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故事的人
安子鶴笑道:“原來大妹妹還是在意錦鄉侯府的。”
郭碧玉也嬌笑道:“說句實話,安世子不要怪我。”她看著對麵的郭美玉,一字一句地道,“我很在意什麽時候您這位錦鄉侯府的世子能不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討人嫌。”
“玫瑰多刺。”安子鶴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所以難以擷取,這也是常情。”
“你敢動他,就不是被紮一下那麽簡單。”
“大妹妹說話就是有趣。”安子鶴笑了幾聲,道,“非將我想成欺男霸女的登徒子,遍上京,恐怕隻有大妹妹一個人這樣認為。”
郭碧玉無奈的也就是這一點。
安子鶴在人前人模狗樣,誰不讚他是貴而不驕、溫雅如玉的佳公子?便是郭府上下,從老太太到她自己個兒的爹媽,誰不喜歡他?
可她偏偏什麽都說不出口。
“罷了。”安子鶴道,“隻被大妹妹一個人冤枉,那也是我的榮幸,往後日子還長著呢,你家快到了,我還得替你擺平二妹妹,就先告辭了。”言畢勒轉馬頭,向後麵那輛郭美玉坐的馬車行去。
說真的,若論無恥厚顏,安子鶴自認第二,估計沒人敢做第一。
郭碧玉氣得拿著彎刀在馬車板上戳了無數個坑!
馬車駛進了郭府大門,郭碧玉在車上等著,等來等去,也不見黃鸝過來,幹脆自己個兒打開車門跳了下來,正趕上後麵那輛車也進來了。
鄭娘子先下了車,然後才恭敬小心地將郭美玉扶了下來。
郭碧玉一看,二妹妹倒是不哭,也不叫了,雙頰嫣紅,眼睛仿佛含了春水似地,也不知道安子鶴這一路上都跟她說了什麽!郭碧玉毫不懷疑,若是二妹妹能被安子鶴抱一抱,立時就能化了!
她撇了撇嘴,向郭美玉身後張望,發現黃鸝不在。
郭美玉卻以為她在看自己,小臉立時板了起來,高傲地冷哼了一聲。
郭碧玉道:“黃鸝呢?”
鄭娘子沉著臉道:“大娘子,奴婢們坐的車本來就破舊,已經不符合二娘子的身份了,哪還能坐三個人,那不是得擠壞了?黃鸝是我叫她下車走回來了。”
郭碧玉心道,得,那也隻得認了,誰讓郭美玉被嚇跑了到那輛車上了呢?總不能留下黃鸝讓鄭娘子下去走,正這會兒黃鸝從門口進來喊了聲“大娘子”,郭碧玉便招招手道:“好奴才,走得倒快!”
鄭娘子扶著郭美玉道:“二娘子,今個兒出了那檔子事,都不能好好用飯,快回去歇著,奴婢去叫人做些點心您先墊墊。”
郭美玉點點頭,也不看郭碧玉,她柳條般的身子一扭,裙子擺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形,快步地走了。
郭碧玉“嘖嘖”了兩聲,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黃鸝便道:“大娘子,您說誰呐?”
還能有誰,郭美玉啊!她簡直是自己個兒往死路上撒丫子狂奔,拉都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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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櫃……”郭碧玉挑眉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突然笑了一下,改口道,“或許應該稱呼您一聲傅七郎?您就不用在我麵前立著了,請坐。”
傅清沒有立時就坐下來。
他抬眼,把月圓南貨鋪這大廳之中各個地方都仔仔細細的環顧了一遍,才撩起衣袍,坐在了郭碧玉對麵。
郭碧玉見他神情坦然,心中更多了幾分激賞。
“沒想到您是采玹樓傅家的郎君。”郭碧玉道,“反倒拿您當一個普通掌櫃來用,當真是失敬。”
她一直以來都怕月圓南貨鋪的這位傅掌櫃是與她簽了契約這幾家中派過來的人,沒想到卻是采玹樓的郎君。
采玹樓做得生意,和聚時珍多有重疊之處,早先聚時珍完全不是采玹樓的對手,是當時四海通貿那會兒郭皋先占了先機,大著膽子和藩商做起了生意,慢慢地,才蓋過了采玹樓。
而傅清既然出身采玹樓,豈會真的不知道郭碧玉的真實身份?
郭碧玉是聚時珍東家的大娘子!
傅清道:“欺瞞了郭大娘子,真是過意不去。”
郭碧玉更喜歡他了!
