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曲爛大街?不行!
玉平也不敢抬頭,結結巴巴地道:“稟、稟公主,我家大娘子說昨個兒晚上崔公公因為送她回去受了委屈,所以給崔公公送些賠禮;還因為崔公公又好心陪她演了一出戲,還要加上謝禮。”
六公主便大笑起來,道:“送的什麽?”
“沒、沒什麽。我家大娘子說,崔公公是六公主府中的,吃穿用度都不缺,送錢最實惠,便讓奴婢背了錢過來……”
六公主看著他從背上結下褡褳,發出嘩啦啦的錢響聲,笑得更響亮了,道:“郭大娘子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崔白,你就收下吧!哎,虧死了,早知道昨天我也去了!”
崔白笑著道:“公主要是去了,郭家哪還有那麽一出呢!”
“倒也是。”六公主擺擺手道,“你回去吧,替我轉告郭大娘子,崔白說的話算數。”
等玉平退下了,崔白才躬身跪道:“奴婢多謝六公主不怪奴婢擅自許諾。”
“起來吧。”六公主道,“聽你說昨個兒晚上,我也不喜歡那個李氏,最討厭的就是這些世家子女,自詡清高,我姑姑被他們害慘了。我以後可不要找這樣的!哎呀,不行,快跟我進宮,我得跟我母後好好說說。”
六公主年齡和郭碧玉差不多,也是正當妙齡,再過一兩年,及笄之後,也是要選駙馬了。
她還真沒想多了,這段時日皇後的確沒少詢問各家的小郎君如何。
榮女吏笑道:“公主這樣風風火火的進宮,怕是娘娘還以為你要著急嫁人了,保準舍不得。”
…?……?…
玉平回東院複命,郭碧玉早就出門了。
她正坐在延德坊齊延年家中的客廳裏。
“已經定下來了?怎麽這樣急?”郭碧玉問道。
坐在她對麵的是齊延年,他笑道:“郭大娘子有所不知,昨天晚上是個好時機,揚羽一曲成名,連長公主和那位李一川都是有好評的。”
郭碧玉瞟了了一眼齊延年。
這些年她對揚羽照顧,為了怕揚十指把東西和錢都拿去換酒喝,因此都是通過齊延年送的。
這裏麵齊延年自然沒少拿好處。
不然怎麽會換了宅子雇了奴仆,越發的拿起來了呢!
且這麽幾年下來,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齊延年對她自然沒有早先那種恭敬,隻拿她當普通的商戶女應對。
也不知道那匣珠子揚羽到手了幾顆,想到這裏,郭碧玉淡淡地道:“我怎麽會不知道?那一匣贈給揚羽的珠子,還是從我手裏賞出去的。”
齊延年臉上有些不自在,道:“郭大娘子昨晚就在那兒,發生什麽事,自然是一清二楚。不過我說的是行裏的經驗,那首《林下雪》刮起來的風,已經吹遍了城裏的各個樂館和大酒樓,這會兒正是各地方爭相邀約的時候,價錢也好。”
他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道:“聽聞郭大娘子家裏也是做生意的,雖然我不知道您家是做什麽買賣的,但趁熱打鐵這個道理,您不會不懂,等這陣風過去,鐵涼了,可就打不成啦!”
郭碧玉嘴角微揚。
人都有個好奇心,若是齊延年對於她一無所知,難免便會刻意去到處打聽,說不定還會惹來麻煩。
因此她這個“家境略為優渥的商戶女”的身份還是她故意讓人泄露給齊延年的。
果然,齊延年真就信了。
但是,她家境又豈止是優渥而已呢?
這天底下行商的千千萬萬,她家恰好排在頭裏。
聚時珍與北地多寶閣齊名,在南部港口與藩商的交易數以船計,就連她自己個兒擁有的產業,上京中半數以上的商人可也難以與她相比。
若是隻拿她當一個隻懂得玩樂、花錢的無知小娘子,那也就別怪她以後不講情麵。
雖然現在還不是時候,可是為了揚羽著想,郭碧玉卻不能聽之任之。
她“哦”了一聲,挑眉道:“《林下雪》?”
“正是!”齊延年自然是沒有注意郭碧玉微妙的表情,提起這首曲子,他一拍大腿道,“而今我談的這家鶴來樓,出的價錢極高,聽聞也請了知名的簫師,若是隻要揚羽願意每個月去三次,演奏這首《林下雪》,願意出……”
說到興頭兒上,齊延年差點把價錢說出來,他掩飾地咳嗽了一聲,笑道:“總歸,是各家價錢裏最高的。”
“齊班主糊塗。”郭碧玉冷冷地道。
齊延年一股子得意勁兒被她這麽一句話澆滅了大半截,自然是有些惱怒,心道:你懂什麽?
