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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在門口徘徊的郎君

  “可不是糟了?這樣一來,怎麽可能不招別人的恨?傅清的娘,自知出身給傅清摸黑,低聲下氣的過了二十多年,饒是這樣,大家子裏那些陰私手段也沒少往這娘倆身上招呼,最後竟然構陷了一件事。”


  墨鴉的胃口被郭碧玉吊得不行,急不可耐地問道:“什麽事?什麽事?”


  “找了外麵的男人,說傅清的娘早在青樓的時候就與他有私,傅清也是他的孩子。傅清的娘親出身青樓這件事,消停了二十幾年,又被人拿出來說,加之傅清的爹爹竟然半句話都不曾替她說,她一怒之下就撞了柱子。”郭碧玉說到這裏,搖搖頭道,“不對,應該是絕望之下,才撞的。”


  墨鴉瞪著郭碧玉道:“大娘子,這個不重要,你快往下說——傅掌櫃的娘,死了嗎?”


  郭碧玉翻了個白眼:“你傻嗎?傅掌櫃的娘在上京他自己家裏呢!”


  墨鴉拍拍胸口道:“太好了,沒有死。”


  “幸而後來救了回來,可族中卻覺得這是醜事一樁,便將他娘親送到了家廟,傅清也因為這個緣故,一切和生意有關的事情,全都不許他沾手。”郭碧玉歎了口氣道,“雖然長輩們沒明說,可是眼見得傅家已經不拿他當傅家子弟看待了,同輩的其他兄弟更是‘野種’來、‘野種’去的喊他。”


  “傅掌櫃真是可憐,沒想到還有這麽淒慘的過去。”


  “可憐歸可憐,他著實是個能忍的,他也不爭論,偷偷地買通了一個外地人,和他爹爹刻意交好,隻說是當年在青樓對他娘親驚鴻一瞥之後念念不忘,如果再能遇到,願意拿錢買下。他爹爹是個庶子的庶子,手裏也沒多少錢,一聽這話,當時就在酒醉之下把他娘親賣了。”


  墨鴉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樣的男人,當真是應該天誅地滅!”


  郭碧玉道:“所以你們以後找夫家,我要先過過目。”


  墨鴉紅著臉道:“大娘子怎麽又繞到奴婢身上!後來呢?”


  “傅清得了他娘親的身契之後,又借著他爹爹將他娘親賣了的事情大鬧了一場,最後拱著家中的長輩將他從族譜中除去了。”


  聽到這裏,齊叟長歎了一聲,道:“這也是壯士斷腕啊!”


  郭碧玉笑道:“齊師傅說的對。傅清就算是留在傅家,其實也什麽都得不到了。還不如破而後立——所以他當初來我這間鋪子,最初並不是傅家派他來的,或許真的隻是巧合而已。隻是他這麽精明的人,肯定沒多久就知道了我是聚時珍郭家的長女,所以才格外用心經營,存了一個拿我這個小鋪子和采玹樓較勁的心思。”


  “那您還留他!”墨鴉道。


  “我當然要留他了!他又沒有對不起我,這次傅家派人來找他,怕也是偶然知道了他在我這家店裏,想要利用他對聚時珍不利而已。”郭碧玉笑眯眯地道,“傅家,我看不行了。”


  齊叟笑道:“大娘子又知道了?”


  “嗯,聽您說,來找傅清的人裏,身份最高的一個,也不過是傅家的旁支子弟,聽說也並不十分恭敬。”


  “是。有幾次傅掌櫃是鐵青著臉把人攆出去的。”


  郭碧玉冷哼了一聲道:“傅清早就和傅家沒有關係了,就當是傅家想重新認回他,原本就應該找個叔伯輩的人出麵,怎麽能派這樣的人?傅清內心極其高傲,尤其不能容忍別人對他娘親不敬,就光是為這一點,他都不會帶著娘親重回傅家——求都未必能求回去,何況那些人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傅家就這個行事法兒,說明長輩那一代就看不清楚事情,哪能長久得了?”


  墨鴉掩著嘴笑道:“原來大娘子也是為傅掌櫃鳴不平呢!”


  郭碧玉道:“我說了這麽半天,你都聽什麽了?”


  “難道不是嗎?”墨鴉道。


  “當然不是了!”郭碧玉道,“做生意是要賺錢的,雇傭得力的手下,哪能看誰委屈就用誰?眼下若是傅家想拉傅掌櫃回去,可是最好的時機,我不能讓他們把傅清弄回去——傅掌櫃是個真有本事的,萬一他回去以後得了采玹樓的實權,對聚時珍可大大的不妙。隻要過了這個關頭,我拉著他上了我這條船,讓他看見采玹樓無法達到的高度,還可以順便在傅家人麵前抖抖威風、揚眉吐氣,他可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墨鴉和齊叟對視了一眼,心中齊齊地道:“大娘子好陰險啊!”