她道:“墨鴉,給傅先生斟茶。”
待等傅清的手端起了茶盞,郭碧玉才站起身來,走到傅清麵前,竟是施了一禮。
傅清一下子就愣住了。
“多謝您這兩年在鋪子裏花費的心血,若不是有您在,月圓南貨鋪決計做不到這麽好。”郭碧玉道。
傅清急忙低下頭,良久才道:“大娘子待我不薄,原本這也是掌櫃該做的。”
郭碧玉道:“這是其一。”她再度施禮道,“多謝您手下留情。實不相瞞,我不知道您的來曆,因此齊先生一直盯著您——您別怪罪他老人家,是我讓他這麽做的。”
傅清搖頭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齊先生,也不怪您。”
郭碧玉道:“也是這一兩個月間,您家中來往的人太多了,最後才摸到了傅家上麵去。您或許原本有應該替傅家做的事情,可卻一直都沒有做,就憑這一點,我感謝您。”
傅清抬起頭,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郭碧玉笑著坐回到椅子上,道:“我礙於身份,不能時時過來打理,齊師傅呢,別看他天天在這兒呆著,可壓根就不懂得這行商的事,這兩年多,傅先生若想要動這間鋪子,毫不誇張地說,隨時都可以。”
這便是抬舉了,傅清知道郭大娘子手腕十分不簡單,屬於嘴上不說心裏有數的那一類人——他若真的聽了傅家的話,最後還說不定會怎麽樣呢!
“明人不說暗話。”郭碧玉看著傅清道,“傅先生,我現在問您,您願意繼續留在我這裏麽?”
傅清手一抖,茶碗被他碰得滴溜溜地在茶幾上晃了一個圈兒!
“郭大娘子,您……這是什麽意思?”
郭碧玉道:“我這個人說話直,您聽到是什麽話,我就是什麽意思。”她滿麵含笑地道,“如果傅先生想回采玹樓,我二話不說,將您這兩年的錢都結給您,額外再給您算半成的利,感謝您的辛苦……”
她沒有再看傅清,而是看著眼前大廳中陳列的這些貨品,道:“若是您願意繼續留在這裏,我便繼續用您。”
“您不怕……”
“我不怕。”郭碧玉攔住了傅清的話,道,“傅掌櫃,您在這裏付出的心血,不下於我,我剛才一直在看您,您舍不得這裏,更不會毀了這裏。這裏每一處貨架,貨架裏每一處擺放的東西,哪一樣兒不是您親自過問、擺放的?”
“我……”
“傅掌櫃,眼下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南貨鋪,可是未來它能成氣候。我還有更多的事要做——”郭碧玉殷切地看著傅清,“我需要像傅掌櫃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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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似乎差一點危及月圓南貨鋪正常經營、運轉的險情,就像沒發生過一樣,無聲無息地消退了。
大清早上,齊叟看著郭碧玉和雀兒練好了一整套五禽戲,交代雀兒自己個兒再去打幾遍拳,才跟在郭碧玉的後頭,道:“雖然也有人再來找傅掌櫃,可是因為傅掌櫃也沒有什麽好臉色,慢慢也就沒什麽人了。”
郭碧玉沿著花圃緩緩的溜達,拿著墨鴉剛遞過來的幹棉布擦著額頭上的汗,道:“既然把人留了下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齊師傅哪天找他聊聊,挑明了說,以後不再盯著他了。”
墨鴉道:“還是大娘子厲害,那天那麽幾句一說,我看傅掌櫃頓時一股子士為知己者死的勁兒。”
郭碧玉“嗤”的一笑:“你想得太簡單了,壓根就不是那麽回事。”
“啊?”
“傅清,並不是采玹樓派過來的。”
“不是?”齊叟訝異道,“可這幾個月來找他的可的的確確都是傅家的人!”
“哼。”郭碧玉冷笑了一聲,“傅清行七,在傅家族中排行,既不是嫡,也不是長。在傅家這些兄弟中,他的身份最尷尬,他的父親,是庶支中的庶子。他這個爹爹呀,一點兒也不爭氣,做生意不行,卻是個情種!隻是這個情種卻不專一,是個濫情的。”
墨鴉道:“啊?大娘子這都知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從打齊師傅說了他是傅家人以後,我就差人去南方打探了個一清二楚。這裏邊的事,當真是挺有意思!”郭碧玉道,“傅清的娘親,是他爹爹在青樓看中的一個淸倌兒,喜歡的時候恨不得生死相許,花了錢弄進了門,沒多久就拋在腦後,連名分都沒有一個。”
墨鴉知道大娘子說這些不太妥當,可是她又很好奇,便道:“後來呢?”
“若是沒生出傅清倒也罷了,生出來一個男孩兒,卻是傅清爹爹那一房的長子!若傅清也是個花天酒地沒本事的倒也罷了,可偏偏劣土出好苗,論起做生意的本事,傅清竟是比同輩的子弟都要有才能!”
墨鴉道:“糟了!這可不就是大娘子以前說過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嗎?”