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拿到把柄
老洪心說:這小郎君的長相,便是比起家中的兩位娘子,可也是不遜色啊!
如果不是靠近了看的的確確是個小郎君,他甚至懷疑是誰家小娘子穿了男裝出來做耍呢!
待等揚羽一開口,老洪又暗道:“天老爺呀,這聲兒怎麽這樣好聽,就跟、就跟城門樓子上的撞鍾兒似地!”
他搜腸刮肚也沒幾個詞,城門樓上的撞鍾粗渾地很,發的也是“鐺鐺鐺”的悶響,壓根就不像揚羽的說話聲,非要比在一處,恐怕隻有那綿長的韻味有點兒類似了。
揚羽說的是:“老丈喚我何事?”
老洪在他聲音的餘韻裏陶醉了一會兒,才道:“你還問我,你在這府門前走過來走過去,你到底有什麽事?是府中有什麽認識的人嗎?”
揚羽猶豫了一下,待要否認,可顯然他在這裏逗留早已經被門房看在眼裏了,除非掉頭就走,可他的請柬還沒有送出去。
這一次,他真的非常想請郭大娘子能去看。
他道:“您能否幫我將這張請帖送到有一位叫雀兒的姑娘手上?”
老洪心裏一陣愕然,沒想到那個渾身精瘦、打人又疼的小丫鬟還認得這樣的郎君,便道:“你是她什麽人?這張請帖是幹什麽的?”
揚羽“呃”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紅著臉道:“若是不便幫忙送進去,那您還是還我吧。”
老洪便將那精致的不得了的請帖收到懷裏,掀著胡子笑道:“不說便算了,交到小老兒身上,隻是有一樣,郭府不許咱們下人們胡亂收受外人書信往來,所以這帖子怕是要先給東院的大娘子看過,能不能遞到你說的那個小丫頭手裏,還不一定呢!”
揚羽情不自禁地露出滿臉的笑容。
老洪差點被這春花秋月般的臉龐晃花了眼,也不知道為什麽說事情不一定能成,這小郎君還樂成這副模樣。
揚羽急忙又從袖袋中抓了十幾文錢放到老洪手裏,才後退了幾步,拜謝道:“多謝您了!”
他在這晃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沒有白來,離開的時候步履都生風,老洪看著這飄然若仙的背影,“嘖嘖”了兩聲,站起身來,踢了踢在旁邊打瞌睡的小廝道:“你替我看一會兒,我進去遞個帖子。”
那小廝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道:“什麽帖子,也沒有人啊!”
“管那麽多幹嘛?”老洪咳了一聲,向裏走去。
快到東院的時候,他便將懷裏的請柬拿了出來,見東院門口兩個婆子站在那裏閑聊,便上前道:“大娘子可在嗎?小的有事情稟告。”
其中一個道:“大娘子今早出門了。”
這著實也不能怪老洪,因為郭碧玉出門很多時候是從東院的角門出去,所以他看不見也不知道。
那婆子道:“你手裏拿的什麽?”
老洪便將請柬遞過去道:“有位小郎君說是給雀兒的。”
“拿來給我看看。”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兩個婆子急忙施禮道:“見過二娘子。”
郭美玉也是過來找郭碧玉的,卻沒想到遇到這檔子事,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老洪,道:“沒規矩的東西,還敢替府裏的丫鬟和外人私傳東西!”
老洪辯解道:“二娘子,正是知道府裏規矩嚴,所以老奴才接了帖子想要遞給大娘子,做個主張——若是雀兒真的和外麵的人私相授受,大娘子也好有個處置的章法。”
郭美玉輕哼了一聲,身邊的蒔花從老洪手裏拿過了那張請柬遞了上去。
看著請柬的皮子,是價值不菲的翠羽硬箋,她心裏便有些生疑。
給雀兒的,哪用得上這麽好的請柬?
再說了,那個粗笨丫頭,懂得這翠羽硬箋的好麽?
郭美玉打開了帖子。
紙是素玉箋,筆蘸鬆香墨。
筆法俊秀雅致,第一句話便是——郭大娘子芳啟。
郭美玉一愣,她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極快!她心中暗道:老洪不是說那男子是遞給雀兒的嗎?怎麽抬頭卻是寫給大姐姐的?難不成……是早就知道遞進去的書信一類都要經過大姐姐過目,所以才故意說是給雀兒的?
實則……就是要遞到大姐姐手裏?
她心中激動,卻仍是神色如常地看下去。
“九月初九,長公主芳誕設晚宴於花江之畔。”
這事兒郭美玉也是知道的,長公主,上京中有誰會不知道啊!可以前都是在玉山頂上設宴,以示當今聖上對長公主的重視,怎麽這次是要在花江旁邊?