郭碧玉看他一臉不服氣,若不是為了揚羽,真是懶得點撥這個稍微有些起色便咣當起來的半滿油瓶。
“《林下雪》,在昨晚夜宴之上,曾經得評。”她瞥了一眼齊延年,“我在長公主的彩棚內,看到陸大家的評,‘李郎吹簫乘鶴去,仙曲杳餘飛羽聲’。”
“因為上麵有‘李郎’二字,所以長公主將陸大家的字留下了,也沒有公之於眾。”郭碧玉又道。
齊延年一下子就有些發懵。
長公主?
陸大家?
長公主自不必提,昨晚的夜宴,就是長公主的芳誕壽宴,可這位郭大娘子不是一位商戶女嗎?怎麽能在長公主的彩棚裏?
陸大家姓陸名涯字琴舟,是上京著名的狂士,雖然有才,卻不愛仕途,唯愛詩酒琴歌,精通樂律。
一般人他看不上,半個字都懶得寫,這才當得起一個“狂”字,而今留了這麽十四個字,已經是很不得了了!
這兩個隨隨便便就從郭碧玉嘴裏吐出來的人物,讓齊延年覺得他似乎疏漏了什麽。
但轉而他又想到,連陸大家都有讚譽!這詩中的李郎自然就是李一川,飛羽聲,怎麽聽都是在說揚羽!不是正好嗎?
“齊班主怎地如此蠢笨?”郭碧玉皺眉道,“李一川的簫音,誰能比得?合奏出來,效果一定比花江夜宴這一晚差遠了!你讓聽的人怎麽想?他們自然會覺得,原來揚羽的笛技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全靠李一川抬舉,換了個簫師,就不行了!”
“怎見得是揚羽不行?若是不好,必定是那簫師不行……”齊延年說到這裏,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沒有“若是”不好,隻有“一定”不好。
郭大娘子這點完全說對了,無論怎樣,一定不如花江夜宴那一曲。
而慕名而來的聽者,或者當晚聽過花江夜宴那一曲的人想要回顧,必定大失所望。
不會所有人都認為是與揚羽搭配的簫師不好,隻要有哪怕一成的人對揚羽的笛技有非議,揚羽經由《林下雪》而得來的名聲,便會變得名不符實。
不但如此,還有可能會讓人質疑李一川的簫藝,甚至會覺得花江夜宴那晚的曲子被吹的太過了——那豈不是得罪了長公主?
不妥,不妥。齊延年心中大搖其頭!
郭碧玉見齊延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再度笑著輕飄飄地道:“既然是仙曲,那就讓它成為絕響吧。”她的手指輕輕地在桌子上敲擊著,“這鶴來樓,沒安好心,不要定這家。”
“是。”
齊延年下意識地就說了一聲!他瞬時就有些氣惱,自己怎麽就這麽言聽計從了?
“揚羽如今不是默默無聞的樂師,原本是閬苑仙葩,你若是拿他當大白菜那樣用,最後也就隻能有個白菜價。”郭碧玉道。
揚羽在齊延年這裏學的笛子,齊延年是他正兒八經的師傅,出師之後,是要在師傅的班子裏至少待三年的。
這是行規,也不是郭碧玉能阻擋或者決定的。
原本揚十指壓根就交不起學費,揚羽出師之後是要白給齊延年幹三年的,因為郭碧玉的出現,別說學費不欠了,在好處上更是沒有虧待了齊延年,因此齊延年也不好再提白幹三年的話,揚羽才能拿到些酬勞。
而今三年將滿,如果齊延年沒有大的問題,郭碧玉自然還是願意揚羽在他的班子裏——畢竟時間長了,打過太多交道,比新找一個不知根知底的班子可靠一些。
如果仍舊在這裏,那麽就不能讓齊延年把揚羽當牛做馬的使喚。
“齊班主,揚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郭碧玉道,“這孩子,也算是你從小看到大,料想你也有一份情誼在。”
“這個自然,自然。”齊延年笑道,“我拿揚羽當自己個兒孩子看待呢!”
“揚羽成了名,對你也隻有好處,三年將滿,可揚羽念舊,如果沒有意外,他怎麽會舍了你去找別家?”郭碧玉冷冷地道,“所以,齊班主可別打著什麽趁著快到期了把人往死裏用的主意,那可是殺雞取卵。”
齊延年最初的心思被她看破,自然有些心慌,但又聽郭碧玉話裏話外,揚羽還是願意留在他這裏,又微感放心。
郭碧玉幹脆道:“還有哪些地方要請揚羽的?說來聽聽。”
齊延年便報了一堆酒樓、樂館的名字,零零散散,大的小的,竟然有二三十個。
郭碧玉皺著眉頭,道:“樂館裏麵,諸如十二花事坊、聽香樓這樣的,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