還在高台上立著呢,這些賞賜,自然統統都是齊延年“代收”了。
一旦收下,怎麽分給揚羽,就是他的事兒了——可而今別的東西他敢動,這匣珠子,他卻不敢動。
那僮仆進了內堂沒多久,裏麵就有紛遝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聲音在裏麵道:“我和爹爹說。”
不多時一個女子走了出來,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懷裏抱著的正是那個匣子,她相貌嬌美,嘴角還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這會兒正撅著嘴,一臉不高興的走到齊延年身前道:“爹,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珠子,每顆都有小拇指指甲那麽大,滾圓的,足足有五十顆!”
齊延年道:“這是賞給揚羽的,過會兒揚羽過來,要給他。”
“不是都給了女兒了嗎?”齊延年的女兒瞪圓了眼睛,“不行,我不幹!我都想好了,要打一套頭麵的!”
“聽話,嬌蘭。”齊延年沉著臉道,“我可沒說這東西能給你,平日裏你被你娘慣的沒邊兒了,賞賜給我班子裏樂師的東西,你們說拿就拿,這成何體統?”
齊嬌蘭眼睛立刻就紅了:“以前爹不是也沒說過什麽嗎?怎麽偏這樣就不行?”
齊延年一拍桌子:“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給我放這兒!”正這會兒外麵又有門環響,他估摸著是揚羽來了,便道,“放下!還不給我進去?”
齊嬌蘭氣呼呼地將匣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撂,跺了跺腳道:“不給拉倒!我……我過會兒跟揚羽哥哥要!”
看著女兒進了裏屋,齊延年才把那匣子掀開蓋子,看了一眼,便又合上,對僮仆道:“先把這匣子收那邊櫃子裏,再去開門。”
過了一會兒,果然是揚羽從外麵走了進來,給齊延年見了禮,笑道:“師傅昨晚也受累了。”
昨晚上,齊延年收賞賜收到手軟,哪裏稱得上辛苦?但是這匣珠子他的確沒打開看過,剛才一看,正如齊嬌蘭所說的那般,心裏也不由得一顫。
這一匣珠子,就他這個宅子也能買下來幾套了!
也難怪郭大娘子這般抬舉揚羽,齊延年心道,而今揚羽長大了,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是頂拔尖的,剛才他這一進來,屋子裏都平白地亮堂了幾分。
齊延年含笑道:“坐,休息的可好?”
揚羽點頭:“昨個兒太晚了,怕攪了我爹爹休息,便去了別處。”
他不肯說是去了四季別院,但是齊延年早就從郭碧玉那兒聽說了,他也不說破,將手裏的幾張紙推了過去,道:“昨晚一曲之後,你也算是一舉成名,來邀約的也多,為師篩選了一番,剩下了這幾家,你且看看。”
揚羽接了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關於這消息的來源,他倒也沒有多問,沒有必要啊!能為他考慮的這樣周到的,隻有郭大娘子。
他心中暖烘烘的道:“師傅怎麽看?”
都已經被篩到這個地步了,齊延年便也沒有了別的想頭,拿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為揚羽著想的勁頭兒來,道:“太白樓裏,已經有笛師駐館,這兩家的樂師,則都擅唱,和他們爭,也沒有什麽意思,反倒得罪人。”
揚羽笑道:“那就這家吧。”他指著寫著“仙客來”字樣的紙道,“這家雖然價錢不是最高的,但是位置好,也沒那麽頻繁,我還年輕,若時間富裕,總還是想多潛心磨練技藝。”
他既然在齊延年的班子中,拿的錢少,自然也就意味著齊延年的錢也就少了。
齊延年心中雖然不快,但這麽點兒不快也一閃而逝。
仙客來是個酒樓,聲名在這五家中是最好的,文人雅士去的多,若能得到這群人的認可,口口相傳,再結交幾位,得幾首好歌,以後好日子還在後頭。
他又想到,雖然錢少,可空下來的時間還可以多接幾次官宦人家府內的宴樂,倒也兩相扯平,便點點頭道:“那就這家吧。明日你和我一道過去,與仙客來的東家詳談。”
“好。”揚羽道:“那我明日先雇了車到師傅家,請師傅一道過去。”
齊延年口中道:“何必麻煩。”心中卻對揚羽這幾年一直尊重他有些得意。
揚羽這才站起身來,想了想,道:“師傅,昨晚的賞賜,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原本那一首曲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樂班裏的大家夥兒的功勞,師傅如何分配,弟子都沒有意見,唯有那匣珠子,因為是郭大娘子所賜,弟子不願意讓旁人拿去。”
這個旁人,自然也就包括了齊延年。
揚羽這話,沒毛病。
樂班接了宴樂的差事,自有一份酬勞,也有單獨給樂班班主的賞賜,賞給樂師的,班主就不合適再伸手了,隻是他這幾年一向覺得揚羽受他照顧,拿了也是應該,而今郭碧玉剛剛還敲打過他,揚羽便提了賞賜的事。
揚羽這麽直接地提出一定要從他這裏拿回某件東西,還是第一次。
縱然齊延年早就準備將這匣珠子交給揚羽,可心裏還是有些不爽。
他不動聲色地笑道:“這還用你說,我已經單獨放了起來。”說罷起身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將那匣子拿了出來,回身遞到揚羽手中道,“既然你看重這份賞賜,就要好好保管,莫要拿去胡天海地的揮霍,更不能被你爹知道。”
“謝謝師傅。”揚羽接了過來。
珠子雖然多,占得地方其實也不大,又不是裝雞蛋!但是這匣子卻著實體麵!
紫檀木的雕花匣子,上下八個包金邊的角兒,盒蓋上嵌著一對兒分別用白玉片和黑曜石雕刻的半隻手掌大小的仙鶴,雕工出眾,活潑的很。
揚羽看著匣子,這是郭大娘子的獎賞,可單從這盒子上看,就這般用心,仿佛是在告訴他這不是賞賜,隻是她贈予他的一件充滿祝福的禮物而已。
他臉色微紅,對齊延年道:“那我先走了。”便轉身往門口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旁邊便有人喊道:“揚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