可不管怎麽說,長公主的芳辰壽宴,不是誰都能去的,難不成那男子是個什麽公侯貴胄不成?這帖子是邀大姐姐前去赴宴的?
郭美玉心中酸溜溜起來——大姐姐這樣的身份,怎麽配去參加公主的生日宴?
她按捺住嫉妒之意,接著往下看去。
“三載封音,多得照拂,感愧非常,當晚幸獲良機,得展才技。當祈屈移玉趾,以赴盛會。若得為君高歌一曲,是吾幸事。”
落款之上,是“揚羽謹上”四字。
郭美玉一下子便合上了請柬。
這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在什麽地方聽過似地。
良久,她才含著笑意,將請柬很隨意地交到蒔花手上,道:“給他吧。”
老洪恭恭敬敬地接到手上,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郭美玉道:“你想的也對,萬一是東院裏麵的丫鬟和外麵的人有什麽,是該讓大姐姐知情。可你是我們郭府的門房,有事情,原本就該正兒八經的稟告大娘子才對,拿了請柬是試探?還是邀功?”
老洪急忙點頭道:“二娘子教訓的是。”
“這次就算了,我不罰你。下次不可再傳東西進來,你都這樣,讓下麵的人怎麽想?”郭美玉輕飄飄地道。
“多謝二娘子開恩。”
“你們都記著,我不曾看過這張請柬,連有這麽個東西的事,我都不知情。”郭美玉歎了口氣,道,“不然又要以為我們西院總想著插手東院呢!平白無故地落人埋怨。”
老洪和那兩個婆子道:“是。”
郭美玉便搭著蒔花的手臂,轉身慢慢地往西院走去。
她嘴角卻不可抑止地揚起了笑意!
她想起來在哪兒聽過“揚羽”這個名字了!
還是上一次安世子來家中做客,在祖母的屋裏談起大姐姐“千金買曲”的荒唐事兒,那個笛師,可不就是叫“揚羽”!
原來大姐姐早就認識這種卑賤的樂工!
看看喲,那請柬上寫的,可有多麽感恩戴德!也難怪,這個叫揚羽的樂工,“多得”大姐姐的“照拂”,竟然有三年之久!
郭美玉滿麵笑容地走進了裁玉閣,浣琴迎了上來,不解地問蒔花道:“二娘子出去一圈遇到什麽好事兒了?笑容滿麵的!”
蒔花搖搖頭。
郭美玉道:“自然是有好事。浣琴,你去把鄔河叫過來。”
以前郭碧玉放著好好的大家閨秀不做,非要往那些雜亂肮髒的坊市裏鑽,在郭美玉看來,自然是連過問都覺得髒了嘴,而今看來,這裏邊兒的事多著呢!
也就是三年多以前,大姐姐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地,有事沒事就往外跑。
到底是不是都去坊市學做生意了,那可未必!
不多時浣琴帶著鄔河過來了。
鄔河恭恭敬敬的在外間磕頭道:“見過二娘子。”
郭美玉隔著簾子看著外麵的人影,道:“起來吧。”
“是。”
鄔河是鄔管家的小兒子,家生子,從小就在府裏當差,也是個心思靈活的小子。
郭美玉道:“鄔河,我有件事要交待你去做。”
“二娘子請吩咐。”
“我要你去打聽大娘子的行蹤。”
鄔河嚇了一跳。
要說別的差事,都好辦,可大娘子的事兒……誰不知道那是個潑辣的主兒?
下人們裏麵都在說,這位東院大娘子,就連夫人和二娘子都拿她沒辦法!人家也有手段,東院被弄得水潑不進針紮不進,這行蹤,他跟誰打聽去?
若是要跟著,她身邊常年跟著雀兒那個悍貨,出入又都是乘坐馬車,哪裏跟得上?
他這樣一轉心思的功夫,沒有立即答話,郭美玉冷冷的話語聲就從簾子後傳了出來。
“怎麽?不願意?”
奴婢們做事,哪還有說願不願意的資格?鄔河心道,也別想那麽遠了,眼前這位二娘子,是他的正經主人,便道:“小的在想怎麽個打聽法。二娘子,您也知道,我不可能在府中打聽到——東院先前有幾個嘴不嚴的不是被打一頓以後發賣了?所以現在東院的人一個個嘴就跟縫起來一樣。”
“沒用的東西,若是在府裏麵就能知道,我叫你幹嘛?”
“二娘子說的對,隻是若要到外麵打探,少不了……”鄔河賠笑道,“少不了要多出些開銷,二娘子是不知道,外麵那些賤民,個個都向錢看,沒有好處,誰肯開口?而且小的既然要跟著大娘子的行蹤,用兩條腿跑的,哪能跟得上她的那輛馬車?”
“行了。”郭美玉站起身來,道,“大概得多少錢?”
“小的也不好說,二娘子先拿兩緡來,小的盡量省著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