  郭碧玉突然一擊掌道:“哎呀,這麽說著說著,不行,我還得許傅清一些東西,不然還真攏不住。”


  齊叟道:“既然傅清至孝,大娘子可以想想,是不是送他娘親一些合心意的禮物。”


  “這個主意好。”郭碧玉道,“送些小玩意沒意思,要送就送大的。”


  她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便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搓了搓臉,振奮道:“今天我要把所有的空鋪麵和空地都跑一圈,要麻煩齊先生跟著我一起。墨鴉,你叫上雀兒,再叫兩個小廝跟著。我跟傅掌櫃約好了在東市門口,上午先把東、西兩市的鋪子跑一遍。等下午把傅掌櫃送回月圓南貨鋪去,咱們再去看地。”


  墨鴉道:“您這就打算交底啦?”


  郭碧玉笑道:“這不算什麽,得讓傅掌櫃看看我自己個兒的本事和家底,不然他怎麽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呐?”


  ——?——?——


  秋初的時分,天空如同一塊高懸的藍玉,連一絲兒雲朵都沒有。


  朱雀大街兩旁的足有兩人合抱那麽粗的大樹,間或會在秋風裏懶洋洋地撒些葉子下來,便有人輪番地、不停地在整條街上清掃。


  過了朱雀大街,到了權貴們集中的宣平坊、升平坊等地方,街道旁邊並不種樹,但是卻從各家高高的院牆之中能看到這個時節的樹木,在殘留的綠意中,紅的似火,黃的流金,正映襯了各家的紅牆碧瓦,煞是好看。


  郭府門口看門的老洪在這和煦的秋日暖陽之下,百無聊賴的看著在門前幾度徘徊、去而複返的男子。


  最開始的時候老洪是有些新鮮勁兒和好奇心的,隻是過了好一會兒,這男子又不進門,也不來遞話,即使這男子是個他從來沒見過的、好看的出奇的人,他也覺得沒意思了。


  老洪便打了個大大地哈欠,揉了揉眼睛,舉手招呼道:“那小子,你在這兒晃來晃去地,到底有什麽事?”


  這是揚羽第二次來郭府。


  他第一次跑到郭府門前,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那時候他是跑到這邊打聽郭家以前有沒有丟過孩子,自然是被人狠狠地嘲笑一頓,攆走了。


  他是來送請柬的。


  可是在府門前的街道上來回了幾次,卻始終不知道,應不應該送出這張請柬。


  長公主是九月初九的生日——恰是登高節,當今聖上極喜愛長公主,每年的這一日,都是讓皇後安排,在玉山之上為長公主親自慶生。


  可這一次,長公主非要自己操辦。


  生日宴會設在花江岸邊,除了夜宴,奏樂助興是免不了的,甚至一個、兩個樂班都不夠體麵,也不夠彰顯當今聖上最看重的這位長公主的至高地位。


  包括齊延年的樂班在內,就揚羽自己知道的,還有七、八個別的班子。


  揚羽的嗓子已經養好了。


  尚師傅已經在教授他學習吟唱,像《花月夜》、《春江頌》、《升平樂》那樣的曲子,已經唱的很熟了。


  但是他從來沒有在這麽隆重的場合唱過。


  這次,是齊延年特意告訴了他,又登門去知會了尚師傅,讓尚師傅幫他選定幾首能出彩的好曲子,他才知道——這次夜宴,他會有一小段時間來當眾演唱一曲!

  這是他變聲之後的第一次演唱!

  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他,迫不及待的去店中購置了最漂亮、最雅致的請柬,最鄭重地寫好了這張請柬,懷著最忐忑的心情跑來了郭府。


  可是看到郭府大門的瞬間,揚羽卻猶豫了。


  這樣貿然送過去,會不會對郭大娘子不好?


  若是惹了旁人的閑言碎語——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所以揚羽在大門之外的街道上晃來晃去,希望能等到一個他認識的人,比如那個叫“雀兒”的經常對他怒氣衝衝的小丫鬟,或者之前用馬車載著他去落戶籍的車夫老胡。


  現在揚羽看到門口的那個門房招呼他,他一愣,然後走了過去。


  老洪原先遠遠地看,雖然不真切,也知道這個徘徊良久的年輕人是個漂亮的孩子,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看衣著又不像,因為隻是較為普通的衣服。


  而今揚羽走近了,老洪心裏邊兒就暗叫了一聲:我的媽呀!這是觀音娘娘身邊兒的金童下凡了嗎?眉清目秀就不用說了,白皙的臉上略帶紅暈,眼睛如同春日裏開花了的潭水,還含著真切的笑意,挺秀的鼻梁下紅唇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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