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要紅了是非多
“都賞了吧。”郭碧玉眼珠子都沒轉一下,隻是看著高台上的揚羽,心道,“怎麽還不下來?上麵又冷又危險,有什麽好呆的?”
郭碧玉她們旁邊也有七七八八的客人在彩棚外麵駐足聆聽,聽到這邊有人要看賞,自然便關注起來,隻見旁邊是個容貌妍麗的少女,衣著講究,態度坦然。
這會兒眾人聽她開口說“都賞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賞賜,隻有手底下好事的小廝跟過去打探,說是兩個人抬的一匣子東西送了過去,卻不知道匣子裏是什麽。
不過這謎團也很快便揭曉了。
“郭娘子——賞——明珠一匣——”
兩岸的客人再度驚歎連聲!
而如潮的讚賞、嗟歎聲中,在高台之上的揚羽身形遲滯了一下,遠處的郭碧玉歡快地笑了起來,她能看出這一刹那的遲滯,是因為他下意識的向對她拜謝,可卻不知道她在何處。更是因為不能因為她的賞賜豐厚到了今晚無人能及的程度便對她一個人施禮。
但郭碧玉懂的,而今的樣子,就很好,就是她的所求。
得了李一川的評語,揚羽未來的路不會特別難走,更何況他還是那樣一個踏實而勤奮的人?
若是有盛名在外,那些覬覦他的人,多少也會有些顧慮。
可是不管揚羽走多高多遠,她還是願意擋在他的身前,因為那些黑暗、肮髒與齷蹉,她寧願揚羽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郭碧玉臨欄而立,從花江中吹來的風將她鬢邊的頭發吹起,旁邊許多客人的目光都猶疑地在她身上流連,猜測她身份的低語隱隱約約傳到了她的耳朵裏,甚至還有“奢靡無度”這樣的詞兒傳了過來,可她仍然鎮定如常。
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
她的錢,想給誰,就給誰。
旁人,哼!管得著麽?
杜實春那一幫人卻是炸了鍋。
“是不是剛才那位郭大娘子?”
又有人抻過頭去,遠遠地看著郭碧玉那邊,道:“嘖嘖,這通身的氣派,倒是很像。”
杜實春被人逼問的沒有辦法,舉手告饒道:“我真是不知道是不是衡玉的堂妹。”
“據我所知,衡玉的父親郭大人還是侍郎。”旁邊一人邊說著話邊緩步走了過來,他麵容溫和俊朗,雙目中蘊藏著光華,身材修長魁偉,一身青色長衫,看似普通極了,可腰間的玉佩卻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另有人笑道:“雲起兄不愧是季相家的公子,想必心中懷疑這匣明珠了來曆了。”
杜實春急忙辯解道:“雲起兄誤會了,郭大娘子的父親不是做官的。”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紅著臉搖頭道,“如今也算是做官吧,做了揚州市舶司的通藩商人,替朝廷要做些事情。”
季雲起想了片刻,道:“我倒有些印象,先前朝廷分別在揚州、交州兩地的市舶司設了這個通藩商人,其中有一個就是姓郭,好像是叫郭皋的……”
“對對對。”杜實春道,“這個郭皋便是郭大娘子的父親。”
“不過是個皇商,家中女兒也可拿出一匣明珠來賞一個樂師?”旁邊一人道。
“印兄有所不知,郭家不是普通的皇商,江南聚時珍就是他家的產業,而今上京也有聚時珍的分號,不說日進鬥金,可拿出一匣明珠來賞人,倒還是出得起的。”
若是杜實春不說出郭碧玉的身份,以郭碧玉的麵容和這通身的氣度,誰不以為也是大家閨秀?甚至這一群人中還有人動了別的心思,而今聽說不遠處的那位容貌和氣度都在上等的郭家娘子實則隻是個皇商的女兒,倒都歇了心思。
眾人又道:“就算是這樣,如此揮霍奢靡,也是不妥。”
雖然“士農工商”中商還在末位,可平亂之後,為了迅速恢複老百姓的生氣,聖上鼓勵通商,也曾頒布過不少對商人有利的條令,而今有些大一些的商人生活優渥,隻要不違例,比士族官員在吃穿用度上都要奢華。
這群人中有的父兄隻是普通的京官,自然談不上奢華,也難怪會口吐酸言。
季雲起看著眼前的眾生態,隻是笑著搖搖頭道:“是我不好,無端猜疑,既是郭家自己憑本事賺來的錢,怎樣花用咱們也無權置喙,我倒很是欣賞郭大娘子這種做派,坦坦蕩蕩,不怕人議論。”
杜實春這才鬆了口氣,見旁邊的友人也陸續回棚繼續飲宴,便走到季雲起麵前道:“多謝雲起兄替郭大娘子說話。”
季雲起便朗聲笑起來:“實春兄糊塗了,難道郭大娘子用得著你替她向我致謝?”
杜實春摸摸頭道:“確是不該,因為我與衡玉要好,所以看到郭大娘子被人誤解,難免心急,可我口拙,一時間也辯駁不了,還是多虧了雲起兄。”
“你客氣了,我與她素昧平生,不是替她辯駁,隻是實說我心裏邊兒所想而已。”
兩個人相視一笑,又都不想再進到彩棚之中去與他們猜枚飲酒,便站在岸邊吹風閑談。
這會兒長公主的彩棚中也迎來了天使。
那中年男子彎腰扶起了正欲跪下接旨的長公主,笑道:“公主請起,聖上說了,不過是讓奴婢來傳個口信,千萬不能讓公主在這好日子還跪來跪去的。”
長公主順勢起身笑道:“全大人替我皇兄傳什麽口信?”
“回稟公主,聖上道,今夜良宵,聖上不能陪伴公主共慶芳辰,特賞金飾翠眉頭麵一套,明珠一斛。”
長公主道:“皇兄中午已經賜過了,何必再行賞賜?”
“總歸是聖上疼愛長公主殿下。”全大人笑道,“聖上還說了,今晚長公主夜宴花江,夤夜歌舞,特召雲韶府樂師仇十郎來此獻技祝壽。”
既然到了公主麵前,仇十郎的傲然便收斂一空,恭謹道:“在下獻唱一曲《萬年歡》恭賀公主殿下芳誕,祝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長公主雖然剛說過不喜仇十郎的曲風,可這卻是聖上的一片心意,便笑道:“這本宮可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誰人不知十郎一曲動京城?平日裏都在雲韶府應召,本宮也難得能聽到十郎的歌聲,那本宮便洗耳恭聽了!”
話還沒說完,彩棚之外便傳來了一陣咯咯的笑聲,長公主麵露笑意,道:“我那調皮搗蛋的侄女兒來了。”
全大人側過身,見六公主穿著胡服一撩簾子就進來了,若不是一張臉粉妝玉琢的,倒像個番國的小郎君一般,笑著拜道:“見過六公主殿下。”
仇十郎也急忙拜倒。
“我是李家六郎,不是公主,你們起來吧。”六公主不再理會他們,而是跑到長公主身邊道,“姑姑,剛才那樂師你也覺得唱得好吧!我認識那位打賞的郭大娘子哦!”
長公主對上京的權貴們都不陌生,可卻真是沒聽說過有什麽郭姓世家或豪門,便道:“我都不認識的人物,你竟然就認識了?”
六公主李箐轉了轉眼珠子,道:“那說來就話長了,我回頭說給姑姑聽,這個郭大娘子可有意思了!”她興致來了,急著要跟長公主說悄悄話兒,便回頭道,“全公公,不是叫仇十郎唱歌嗎?那便快去吧!”
全大人因話還沒傳完,便笑道:“兩位公主殿下,先別急,聖上言道,聽聞長公主這花江夜宴聚集了不少才藝高超的樂師,聖上拿出了一柄玉如意做彩頭,請長公主派一位樂師與仇十郎切磋一番——”
正在此時,仇十郎突然笑了一下。
長公主覺得他笑得奇怪,倒起了些興趣來,看著他道:“看起來十郎是有主意了?”
全大人微微一笑,不再往下說,而是目光探究地看向仇十郎。
“在下看剛才那位獻演的樂師就很好,更是得了公主殿下和李兄的讚賞,在下不才,願與他一較歌技。”
六公主嘟著嘴道:“你那麽有名氣,剛才這個樂師我知道,是個新人呢!你不是欺負人嗎?”
仇十郎見六公主竟然也維護先前的樂師,躬身道:“六公主這話就差了,十郎在上京略有薄名,便是與我競藝,輸了也不會丟人,反而會抬高他的名聲;若是贏了我,那不是更會一舉成名?”他笑了起來,“無論怎麽看,這位樂師都是穩賺不賠呢!”
全大人撫掌笑道:“正是如此,六公主錯怪十郎了,十郎實則是欣賞此人,想助他成名。”
雖然說的好聽,可長公主也是見過了世情的人,微微笑道:“實不相瞞,這位樂師,已經是今晚最後一位登場的了,連歌三曲,再好聽,怕也會讓客人們厭煩。”
李一川這時才懶洋洋地道:“這有何難?”
…?……?…
揚羽在高台之上,待終於再沒人過來看賞之後,才靜下心來,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曲子,再度確定的確是沒有什麽紕漏,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這高台當真不低!
原先揚羽是演唱之前滿心緊張,顧不上害怕,而今才覺得這高台高的嚇人!
那高台背側是一個長梯,他原本就是從那裏上去的,他將笛子仔細的插在腰間,小心翼翼地沿著長梯扶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